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撒娇 第31节
  明慎再三保证自己在家中也会认真完成工作后, 卜瑜笑了起来:“明大人大可不必这样, 您虽在职的天数尚且不满一个月,可每日来得最早, 走得最晚,有时还值夜加班加点,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为陛下做事是好,那也要紧着自己的身体。”
  明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走啦, 卜大人。”
  卜瑜道:“食盒碗筷,到时候我洗过后送来府上,可以吗?”
  明慎瞅了瞅:“可以的, 您不洗也成, 放我家门口就行啦,我会拿回去洗的,您别跟我客气……您知道我家在哪里罢?就在长安街角,巷子走到最里面的那一家就是啦,门口应该还贴着广告,您一看就知道啦。”
  卜瑜笑了笑:“知道,您赶快进宫罢。”
  明慎于是摸着被饿扁的肚子进了宫。
  刚到长宁殿外,他便看到之前的那位将军从里边告退出来, 两人打照面时,明慎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致好, 那将军却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霍家人?”
  明慎想了想,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家跟霍家的关系,于是只道:“我外公是霍家人,母亲和兄长姓霍,我继承的是明家的姓氏。”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爱重你。”那将军道。
  明慎瞅着他,想起那一日在地下室进门前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什么娈宠,故而显得十分轻蔑,现在这话一说出来,他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将军看起来经历过不少风霜,年岁三十出头,比他大上一轮不止。
  见他疑惑,将军补充道:“我十分敬仰你的母亲,霍氏人没有一个不会打仗的,她即便是女儿家,胆识谋略也不输给任何人。你是她的儿子,我相信你也不是平庸之辈。”
  明慎更懵了:“我母亲?”
  “是的。”这位将军提到这事时居然还……有点羞涩,他低声道,“鄙人姓云,名为云游,在霍如琢姑娘成为明夫人之前……霍老将军曾有意让云霍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不过当时,你母亲觉得我年纪太小,便推拒了这门婚事。”
  “哦……”明慎陡然听见父母辈的小八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挠挠头,道了声,“云将军好。”
  “年轻人前途无量,好好干。”云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一脸整肃地离去了。
  明慎立在原地看了看他,一头雾水地进了门。
  玉旻早看到他过来了,立在门前等他,他一踏进门后便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坐下,而后让宫人传菜:“你见到云游了?”
  明慎点了点头,道:“他说认识我母亲,夸了我几句,说霍家人都会打仗,可是我没有告诉他我身体不好还是个文官。”
  云游这两个字是最近朝中讳莫如深的内容。一般人也不敢在玉旻面前提,面对明慎,玉旻却显得很放松。
  云家虽不及曾经的霍家显赫,但胜在稳扎稳打,并且有一个得天独厚的理由,是任何人都动不了的——云家是边城人氏,世世代代替帝王守护地形最杂、动乱最多的云泷边陲。云家人对这片地方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从用兵方法到云家军因地制宜的养兵方式,都源于这个家族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踏过的经验。
  他们倒了,便无人可以顶上去。
  而云游如今成为皇帝身边红人的原因,只有一个:朝中最近传出小道消息,说是玉旻复辟了皇家死士,云游毛遂自荐,提议并主导了这一切,为他保驾护航,云家低调沉寂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他剑走偏锋,竟然真的得到了玉旻的叙用。
  今日云游过来,无非是又得了玉旻的命令,因为前几日张念景当庭失态,意图指控禁军巡城不力,并企图换掉玉旻身边的侍卫之后,玉旻便道:“的确如此,张大人为朝廷命官,安全必须得到保障,朕便让云大将军派人驻守张大人宅邸,以确保张大人的安全。”
  张念景算是一步踏错,一头跳进了火坑,从此只能在监视和软禁下生活。而这也是玉旻身边的死士第一次亮相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昭告着这的的确确是历史中锦衣卫的路数。
  而这也代表了,从今以后,玉旻将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近日言官虽踊跃,但亦无一人敢提此事。到时候若是发展成暴党跋扈之患,要如何收场也未可知。
  这的的确确是个提不得的话题,就跟当初老皇帝在位时,无人敢提到冷宫中,其实还有一位皇家血亲一样。
  明慎却没想到这里来,觉得只是遇到了一位玉旻爱重的心腹,跟人家随便说了几句话。他还想着云游说的“霍家人人都会打仗”,接着就想到了霍冰。
  霍冰似乎是和他相反的,虽然也身体不好,可是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如果不是有腿疾,恐怕会是别人眼中一个检验合格的“霍如琢的儿子”。
  他说:“其实我觉得我哥说不定很会打仗的,旻哥哥。他在家里也经常看兵书杂集之类的东西,他什么都很会的。陛下打算到时候怎么安排呢?那个,我不是要旻哥哥给他放水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一下。毕竟我只是个小言官……”
  玉旻笑了:“文官有文官的好,各司其职罢了。饿了没有?”他给明慎夹了几筷子菜,而后道:“霍冰……看他自己愿意如何罢。”
  明慎赶紧给自己的哥哥争取:“我哥他很好的,聪明又好学,一定比我更能帮到旻哥哥的忙。”
  玉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朕知道。”
  明慎还想说什么,玉旻却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快吃罢,饿了这么久,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皇后?”
