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 第57节
  次日周承沐果然来到,七宝的两只眼睛仍是红的,却因为先前的红肿没退,又加熬夜的缘故。
  七宝打着哈欠,把一封封起的信交给承沐。
  承沐问:“就是这个?”信封上并无任何字迹,可托在手里略有些沉甸甸的,可见并不只是一封信,该还有别的东西。
  七宝道:“你给他就是了,他要是还不肯通融,那就……”七宝本要说“算了”,可话到嘴边又停住,改道:“就再想别的法子。”
  周承沐笑笑:“真拿你没有办法。”于是把信揣在怀中,辞别而去。
  承沐来到户部,此刻天色还早,户部的官员还未前到当值,幸而张制锦歇在部里,又恰遇见洛尘买了早点回来。
  承沐自忖不便入内再打扰,就把那封信取出来,拜托洛尘交给张制锦。
  洛尘一口答应,又请承沐入内,承沐想到昨儿张制锦那冷淡模样,谨慎地回答道:“不必了,张侍郎公务繁忙,我不可一而再地叨扰。”
  洛尘硬是拉他到门房里先坐了,自己跑到里间儿。
  虽然天色还早,张制锦却早起身洗漱,已经看过好几道公文了。见洛尘一溜烟儿跑来,还以为是送早饭的,便没理会。
  洛尘悄悄地上前,把那封信双手送过去:“九爷……”
  张制锦瞥了眼:“什么东西?”
  洛尘道:“是周三公子送来的。”
  张制锦微微蹙眉,洛尘忙道:“听说不是他写的,是别人托他给九爷的。”
  张制锦一怔,这才接了过来,手指捏了捏,隔着信封,似乎有细微的沙沙之声,手感又略软,不知何物。
  他打开来往内看了一眼,眼底透出讶异惊动之色,长指一探,竟抽出一块儿素色的帕子。
  他盯着那块素帕,沉默片刻,将帕子攥在手心,这才又抽出信笺,垂眸看去。
  洛尘早识趣地退后几步,一边偷偷地打量。
  起先见他拿了块手帕出来,心中惊讶,又见那手帕仿佛还不是新的,更是诧异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那边儿,张制锦端坐看信,原本面无表情,甚至还隐隐带一点冷峭,但慢慢地,那脸上的神情就如同是春日来临,将要破冰似的。
  直到目光下移看到最后,已经情不自禁露出了些许笑容。
  第46章
  自打去威国公府提亲给拒之后,许多日子以来,这还是洛尘第一次看见张制锦露出笑容。
  就好像连绵的阴天终于出现了一丝阳光,洛尘整个人也都跟着活络起来。
  他探头往纸上看了眼,却自然不明白写得是什么,想大胆问一问,又不敢。
  张制锦将那封信轻轻地放在桌上,捏着掌心的帕子,过了会儿,才对洛尘道:“周承沐呢?”
  洛尘道:“三公子怕打扰九爷,没敢进来。我把他安在门房那里呢。”
  半晌,张制锦道:“你出去吧。”
  洛尘瞅着他的脸色:“九爷,我看周三公子像是很着急……要不要……”
  张制锦垂眸扫了一眼那帕子:“去告诉他吧。”
  洛尘这才转做喜色:“是!”转身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周承沐在门房里正等的着急,忐忑不安,不时踱步出来查看动静,好不容易见洛尘跑了回来,承沐忙问:“信已经交给大人了吗?”
  洛尘笑道:“给了给了,九爷已经看过了。”
  承沐仍是揪着心:“那大人有没有说什么话?”
  洛尘故意卖个关子,叹道:“大人没说什么。”
  承沐脸色发白,失望之极。
  洛尘瞅着他,终于忍不住笑道:“其实,三公子不用心焦,自打昨儿你来了后,我们九爷就问我为了何事,听说是老太太的病要找石太医,当下就亲笔写了个帖儿,叫人送去白浪湖边儿给那老头子了。”
  周承沐大为意外,忙问:“这话当真?”
