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呵呵,她才不糊涂呢!
  许家妮冷笑。
  果然,刚进院子就听到许老太在那里跟许二强、许三利吩咐,“槐花、春花和荷花今年的松果任务又派下来了,你们几个下了工就不要急着回来,去村西的松树林里摘松果!”
  “娘,我们下了工,天都黑了,咋看见摘松果啊!”许二强不太乐意,大姐都离婚了,一直住在家里一分钱不拿不说,还事事都要他们帮着,这摘松果也不能自己去吗?她在村里也没有上工的任务,就天天在家里待着,啥事不干,娘跟秀荣做好了饭,还得叫她,不叫还不出来吃,惹得娘老是哭唧唧地说,她闺女这是因为离婚上火了,所以家里人都得对她好一点。实际上呢,有一次吃中午饭大姐没出来,娘让许二强去叫,结果许二强一撩帘子竟看到大姐在吃猪头肉,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她得了却还在吃独食,把许二强气得再也不去叫她了。
  “看不见不能摘啊?那也成,老师说了,交不上松果的同学家里可以拿钱,这样,你们兄弟三个就把钱分摊了……”许老太瞪了许二强一眼,“真没见你这样没良心的货,你大姐容易吗?”
  “娘,我们也不容易啊……”许三利也不乐意了。
  他们一天到晚的干活,挣了工分换了钱,一毛没见着不说,都让娘给大姐了,而且大姐这三个孩子上学的一切学费也都是老许家出,她们那便宜爹一分钱不出,也不来看孩子,真真是把这孩子都撂给老许家了。
  “就是,娘,不然您就让大姐去找找槐花的爹,让他出点钱……槐花她们怎么也是他的种……”
  许二强说道。
  “混账东西,你们大姐还是我的闺女呢,这娘的闺女摊上点事儿,咱们对她好点能咋的?哎呀,老头子,你去的早,我一个人把这几个没良心的货拉吧大,他们现在大了,成家了,都不听我的了,哎呀,老头子,你快点回来给我评评理吧!”许老太一屁股坐在院子的地上就干嚎起来。
  许二强跟许三利都慌神了,急忙近前去扶,“娘,您别哭啊,我们也没说不管啊!”
  旁边的吴秀荣在一旁瘪嘴。
  这是老太太最常用的招儿,一次两次用也就罢了,她还只要一不顺心就用,看得她都眼疼了,可更奇葩的是,她那两个儿子每次都中招,只要老太太一用这招儿,那俩货绝对是马上服软!
  “娘,您别生气,我们三兄弟分了槐花他们的松果,一家五十斤!”许二强说话了。
  “娘,家妮也……也要交松果呢!”罗惠瑛一听就急了,每年家妮的松果都是那孩子自己去摘的,这上山爬树的,吃了不少苦,她一天天被许老太使唤得跟驴子似的,一刻也不得闲,所以闺女的松果任务她一点帮不上忙,这今年又加上给槐花的五十斤,那家妮得多爬多少树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年家妮的松果都是她自己去摘的,槐花的份儿你去摘,白天没空儿,你就晚上去!”哪知道许老太不屑地瞅了罗惠瑛一样,丢过来这话。
  “晚上看不见啊?”罗惠瑛低声说道。
  “我管你看见看不见,没法子摘,你就拿钱顶!”许老太转身要走。
  “奶,那就这样定了,我家那份儿用钱顶吧,明儿个我正好要去城里看我爹,顺便我就把槐花的松果钱给要回来吧!”家妮说着,就从外头背着书包进来了。
  “你……你要去城里?你爹知道吗?”许老太惊讶了。
  “嘿嘿,我没告诉我爹,奶,我要给我爹一个惊喜,你说我忽然出现在我爹干活的地方,他会不会很高兴啊!”许家妮一脸天真的笑。
  “这个……”许老太犹豫了,她儿子大春可是对她说了,千万别让家妮娘俩进城去找他,他因为跟黄淑芬在一起,所以对别人说他在乡下是没媳妇更没孩子的,这若是家妮去了,那不是坏了大春的名头吗?想到这里,许老太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地拉过家妮的手,“妮子啊,奶知道你想你爹了,你爹呢也想你,但你爹上次回来说了,他这段时间不在本地,去了外地办差事了呢!所以,你就是去了也寻不见你爹……”
  “哦,没事,我去看看我爹干活的地方也好啊,我们老师布置作业了,让写《我的父亲》那我不得去多了解了解我爹干活的情况咋写?”许家妮歪着脑袋,笑嘻嘻的,“奶,不然我喊上我妈跟我一起去,那样您就放心了?”
