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白月光 第9节
  冯夕颜正陪着皇后说话,听见长宁侯几个字,心头猛地跳起来,连忙抬头去看,然后便觉得鼻子一酸,五脏六腑好像都缩了起来,
  长坡上,穿着黛色襦裙的女子无需装扮就已经夺目。
  身后一人亦步亦趋,颀长的身体向前勾着,卖力举起纸扇为她遮阳,而在她身旁,自己等了整整一上午的长宁侯,向来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长宁侯,正将臂膀稳稳伸在她面前,眉目温柔,扶着她的手,生怕她会在下坡时踉跄。
  前方等的全是皇族贵胄,顾远萧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那女子的脸,若是她走的慢了,就耐心地停下等她,仿佛对他来说,这才是世间顶顶重要之事,
  冯夕颜看得呆住,手里的香球滴溜溜滚到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借以掩饰眼角的泪意。
  她以往只知长宁侯性子极冷,所以次次在侯府见着了,也只敢轻轻打一声招呼,期盼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可她从来不知道,他竟会如此温柔地呵护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只是他的妹妹。
  她自然知道顾双华并非侯府真正的小姐,可很早就有传言流出来,说三小姐其实是老侯爷在打仗时和外族女子生的私生女,为了掩盖她的身份,才以养女的名义带回侯府,也因为这个原因,侯府主母特别讨厌这个养女。
  若是这样,顾双华也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原本并不值得自己去妒嫉。
  可他真的,只当她是妹妹吗?
  而宴席上原本各自交谈的人们,也都随着帝后的目光朝那边看去,然后嘈杂的四周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惊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信王为她遮阳,长宁侯温柔搀扶。等看清顾双华的容貌,世家小姐们互相交换个眼神,鄙夷有之、惊讶有之,更多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妒意。
  顾双娥藏在桌下的手用力按着膝盖,指甲快将绸布裤腿给抠破,方才东珠匆匆跑回来,只说是遇上了侯爷让她过来候着,那时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双华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原来那人根本没有变,还是一心想着出风头,将男人使唤的团团转。
  顾远萧将顾双华领到顾双娥身边坐下,见大妹一脸的怨懑,轻按了下她的肩,道:“我待会儿再过来,娘和我说的事,我记着呢。”
  顾双娥气得将头一偏,抿着唇不搭理他,顾远萧叹了口气,这时皇帝身边的内侍已经上来催促,只得先离开,又深深看了顾双华一眼,示意她要照顾好自己。
  等顾远萧在皇帝身边落座,立即就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偏头去看,觉得那期期艾艾望着他的少女有些眼熟,可也无暇细想,便转头回来,习惯性落到顾双华所在的方向。
  冯夕颜满心的期盼落了空,垂下脑袋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这时,一只手覆在她发凉的手背上,抬起头,发现皇后含笑看着她,脸靠过来柔声道:“姑母知道你的心思,放心,一切都有姑母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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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雍和园里,熙熙攘攘、郁郁葱葱,一派热闹春色。
  皇后让宫女将那几盆精心栽培出的奇花捧出来供大家赏看,一时间花香芳馥,引得彩蝶翩旋不散,赞叹声连连。
  世家子里有自诩才子风流之人,为在帝后面前挣得个彩头,便站出来提议以这几盆花为题,来作诗吟赋。
  只可惜才子们眼中看花,心里想着却是如何能讨得君主欢颜,做出的多是些颂咏朝主的俗句,皇帝却听得开心,吩咐各个打赏下去,引得更多人跃跃欲试地站起,都不愿失了这个露脸的机会。
  信王越听越困,手叩着桌沿,长长地“啊”了一声,惹得皇帝转头瞪他一眼,不敢再造次,只得手托着额角靠在椅背上,颇为无聊地朝顾远萧那边看。
  这一看,他便来了兴趣,只见他这兄弟心不在焉地捏着一只酒杯,眼神却是定定落在坐满名门闺秀的那处游廊。
  信王顺着他的目光找过去,果然看见侯府三小姐在方规矩坐着,不敢动面前的糕点,却颇感新奇地盯着那群世家子斗诗。
  她若微笑拊掌,顾远萧便微微皱眉,她若听得意兴阑珊,或是撇嘴不屑模样,顾远萧便松动唇角,自得地饮一口酒。
  信王摸了摸鼻子,脸上仍挂着玩味的笑容,目光里却藏了些许幽深。
  这时,冯皇后站起道:“本宫知道今日能受邀前来的,各个都是名门翘楚,也都是大越朝未来的栋梁。本宫与陛下也想趁着这机会,考一考你们的才学,方才算是是文试,现在就来个武试如何?”