  洛尘笑道:“怎么不真?我们九爷一则事忙,二则他是个只管做事、懒怠说话的人,事关老人家的身体,九爷怎么会怠慢呢?那石老头子不在家就罢了,若是在家,接了我们九爷的贴儿,自然不会怠慢的,我算计着昨儿天晚,他今日应该会到府上吧?三爷这会儿回家去看看,兴许他已经到了呢。”
  周承沐听洛尘说的详细,一时转悲为喜,喜的手舞足蹈,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忙向洛尘先拱手做了个揖,吓得洛尘急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回礼:“三爷这是干什么,使不得。”
  周承沐俯身将他拉了起来:“这回老太太的病若是妥了,我要好好地请请洛尘哥哥。”
  洛尘笑道:“不敢当,我又没做什么,只是三爷在你们家里头,或者七小姐跟前儿,多替我们九爷说些好话就是了。”
  承沐一口答应,也惦记这府里,告辞了洛尘后,忙不迭地往威国公府返回。
  在门口才下马,就有门上的人来报说:“方才有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子来到,说是府里请他,我们只当是个疯子,才要把他赶走,里头七小姐亲自出来接了进去,说是什么太医呢。”
  承沐吓了一跳,忙往里跑去,来至老太太的上房,却见果然有个须发斑白身形枯瘦布衣麻鞋的老者坐在堂下,正在低头写着什么,旁边站着的却是周蔚。
  周承沐见这般异样打扮,知道是石太医无差,忙上前行礼。
  石太医瞥他一眼,闷不做声,仍是继续写字。
  旁边周蔚将他拉开,说道:“你去哪里了?”
  周承沐便说去户部见张制锦,周蔚道:“先前这位太医来到,门上的人不认得,差点得罪了,幸而当时叶家姑娘来到,把此事告诉了七宝,七宝知道是太医来了,一边催人去叫我,一边儿自己出门,这才把人接了进来。”
  周承沐听这样一波三折,心中暗自念佛又问:“是给老太太看过了吗?莫非在写方子?”
  周蔚说道:“看过了,的确是高手名医,说的那些症状一点儿不差,虽没多说话,但字字如金。只是老太太的病还有些妨碍,叫暂时先吃几天药。”
  这会儿石太医写好了方子,也不看周蔚跟周承沐,白眼望天地说道:“拿去,暂时吃个六七天,如果晚间能安睡,也不叫头疼,那会儿再续别的方子。”
  承沐忙上前,躬身双手接过:“多谢太医。”
  石琉瞥他一眼:“不用谢,我不是因周家的情而来的。”
  说着起身,背着手往外就走。
  周蔚忙道:“太医留步,既然来到府里,何不吃了午饭再去?”
  石太医道:“我不惯吃高门里的饭,不养生。”
  周蔚知道这人脾气怪异,便示意承沐。
  承沐忙要相送,却不料里头是七宝跑了出来:“请留步!”
  周蔚一惊,忙喝道:“七宝!”
  七宝见了周蔚,倒是有点畏惧,忙低了头,又小声说道:“父亲,我还有一件要紧事想请太医帮忙。”
  周蔚皱眉道:“怎么了?”
  七宝说道:“永宁侯府的裴伯母还病着呢,想劳烦太医去裴府里给看一看。”
  承沐只顾因得了药方高兴,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听七宝提起,才猛然一震。
  这会儿石琉道:“我只听说是来威国公府,没听说过什么永宁侯府,哼,如果是想请个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不如去请宫内的太医吧。”
  周蔚跟承沐双双愕然,七宝跑到跟前儿:“永宁侯府跟这里不远的,劳烦您老人家多走一趟,好歹给那边儿的伯母看一看。”
  石琉暴躁起来:“别啰嗦,我不习惯干这顺道的买卖!”