  啊?我放心啥啊?你把你娘那扫把星带去了,我儿大春还能活吗?
  第9章 危险(加更)
  许老太转身就对许二强兄弟俩说,“你大哥不在本地,没法儿摘松果,你们俩就把槐花她们的松果任务给分了吧!一人七十五斤,就这样定了!”
  “啥?娘,我们……”许二!强还想说什么,许老太脸色一变,刚要哭嚎,一旁的许三利就拉了许二强一把,“二哥,认下吧,不然娘又要生气了……”
  “唉……凭啥大姐啥活儿都不干啊!”许二强嘟囔着回了他那屋。
  “你还指望着你大姐摘松果啊?她在家里连灶膛烧火都不干呢,这一天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可都是我在张罗!”媳妇秀荣气嘟嘟的。
  “算了,先忍忍吧,等她找着主儿了嫁出去了,就没事了!”许二强无奈地劝解自己媳妇。
  “她这样懒,哪儿有人肯要她啊,还带着三个赔钱货……”秀荣使劲搓洗着水盆里的衣裳,道。
  “没准儿就遇上那不长眼的呢!”许二强也是气恼,但更无奈。
  他娘娇惯女儿是出了名的,不单单对大姐好,对二姐和六妹那都是极好的。
  别人家都是儿子在娘心底里吃香,到了他们家,闺女都是娘的心头肉,他们这几个当儿子的也就大哥因为赚钱多,孝顺老娘,才让娘高看他一眼,至于他跟三利,就是娘手里干活的工具,想咋用就咋用,还得没脾气,谁让那是他们的亲娘呢?
  第二天是周日,许家妮不用上学,但早上她还是早早起来了,她可以不去上学,但老妈得下地干活,所以她得陪着娘到大屋那边去吃早饭。
  罗惠瑛还是不想过去,一直说她随便吃点就好了。
  许家妮不肯答应,老妈还能随便吃点啥?无非就是那些用清水煮出来的野菜,她想说,老妈你又不是兔子,干啥老得干活,还不给饭吃啊?
  她拽着老妈到正屋,这边正好饭菜都端到桌子上了。
  “哼,活儿不帮着干,吃饭倒是赶点!”许老太一看罗惠瑛脸色就变了。
  罗惠瑛转身要走。
  但手被闺女家妮拽着呢,她看了闺女一眼,许家妮对着她眨巴眨巴眼睛,笑笑,那意思,就让她骂,骂得多了还累,咱们该吃就吃!
  看闺女这样,罗惠瑛只好暗暗叹了口气,坐在了凳子上。
  许家妮也坐在她旁边。
  乡下人的早饭其实也简单,尤其是家口多的人家,大多数都是熬一锅米汤,里头再掺和上一些野菜,主食一般都是菜馍,再不就是红薯。今儿早上是红薯跟菜粥。
  因为槐花她们都不上学,所以鸡蛋也没有。
  许芹儿来看了一眼早饭,耷拉下脸子道,“天天都是菜粥,也不知道做饭的是动了什么坏心眼子,想赶我走直说啊,干嘛弄这些来膈应我?”说完,她走了。
  吴秀荣这个气啊,谁故意做菜粥膈应她啊?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吃菜粥,那有啥法子,家中粮食不多,老吃干的,那不用一个月就吃光了,剩下的十一个月都扎着脖颈是咋地?她向前追了几步,想要跟大姑姐许芹儿理论理论,那边许老太瞪了她一眼,“咋你姐说你几句,你还有意见了?这个家是我当的,你姐也是我张罗着搬回来的,你有意见跟我提……别撂脸子给你姐看,你姐命苦,在外头受气了,回了娘家受不起你们这些人的冷脸子!”
