38.动量
  以往课间的时候,韩应一半的时间在教室里睡觉,一半的时间跟金佳华、聂帆在走廊上厮混,孔见青去上厕所时每每从一班门前路过,不被他招惹个一下两下的就别想被放行,就跟拦路的土匪强盗似的。
  而如今好几周都没在走廊上碰见他了,她竟然有些不习惯,于是再路过的时候,便不自觉隔着窗户往一班张望。韩应不喜坐前排,座位永远都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可能坐这种位置上课玩手机没那么容易被老师发现?
  一班也是这学期开学后刚调的座位,孔见青这才发现,韩应附近的同学全是男生,除了他的后桌坐着欧阳果。韩应坐倒数第二排,欧阳果就坐倒数第一排,她个子还没孔见青高呢,前面还有韩应这么个大高个儿挡着,上课看得见黑板嘛?所以她会坐在这个位置上,想都不用想,原因无他。
  孔见青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她还挺执着的,平安夜韩应都拒绝得那么不留情面了,还是不肯放弃。
  她的目光只在欧阳果那里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落到韩应身上。
  孔见青觉得自己视力简直飙到了1.5,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看得特别清楚、特别仔细。
  彼时正是早上九点,晨光熹微,韩应穿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身姿挺拔地坐在交错的光影里。他微微低着头,嘴唇抿着,眉头微蹙,桌面上是一本闫旭同款的厚砖块书,还有一本因为被用久了而有点破烂的草稿本,手中握着的黑色中性笔在草纸上翻飞游走,他专注得仿佛身处一个无人之境。
  这一刻,孔见青发自内心地想,这个混球,长得实在是有点好看。
  而且不是那种单纯的五官长得好或是怎样,他身上有种极干净、极与众不同的气质,就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的眼睛里就不会容得下别人。
  老天爷好像把什么都给了他。
  而他这么专注……孔见青一直都知道韩应一旦决定做一件事,他会有多么认真,可是此刻她从他身上不止看到了认真,她仿佛看见有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在他身上流动。
  她没有目标,也没有热血,可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因为韩应的目标和热血而觉得想哭。
  韩应的同桌是聂帆,他突然用手肘撞了撞韩应。韩应以为他是无心的,便没有理会,只微微挪了挪就继续沉浸在复杂的角动量里面,然后又听见聂帆喊了他一声。
  他头抬也不抬,不耐烦道:“干什么?”
  “你看窗外啊,隔壁班的侠女在偷看你。”
  什么玩意儿?韩应沉着脸抬头往窗边看,待看清窗外的身影时,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他挑了下眉,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笑,目光里尽是得意与温柔。只是他刚打算起身过去,却见孔见青的脸红了红,只跟他对视了一眼,低下头便跑掉了。
  韩应被搞得一头雾水的,但下一秒,他便了然地靠着后桌笑起来。
  坐在他身后的欧阳果也听见了聂帆跟韩应说什么“侠女”的,见韩应抬头往外看,她也顺着韩应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顶着马尾的头顶。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别的有兴趣的女生?”
  所以,这个马尾辫女孩,就是韩应感兴趣的女生吗?欧阳果认识不少二班的女生,她在心里略略过了一遍二班从性格到外形可能是韩应的菜的女生……李莱茵?不会是她,她是韩应的前女友,而且她是短发;陆然?她倒是马尾辫,身高感觉也差不多,可是似乎从没见过韩应跟她有交集。
  说起“交集”,欧阳果知道二班有个成绩非常好的女生跟韩应是初中同学,她见过他们两个站在走廊上说话,言谈举止之间很是熟稔。她越想越觉得,刚才窗外的人就是那个经常考年级第二名的女生,名字她也知道,孔见青。
  这样确定后,她反而放下心来,韩应感兴趣的女生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没什么个性的好学生呢?他俩不过是初中同班同学罢了,她跟韩应还是高中同学呢。
  而另一边的孔见青被韩应“抓包”以后,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低着头匆匆往厕所跑去。好烦,好烦!韩应他到底在笑什么啊?就他笑得好看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相熟的几个朋友都在备战竞赛,对于五月底的那场全市范围内的竞赛初选,她竟然也格外上心,身后的沈中天和闫旭每次聊起竞赛的事情时,她都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所以她不费什么劲儿就得知,韩应在日常的训练中表现出了极其过人的天赋,连给他们辅导的竞赛老师都赞不绝口,一遍又一遍地说韩应简直就是为竞赛而生的。
  孔见青听着怪高兴的,她心里想,不愧是他。
  唯一不爽的是,她偶尔扭过头和沈中天探讨物理题时,沈中天常常一脸得色地说道:“你别用书上那种复杂的方法做,你用动量啊,动量守恒定律,非常简单。”
  她想拿物理书拍死他。
  妈的,教科书上没有动量,教学大纲里没有动量,高考也不考动量,给我收起你的动量,准备个竞赛了不起啊?这么爱卖弄!
