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是。”他哑声下意识的回答着。
  紧接着他怀里多了张表和笔,同时耳边响起了护士的催促声,“赶紧签字吧,孩子保不住了,再晚点大人也有危险。”
  后来他机械性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名字曾经出现在各种价值成千万甚至上亿的合同上,没想到今天签的却是她的手术协议。
  护士拿着单子急急忙忙的跑回去,厚重的门被打开又关上。他像是一个雕塑,麻木的迷茫的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隔着厚重的门墙,他甚至还能听到程楚潇的哭声,哭着说她疼,求着让他救他们的孩子。
  他抬起手,无力的搓了把脸,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能替她疼,也没保住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悄无声息,等他知道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刚刚她握着他的胳膊说自己好像怀孕的时候,他真的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好像前面的悬崖突然有了出路,面前的黑暗突然有了光亮,他和程楚潇之前可能找到了救赎。
  可是他的高兴和喜悦还未来得及沉淀发酵,就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的手上还带着血污,是刚刚抱她时弄上的。这是她和孩子的血,他忽然低下头吻了吻那块猩红,像是在和那个还未来得及见面的孩子告别。
  算算时间,应该是下暴雨那次吧。每次的暴雨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因为添加了这个因素似乎更加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胸口闷的觉得喘不上气来,一种没法的形容的压抑感一直在逼迫着他。
  贴在胸口内侧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稍稍的把他从那种濒死的感觉中拉回来一点。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全是未接。当他想看是谁的时候电话再一次被拨进来,他有些疲惫的接听。
  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了细微的抱怨声,“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小玥……”他无助的叫着江子玥,他是真的出事了。
  “哥你怎么了?”江琎琛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吓到了她,让她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
  “我……”他嗫嚅着,竟然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子玥又气又急,吼着问,“你在哪呢?”
  “在医院。”他干巴巴的说道,像是个走丢的孩子。
  江子玥一听这地方就害怕了,声音不自觉的带着温柔的哄骗,“在哪家医院啊。”
  “在省人民医院。”
  他说完这话手术室的门也同时被打开,江子玥说要过来找他的话他当然没有听见。
  他现在的全部心神都在被推出来的那个人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半分。
  等车子从他的身边路过时,他才回过神来。弯下腰,扑在床边,慢慢的推着车一起走。一切动作一气呵成。
  她的麻药劲似乎还没有过,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散在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了脸上,看上去怪不舒服的。
  他抬手将头发捋到了耳后,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到了病房,他把人小心翼翼的跑到了床上,甚至连一点身体的波动都怕会把她弄疼。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隔壁的病人刚刚出院,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公立医院的环境不如私立的适合静养,可是刚刚情况紧急也只能就近送过来,他在想要不要给她办理转院呢。
  之后的他就那么守在程楚潇的床边,一会儿调一调点滴液,一会儿用纸擦一擦她脸上的汗,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的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过的她,医院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抗拒医院。
  在这里他似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相处过了。
  其实程楚潇不知道,每天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总会这样的静静看着熟睡的她,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觉得看一会儿心里会莫名的安心下来。
  其实程楚潇还不知道,他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讨厌她。一切都是他用来伤害她的伪装罢了,可是每次伤害完她,他的心里也并不会好受。
  他本来想着,如果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如果她还愿意和他一起,那他们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在这样的伤害下,他早就亲手断绝了他们的以后。
  程楚潇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还放在她苍白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她醒的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缩回放在她脸上的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江琎琛僵了好久,手还是放了拿回去,也可能是不想吧。然后才哑声开口,“你醒了。”
  第62章 她在睡觉
  程楚潇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 然后那些记忆疯狂的涌进了她的大脑里。她盖在被子里的手摸上了小腹, 眼中含着泪的看着江琎琛。
  想问又害怕,期待又紧张,整个人都带着无助和脆弱。那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勇敢的和自己对视。
  看的江琎琛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俯下身,突然的轻轻亲吻她的嘴角。想每次他睡着时她悄悄吻他时那样, 其实他每次都知道。
  像是这样就能安抚她, 就能让她别那么害怕和难过。
  他尝试着开口,可是张了半天嘴最后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程楚潇话还没说,眼泪就已经顺着眼眶流进了头发里。她眼中失去了焦点,嗓音虚弱又沙哑, “他不在了是不是?”
  随后她眼中又突然疯狂了起来,带着挣扎和钝痛,歇斯底里的问,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就这么讨厌我!”