  “娘,秀荣她没那意思,她是想出去给大嫂拿个碗来!”满桌子人跟前都有一个碗,那是留着喝菜粥的,就罗惠瑛跟前没有。
  许二强这话一说,吴秀荣就借坡下驴,点头道,“嗯,娘,我是想去给大嫂拿个碗的!”
  “哼,给她拿个碗?罗惠瑛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样献殷勤?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家里之所以吃穿都不济,那就是因为你们这妯娌俩,一个比一个晦气!”许老太恼羞成怒,说了这番话,把罗惠瑛气得站起来就要走。
  吴秀荣也在那里站着浑身发抖。
  “老妈,人是铁饭是钢,您可是要下地去干活的,赶紧吃吧!”许家妮给罗惠瑛盛了一碗菜粥,又拿过一个红薯给她,还亲手给红薯皮剥了,笑着递给她,“老妈,实在不行,等下您就别上工了,咱娘俩去城里一趟,看看我爹干活的那地界咋样?”
  这话就是许老太忌讳的,许家妮这样一说,她那老脸就不自然了,丢了一个红薯给罗惠瑛,“赶紧吃,吃完下地挣工分去!”
  “对,老妈,多吃点,我奶多关心你啊!”许家妮说着,就把自己碗里厚实的菜粥往罗惠瑛碗里扒拉。
  这一顿饭,罗惠瑛虽然受了气,但也的的确确是吃饱了。
  人一吃饱饭,不管是走路还是干活,那都是轻松的。
  罗惠瑛到了地里,被安排去苞米地里刨苞米杆。
  到了地头,她看到张憨子也在那儿,手里也拿着头。
  因为那天夜里张憨子把自己背回去了,所以再见着他,罗惠瑛的脸就微微发烧,她低下头,讷讷道,“张大哥,你也来刨苞米杆啊?”
  “是呢!妮子她妈,我让妮子帮忙的事儿……”
  “哦,张大哥,妮子说了,那事儿谁说也不中,就是村长也没法子决定那男娃的去向,得他自己乐意……”
  “不用啦,妮子她妈,这事儿都解决了,想不到,那小子还真是个能行的……”张憨子说话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四下里瞅瞅,周边没人,他赶紧塞到罗惠瑛手里。
  罗惠瑛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东西就丢到了地上,是个纸包,纸包里是一只……鸡腿儿?不对,鸡腿儿没那么大的,那是啥?她惊讶了。
  “是兔子腿儿,那小子晚上在咱们这山中用机关抓的,一晚上抓了俩呢,我炖了一只,这个给你跟妮子……”张憨子说着就嘿嘿笑,“好久都没吃过肉了,这味道真是挺香的!”
  “不……不用了吧,张大哥,我吃饱了……”罗惠瑛说着就要把东西捡起来还给张憨子。
  “妮子妈,你以后甭跟我客气,都是苦命人,相互帮衬一把这日子才好过……”张憨子这话没说完,那边就稀稀落落地过来几个人,都是来这边刨苞米杆的。
  张憨子急忙闪到一边。
  罗惠瑛也忙不迭地把纸包揣入怀中藏好了。
  这一天许家妮也没闲着,她拿了一个袋子叫美媛俩人就上山了。
  许家屯西边山坡上有一片松树林,以往许家妮都是到这片林子里摘松果的,这片林子松树长势茂盛,结的松果也多,到了秋季果子爆开,落了一地的松子不说,那松果被秋风一吹也落在地上不少,不过许家妮一般都不捡地上的松果,她都是先爬树,到树上摘果子,因为但凡落在地上的松果那都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往往捡了一袋子也没多少斤,倒不如从树上摘,树上的果子虽然也爆开了,但因为还从树上吸收营养,所以本身还存在水分,就比较压秤。
  “家妮,这是咋回事啊?咋这片林子里没松果了啊?”她们俩说说笑笑就上了山坡,可是进了松树林一看,大吃一惊,林子里的松树还是那么多,可是松果却很少,就只在松树顶部挂着那么几个。
  许家妮也很不解,但她看了眼地下就明白了,这是被人早下手摘走了。
  因为地面上都是一个个大脚印。
  “那咋办啊?”美媛愁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没准儿这片林子的松果都被你老爹给摘走了!”许家妮佯作不高兴,嘟着嘴。
  “哎呀,家妮,我……我也不知道啊……”美媛这才想起来,她老爹几天前说过,每年摘松果都要走老远的地方,今年他得早早下手,所以,几天前老爹就起了几个大早,把她需要带的五十斤松果摘够了!