  她这话一出口,正愁做不出诗的那群人立即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等着皇后出题。
  冯皇后凤眸一转,指着不远处河渠中的鱼儿道:“就考你们箭术吧,每人只能射三箭,去射那河中鱼儿,射中者有赏。”
  眼看着不少人站出来,皇后笑着招了招手,竟让内侍拿上来一把铁铸的重弓,这种弓箭一般只用来攻城远射,射程远、力度大。可现在却是用来射近物,而且还是全身滑腻、游动不停的小鱼儿。
  那几人面上露出些许难色,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文试不过吟几句酸试,武试怎么就这么难,这不是欺负人嘛。
  可埋怨归埋怨,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依次上前去试,有的力气小的,连持弓都颤颤巍巍,好不容易瞄到准头松弦,奈何鱼身滑腻,轻轻一摆尾,箭头所没之处,只余得水花飞溅,而原本的俎上肉,早不知钻进哪处泥里逍遥。
  连着失败了几个,总算有卫国将军府的嫡次子夺得头筹,而后又有箭术精进的射中,得意洋洋地上前领了赏,待到再没人走出来,皇后拍了拍手道:“果然是我大越男儿,各个都是英姿飒飒,箭法不俗。不过要说到射箭,你们可无人能比得上长宁侯。”眼角往那边一瞥,似是随意道:“云霆,你来给露一手,教教他们如何?”
  顾远萧忙撩袍站起,走到场中央朝皇后恭敬道:“臣不才,但求尽力而为。”
  然后他扫了眼满场期盼的目光,转身轻松持起重弓,身姿立得笔直,正要拉弦出箭,皇后又喊道:“等等。”
  她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同他们一般的规矩,实在是显得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将一名内侍叫到身边,又递了张帕子到他手里,道:“若是长宁侯蒙住双眼,可还有把握能射中?”
  顾远萧微微皱眉,这水中鱼可不像天上鸟,鱼儿游动的太快,又有水声干扰,根本难以听声辨位。
  皇帝也摇头,按了按皇后的手背道:“云霆箭法再精,也不是神仙耳目,蒙着眼怎么可能射中,皇后就莫要为难他了。”
  皇后嗔然地将皇帝的手拿开,示意他自己自有安排。然后,指使身边的内侍捧着帕子走过去,又摸着护甲上的宝石道:“本宫也知道蒙眼太过为难,可若是有人帮忙,以长宁侯的本事,应该也不难做到。”
  她拍了拍身旁的冯夕颜,示意她站起,道:“本宫这侄女最是聪慧机敏,本宫就将她借给你做个帮手。只要你们两人配合得当,射中不是难事,还能让大家开开眼,一睹长宁侯的英姿。”
  冯夕颜怔了怔,随即一脸欣喜地站起来,她明白姑母是想着法子让他们有接近的机会,在这样的场合,若她能帮顾远萧漂亮赢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能亲近不少。
  最好趁着气氛热烈,皇后还能顺势求皇帝为他们赐婚,成全一对有缘之人。
  皇后见顾远萧始终锁着眉头不回话,又加重语气道:“普通的彩头,长宁侯也看不上。不如这样,本宫应承你,若是你能射中,本宫就赏你一件宫中的宝物,随你开口,本宫绝不会舍不得。”
  顾远萧一挑眉,似是想到什么,终是点头道:“那臣便暂且一试。”
  冯夕颜喜不自禁,正捏着手想要走出去,顾远萧却摇了摇头,揖手朝皇后一拜道:“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可蒙眼射箭,旁边指引之人需是和臣有默契之人,臣与冯小姐素不相识,只怕这么短时间,难以培养出默契。“
  皇后微微一怔,身旁冯夕颜满脸失落神色,为他的拒绝,更是为了素不相识这四个字。
  见皇后还想再劝,顾远萧语气愈发强硬道:“若是臣今日不慎失误,被好事之人传出去,只怕会累得皇家颜面无光。所以,臣既然允诺,就必定要做到。而能陪我完成的,也必须是臣所信任,和臣能心意相通之人。”
  皇帝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开口问道:“那云霆觉得,谁才能担此重任呢。”
  顾双娥早已听明白哥哥的意思,要论默契,外人哪及得上妹妹,得意地抚了抚鬓发,正准备站起来,谁知又听见顾远萧继续道:“臣的三妹也正在席间,臣斗胆请皇后许她过来,为臣做一双眼睛。”
  皇后当众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好看,看着旁边失魂落魄的侄女,冷冷道:“长宁侯说我这侄女不行,莫非你家妹妹就一定行,若是做不到,你又当如何向本宫交代呢。”
  顾远萧面无惧意,朗声道:“那臣便以长宁侯的爵位俸禄,赌我与她之间有没有这份默契。”
  这话一出,满场都响起窃语声:这长宁侯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当众忤逆皇后,还下了这么大的赌注,胆子可真够大的。
  顾双华却听得手心全是汗,不明白哥哥为何如此信她,将一切都压在她身上。
  他不怕,自己可是怕得要命。
  但眼看众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顾双华只得低着头,一步步走到哥哥身边。
  这下子,连皇帝皇后并带着几位皇亲也细细朝她打量,顾双华从未受过如此瞩目,全身的肌肤仿佛都在战栗。提着口气向众人行礼问安,然后将头压得低低,眼睛只敢盯着鞋尖,恨不得将自己给缩进地底下。
  顾远萧走到她身旁,轻拍了下她的肩,低头温声道:“不用怕,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照我说的做。”
  然后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顾双华瞪大眼,虽不懂他为何会如此吩咐,可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顾远萧笑了笑,见她脸还是白的吓人,借高大身躯的掩盖,飞快地捏了把她冰凉的指尖,柔声道:“别怕,一切有哥哥在。”
  哥哥的手掌是温热的,仿佛春日里带着甜浆果味道的风,轻轻包裹住她的指尖又放开,为她卷走所有的不安。
  顾双华攥着尚留存余热的指尖,心底微泛起些异样,可她很快就凛起心神,因为顾远萧已经让内侍将自己的双眼蒙上,然后被领着走到池边,冲顾双华的方向伸出手来。
  顾双华忙走向他身边的箭筒,弯腰从里面抽出一支,然后所有人都看见,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从里面挖出一块,抹在箭尖上。
  人群再度哗然,纷纷猜测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抚弄着护甲上的宝石冷声道:“长宁侯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怕输,要你这妹妹作弊吗?”