  可是由于虚弱,本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全都变成了无力的哽咽。甚至因为激动和难过,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江琎琛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痛, 他把人半压半抱的搂在怀里, 一只手和她输液的那只手十指相握以防走针。
  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开口时嗓子一片沙哑,“我没有,没有那么……”
  没有那么讨厌你, 讨厌到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我也是满怀期待和感动的,可是……
  他说的艰难,但是后面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潇潇……潇潇,放松一点,在回血。”他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胡乱的吻着她的眼皮,鼻子,嘴角……试图安抚她。
  程楚潇哭的更加的厉害,以前她都渴望他这样叫她的名字啊,可是她现在不需要了,以后也都不要了。
  她哭的全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忘了断断续续的说:“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江琎琛一下子呆愣住,那是她第一次赶他走。原来被人不需要,被人划到生命权外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无力,茫然,被人抛弃……原来她当年每一次被自己推开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抬手捂了下胸口,再说话时声音有点轻飘飘的,却有种类似温柔的错觉,“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接着他将被角给她掖好,还把手机放到了她的手边,等做完这一切以后他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恍然发现原来自己能够帮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他走的很慢,开了门还回头看了眼,竟然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程楚潇听着脚步响起又挺直,门开了又关。确定他出去了以后才慢慢的放平了身体,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
  湿乎乎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干燥的冬天让她的脸一下子蛰着疼,她一下子又想哭了。
  她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把脸在被子上蹭。干净洁白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被她一下子润湿了一大片。
  她听到有人开门进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以为是江琎琛去而复返。她猛地一下抬起头,脸上还未呈现出暴怒的表情却发现来的只是个小护士。
  小护士以为她睡着的,见她突然起来下了一跳,不过随后很快解释道:“家属说走针了,我重新给你扎一下。”
  她点头嗯了下,大概是面无表情的吧,她想。
  家属除了江琎琛还能是谁,本来他们之间应该亲密无间,连手术书上都可以为彼此的签字的。可是也同样害的彼此再无任何亲人能守在病床边。
  护士走了又出去,她甚至都感受不到针拔了又扎的疼痛。
  她的手又缓缓的放到了小腹上,就在不久前那里还有一个小生命的,现在却只剩下微微的坠痛。
  那天她是心存侥幸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感冒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没有吃药,可是等到后来他们把一切说破她的感冒越来越严重,自己也就囫囵的把药给吃了。
  那些早就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细节一个个的往外冒,她吃药的那天晚上肚子疼出了些,她以为只是大姨妈早到,却不知道那只孩子的求救信号。
  她不但没有理会还大把大把的吃药,之后的这将近一个月里她每天东奔西跑,遇到必须的时候还会陪着那些人喝喝酒。
  孩子能留到现在……他可能真的很努力的想来的这个世间的。
  是怪她太粗心大意了,还有那些嗜睡,没有胃口等等征兆。她都没有意识到,甚至这个月的姨妈没有来她都没有想起来。
  孩子走的也好,不然她以后要怎么解释自己和他爸爸的关系呢。我把你的小姑撞成了植物人,间接的让你奶奶抑郁而终。
  而你的爸爸为了报复,把你姥爷送进了监狱,公司状况岌岌可危。
  这种不健康的家庭,孩子又怎么会幸福呢。她已经足够难过,不应该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和她一起受罪的。
  可是……还是好舍不得啊。
  这可能是她和江琎琛唯一的孩子。
  泪水似乎又要决堤,程楚潇将手盖在自己的眼上,润湿的液体浸湿了她的手,哭的累了最后竟然睡着了。
  她这段时间真的很累,已经一个月了,她四处奔波可是那边的人就是不松口,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了。
  在药物和巨大的悲恸中,她得以安眠,即使睡梦中有可怖的梦在等着她,她一时间也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现实的一切。
  就让她暂时的偷个懒,几个小时就好。
  在程楚潇和噩梦和谐相处的时候,江子玥根据她哥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找了过来。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江子玥每当想起那时候她哥哥的样子都觉得心疼,除了心疼还有害怕。
  她哥那么注意形象的一个人,就那么呆呆的坐在了病房门口,两腿戳在地上手平放在腿上,而脸深深的埋在手里。
  一个脆弱又无助的动作。
  直到她叫他,“哥,你怎么啦?怎么坐在这啊。”
  江琎琛这才抬起头,有一瞬间茫然的看着她。她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谁知道江琎琛看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声点,她在睡觉。”
  “谁?谁在睡觉?”她不自觉的和江琎琛一样压低了声音,可是满脑子的都是疑惑。
  “……”江琎琛张了半天口,似乎这个词对他有些陌生,过了会儿才声音沙哑的说道:“你嫂子。”
  “啊?嫂子?她在哪?”江子玥彻底迷茫,来回转着小脑袋看着。
  江琎琛还保持环抱着自己的姿势,却微微侧了侧头,目光神情又缠绵的看着病房,说:“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