  她的固执劲儿上来了,她就是不要用动量来做这道题,虽然她天天听着沈中天和闫旭叨叨,耳濡目染的,早就对动量定理烂熟于心了,但她偏要用大纲里的知识点来解她的物理题。
  哼。
  但哼归哼,她依然跟沈中天、闫旭一样,对即将到来的竞赛期待又紧张,同时,又殷切地希望他们都能取得理想的成绩,他们,沈中天,闫旭,梁书源,还有韩应。
  竞赛开考那天是五月底的一个周六,不巧,那天也是高一的休息日,上完下午第一节课便可以放学回家。
  早上七点刚过,学校便派出两辆大巴车把参赛的学生们送到了考场。考场就在本市的师范大学,路程不远也不近,八点半开考,三个小时考完,这样他们吃完午饭差不多还能赶回学校上一节课并且收拾个书包。
  午休的时候,孔见青在桌子迷迷糊糊趴了二十分钟,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胳膊被压得麻到不行,她才眨着惺忪的眼睛慢吞吞地起身,懒腰刚舒展到一半,正看见班里参加竞赛的五个人推门进来。
  班里有一半左右的人没有睡午觉,此时纷纷对他们行注目礼。
  沈中天和闫旭坐到座位上时,还满眼兴奋地讨论着竞赛题。孔见青扭过头小声问:“你们考得怎么样啊?”
  闫旭道:“说不清,反正难是真的难,不会的是真不会,不过挺有意思的。”
  “对,”沈中天也说,“有不少知识点压根就没学到,大概率是上不了岸,但是不虚此行就是了。”
  “嗯嗯。”这种心态是对的,孔见青赞同地点头附和,她还想问问他俩韩应考得怎么样,但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没想到沈中天突然瞥了她一眼,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孔见青,有件事还是告诉你一下吧……”
  “什么?”孔见青茫然地看向他,心头突然浮起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听见沈中天说:“进考场之前,大概八点的时候,韩应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说他不考了,也不管带队老师的询问和阻拦,扭头就走。”
  “为什么啊?”
  沈中天刚要继续开口,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人语气很冲地吼了一句:“烦不烦啊一直讲话?知不知道现在是午休?”孔见青看过去,是她同宿舍的马雨飞。
  孔见青跟同学、室友相处时一向随和宽让,因此在宿舍里跟马雨飞的日常相处还行,虽不像和陆然、孟歌那般亲近,但到底算是“相敬如宾”。马雨飞平时也跟大家说说笑笑,只是她的性格多少有些乖张,有时候说话做事全然不顾他人面子。
  像有一天晚上,原蕾蕾在教室里多学习了一会儿,回到宿舍时大家已经熄灯入睡,原蕾蕾便悄摸摸地端着脸盆进了阳台洗漱,但她的动作再是轻缓,到底没办法一点声音也不弄出来,当她洗漱完端着脸盆推开洗漱间的门回来时,被吵到的马雨飞突然暴怒,从上铺一把将床上的抱枕砸到地上,还吼了原蕾蕾一顿,闹出很大动静,把已经睡着的孔见青和陆然她们全都吵醒了。原蕾蕾被吓得端着脸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哭都不敢。
  而此时马雨飞在班里这么一发火,也是直接把很多正在午睡的同学惊醒了。绝大部分被吵醒的人也只是要么换个姿势接着睡,要么皱着眉坐在座位上醒神,也有几个对马雨飞很不满的,小声嘟囔:“神经病啊?”
  被吼的人是沈中天,他自知没理,便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地跟孔见青摊手。
  孔见青也理亏,毕竟在午休时候跟沈中天凑在一起说小话,哪怕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到底会影响到休息的同学。
  可是她突然特别讨厌马雨飞。
  她心里堵得难受,韩应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想了想,她拿出一张纸写上字给沈中天传纸条:“韩应现在在哪呢?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沈中天刷刷刷给她回复:“没回来。他最后也没进考场,他走了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不过考完以后,听带队老师说韩应家里出事了,所以他才匆忙离开。”
  家里出事了……孔见青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