  承沐见这老头子果然难对付,忙上前一步道:“永宁侯府跟我们府内姻亲相关,求老太医看在张侍郎的面上,送佛送到西才是,我先前之所以迟了回来,正是因为在户部见了张侍郎……”
  石琉听了这两句话才又回头打量他,突然又看七宝,若有所思地问:“你就是张九郎想求娶的那位姑娘吗?”
  七宝愣了愣,瞥一眼周蔚,低下头去。
  承沐忙道:“这正是我七妹妹。”
  石琉突然笑道:“你先前亲自跑出去迎我,倒是还有几分诚意,也有几分眼力跟胆识,不愧是他看着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多帮你一次也罢了。只不过……”
  七宝忙问:“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石琉突然眉开眼笑,竟道:“我想要一副张旭的《肚疼帖》,他一直不肯写给我,我今日若答应你,你要许我,改日把讨这幅帖子给我,你能不能?”
  七宝只想他快去给裴老夫人看病,这会儿就算是要她跪下来磕头也是无有不从的,听说是跟张制锦要这幅字帖,忙点头如捣蒜道:“能能能!”
  石太医笑道:“我七日后会再来给老夫人复诊,那时候我要见到帖子。”
  说完后,才又换了一副肃然傲慢的脸色,瞥着承沐道:“事不宜迟,我没去过那什么永宁侯府,请三爷带路吧。”
  周承沐觉着石太医这变脸的绝技也令人叹为观止,忙把药方子先给周蔚拿了去,他便陪着石太医出门,来至永宁侯府。
  却说这天,裴氏的病更加有些不好了。
  先前裴氏因觉着自己的病好不了,所以趁着苗夫人来的时候,提了一句能不能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提前先办了。
  苗夫人并没有当面答应,只说回头跟老太太略商议,且又让她宽心养病。
  裴氏并没有多想,回头就跟裴宣说了,只笑道:“若是那府里老太太许了,我这最大的心事也就去了。”
  可裴宣是个心细的人,自从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周蘋那几句话……便已经让他很不受用,且先前周蘋跟七宝来后,七宝故意让他两人相处,周蘋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竟丝毫也未曾假以颜色。
  若说避嫌,这嫌……也避的太过了,简直有点像是“嫌弃”的嫌了。
  裴宣听母亲说了这件事,心想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何等仁慈精细的人,裴氏能想到的,她岂会无动于衷?且先前周蔚来探望的时候,听他的言外之意,仿佛也有尽快让两人成亲,可到了苗夫人这里,居然说要再商议商议,可见是周蔚回去没有商量妥当,事情有变了。
  自己的母亲病的如此了,人家当然不便说别的。可裴宣的心中已经疑惑起来,这才去当面询问周蘋。
  闻听承沐领了石太医前来,裴宣强打精神出来迎了,那石琉仍旧是谁也不理,只进了内室,请裴老夫人的脉。
  承沐跟裴宣立在旁边,承沐也瞧出裴宣容颜憔悴,也有些心疼他。便没话找话地说道:“七宝很是担心裴老夫人,我看她那样子,倒是恨不得一并跟着来。”
  裴宣只淡淡地笑了笑。
  倒是裴氏轻声笑道:“我前儿见了七宝,心里就也觉着喜欢,难得那孩子的心意。只是我这里病气重,她的身子又弱,还是不好让她过来。”
  承沐忙道:“伯母既然这样体恤七宝,那就快些将身子将养起来,那样岂不是能时常相见了?”
  裴氏便笑着点头。
  不多会儿,石太医听完了脉,起身往外走了出来。裴宣跟承沐也忙跟着到了外间。
  承沐便问道:“敢问老太医,伯母的病怎么样?”
  石琉道:“老夫人的身体虚弱,应该是祖上也有这种体虚之症,原本不是大碍,只是没有及早的补养,拖延太久,偏又请些无用庸医乱投药,如今弄做大病了。”
  裴宣心头凛然:他先前的外祖母跟一位姨妈,也是才过中年就缠绵病榻,直至去世的,可见这石太医说的很对。
  裴宣满心惊痛:“您的意思是……”竟不敢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