  顾远萧笑道:“皇后只考我蒙眼射箭,可未规定其他,臣并没有不守规矩。”
  皇后被他噎住,旁边的长乐公主却捂嘴笑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皇嫂,这可是你自己未定好规则,怪不得长宁侯。”
  皇后气鼓鼓地瞪她一眼,示意她莫要胳膊肘往外拐。
  长乐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从小被众人宠溺着长大,个性娇蛮,任性妄为。幸好后来嫁给了镇远将军聂宗陵,皇后也就不必应付这令人头疼小姑子。只是没想到她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性子却还是一点没变。
  这时,顾双华已经将那支抹好头油的箭矢递到哥哥手上,顾远萧狼腰一收,展臂张弦,箭头挟裹着风声直直没入池水中。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长宁侯的骁勇英姿,忍不住发出叫好声,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他这一箭出手并未犹豫,也未听人指挥,只是随意往河里一射,是以并未命中。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那河中被箭风惊走的鱼儿又游了回来,全挤在一处,张着嘴巴围着箭头打转。
  这时,还是信王最先想明白,拊掌道:“云霆可真够狡猾的,他这是用第一箭做诱饵,帮他将鱼儿聚在一处,再用他第一箭的方向来定位,这样射中就容易的多。”
  长乐公主也觉得有趣,歪头过去问道:“那为何这鱼儿都会聚在一处呢?”
  信王笑着挑起眼角:“这就得问他的好妹子了。”
  顺着他目光所及,方才还拘谨到整个人快缩起的顾双华,已经兴奋得脸颊泛红,仰头对顾远萧道:“原来哥哥猜的没错,这鱼儿真的会被我头油的味道吸引。”
  可是哥哥怎么会将她用什么味道的头油记得这么清楚呢?
  这时,顾远萧朝她偏头道:“现在你来告诉我方向,还剩两箭,一定能射中。”
  顾双华被他说的又有些紧张,努力盯着池子里挤在一起扑腾的鱼儿,计算着和方才那一箭的差距,迟疑地道:“向左一寸,再往下……”
  顾远萧依着她指的方向调整好箭头,再次拉弓射出,这一次却是擦着一条鱼的身体滑了过去。
  四周不断发出扼腕声,信王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砸,暗自为他这兄弟捏了把汗。唯有皇后笑了笑,提高声音道:“长宁侯,你可还剩最后一箭了。”
  顾双华自责地快要哭出,顾远萧却仍是轻松地安抚她道:“没事,就算输了也不是你的错。”
  顾双华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和质疑声,突然生出股倔强:她不能如此没用,成为哥哥的拖累,于是抬起头,深吸口气道:“哥哥,你信不信我?”
  顾远萧微微一笑:“无论何时,我都信你。”
  顾双华闭上眼,她常年煮茶,练就了极佳的耳力和目力,现在只需逼自己摈弃一切杂念,专注地帮哥哥完成这场比试。
  渐渐的,四周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她与哥哥站在一处,她走到顾远萧身旁,肩膀与他挨在一处,微凉的手心伸出去,握着哥哥的手背一寸寸移动,就如同,他曾握着自己的手写字一般。
  然后她微眯了眼,紧紧盯住一尾最大的鱼儿,喊道:“射!”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她吐出这个字的同时,顾远萧箭已出弦,破风斩浪,直直将那尾鱼儿钉在池边……
  众人站起大声叫好,连皇帝也笑着拊掌道:“精彩,这一幕兄妹同心,果然十分精彩!”
  顾远萧一把将眼睛上的帕子扯下,走到帝后面前揖手道:“臣,幸不辱命!”
  长乐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身子歪过去,肩膀将皇后的肩一碰道:“皇嫂,方才你说让长宁侯随意选赏赐,可不能食言哦。”
  皇后瞪她一眼,但她身为六宫之主,这种气度还是有的,抬手道:“长宁侯想要什么,尽管说吧。”
  顾远萧道:“臣能射中,全靠臣的三妹相助,要赏赐也该赏赐给她。所以,臣便斗胆帮妹妹讨要……”他微微一顿,突然转向长乐公主道:“讨要公主府的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表示,要苏一点才能拉回你们被男二带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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