  “哼,你就是装糊涂,还假惺惺地帮我来摘松果……”许家妮看她那样儿就好笑,使劲憋着笑,继续逗她。
  “家妮,你别生气了,我保证帮你把五十斤松果摘够,这样吧,咱们进山,我爹可是说了,其实松果长得最厚实的地方那得是深山里,越往山的深处,那松果结得越多,个儿还大,还压秤呢!”美媛拉着许家妮的手,一脸内疚。
  “哈哈……逗你的,你还当真了啊!”许家妮实在憋不住笑起来。
  “家妮,你……太坏了!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美媛气得原地跺脚。
  “这可是你说的,保证帮我把摘松果的任务完成咯!”许家妮说道。
  “哼,我才不帮你,再让你耍我!”美媛要走,被许家妮一把拉住,“美媛,我这不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吗?”
  “活跃气氛就该吓唬我啊?”美媛还嘟着嘴。
  许家妮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萝卜,咔嚓一下掰成两半,递给美媛一截,“来吧,吃个小萝卜,可好吃了,干脆干脆的……我洗干净了特意带来跟你一起吃的!”
  “哼,看在小萝卜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再有下次说啥也不原谅了!”美媛接过了小萝卜,咔嚓咬了一口,啧啧称赞,“嗯,不错,好吃!”
  “唉,咱们俩就是两只兔子啊……”许家妮说着,就拎着袋子跟美媛一起往后山走。
  许家屯村后头是有一座大山的,论海拔不是太高,但这山势延绵数十里,从这里几乎能到城郊,被人称作是霖山。这霖山呢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的高矮,而是因为它的深度,在霖山的腹地里有一片老树林,这片老树林村里老人说大概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反正许家屯还没有的时候,这片老树林就在霖山存在了,后来有了许家屯,这片老树林依旧在……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觊觎那片老树林,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起过,就在解放前曾经有一队小鬼子想要去砍伐这片老树林,结果人都进去了,可是一个人也没出来。
  后来他们的鬼子头目又派了一帮人进去找前一帮人,然后这帮找的人也没回来。
  那小鬼子头目不信邪,又先后派了两拨人进去,没想到,就硬生生的一拨人也没回来,把那小鬼子头目给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还吩咐下去,就是许家屯一带的村子也不让他的手下进去打扰,说是这一带是被山神保佑的。
  “家妮,你说二爷爷说的那关于山神的故事是真的假的啊!”随着越往山里走,这山路越蜿蜒,山势也看起来越陡峭,美媛同学有点胆怯了。
  “是真的吧?对,我相信是真的,不然咋咱们学历史的时候那书上说鬼子侵占了咱们国家很多地方,可独独咱们许家屯没受到啥损失呢?”许家妮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乐得不行。
  哪知道美媛同学真的就信了,不住地点头,“对,对,我还真没看到那本书上提到咱们许家屯打鬼子呢!都是山神保佑,山神啊,请您继续保佑我们吧!”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把许家妮给乐得都前仰后合了。
  “家妮,你别笑啊,快跟我一起祷告!”美媛一本正经地说道。
  “傻瓜,咱们国家那么大,许家屯算啥啊?那历史课本上若是能连许家屯这样的小地方都写上的话,那估计咱们的历史书就得比城墙拐弯还厚了!”
  “啊?家妮,你又骗我!”美媛先是一怔,而后就明白过来,追打着许家妮。
  “哎呀,笑死我了,谁让你不动脑子了!”许家妮这一通笑,就把美媛心里的恐惧给弄没了,她气呼呼地说,“以后再也不跟你来摘松果了,净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