  明慎也就不再说什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邀请玉旻后天去他家中吃饭。
  他一向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正好和霍冰差了三天过生日,索性这两年都一起过了。
  玉旻却跟他赌起气来:“你上回答应朕,说你生辰时同朕一起过的。”
  明慎赶紧哄道:“不耽误的,在家中吃饭,也是我和旻哥哥一起呀。”
  “哪能一样?你这个……你这个,”玉旻恨铁不成钢似的,捏了捏他的脸,“小傻瓜。”
  明慎有点心虚,看着玉旻的脸色,又放软声音哄:“那我和我哥一起过一次,三天后再单独和您过一次,好不好?我想让您来我家看一看,上回您急匆匆就走了。我现在学会做很多吃的了,旻哥哥也没有尝过,我想请您尝尝看。”
  这倒是真的,以前明慎最小,也被玉旻认为最娇气,经常许多事都不用他动手。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这一条在玉旻和明慎身上不适用。至于霍冰和卜瑜,两个人都是穷大的,自己给自己烧饭吃的事情常有,故而这四个大男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来。
  玉旻也的确还不曾吃到过明慎亲手做的饭菜。
  出于这一点,他勉强答应了下来:“好。那你有什么会做的,朕要全部尝一遍。”
  明慎扁扁嘴,小声嘀咕:“明明是臣过生辰,可是反而是臣来照顾您。也不见您给臣送个礼物什么的。”
  玉旻瞅他:“嗯?”
  明慎赶紧道:“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哄着您开心,臣也就开心了。”
  玉旻道:“朕听到了。皇后看着办罢。”
  明慎检讨错误:“那臣亲亲您好不好?”
  玉旻又瞥他一眼,不动声色:“是做吕字,请皇后谨言慎行,矜持一点。不过,依朕看,还是顺便罚个俸罢,就罚三年的。”
  明慎大惊失色:“臣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为什么又要罚俸?旻哥哥,你讲一点道理。”
  玉旻道:“认错态度差,居然还敢辩解,罪加一等,再罚三年,自己过会儿去找户部交钱,直接交给朕也可以。”
  一下子又被扣走六年的俸禄,明慎不敢说话了。
  玉旻看了他一会儿,又等了他一会儿,问道:“……怎么还不亲?”
  明慎:“???”
  他问:“您不是已经扣了臣的钱吗?”
  玉旻面无表情,只是口吻有些悻悻地道:“那算了,下次罢。”
  明慎看见他找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正字,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玉旻用笔敲了敲他的脑袋:“阿慎,虽然朕给你预支了一百年的皇后工资,但是皇后俸禄和你在清吏司的俸禄要分开,如今扣了你一共十二年的,也即是你要补齐十二年的绩效,钱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还要工作十二年。”
  明慎:“……”
  玉旻又道:“这张纸就是你与朕的欠条,上不封顶,不过朕觉着,对你还是有所优待,等扣到你一百年俸禄时也便差不多了。”
  明慎道:“可是您给我的皇后俸禄……也还没有全部到账,还差九十年的。”
  玉旻挑了挑眉,把笔塞到他手心:“行,夫妻间就要明算账,阿慎,你也把朕欠你的补上。”
  明慎谨慎地提起笔,谨慎地看了玉旻一眼。
  玉旻鼓励他:“不要怕,放心写。”
  明慎就老老实实地写下了玉旻欠自己九万两银子——他记得年初时玉旻本来是要直接预付一百年的皇后俸禄给他的,只不过当时张念景正把控着户部,还把手往皇家小金库里伸,玉旻没有足够的理由调动那么大的一批银两。
  他问:“旻哥哥,现在户部的问题解决了吗?”
  玉旻道:“你说什么问题?哦,户部那帮人皮痒,朕收拾了一顿就听话了。朕是不想那么快让你有钱,否则你又要去喝花酒,喝花酒还不带朕。”
  明慎道:“哦。”
  玉旻耐心等他写完,而后拿起印玺盖了个章,又让程一多拿来了凤印,逼着明慎也往上面盖了个章。等明慎做完这些事后,玉旻便把凤印丢进了明慎怀里:“这个是旧的,朕到时候为你打造一块新的印玺。这个你就拿回去玩罢。”
  明慎瞅着这个凤印,好似自己捧着个烫手山芋,碰都不敢碰。玉旻又贴心地替他把凤印装进了袖袋里,而后按原样誊抄了一份他们共同的欠条——一个欠了九十年,一个目前欠了十二年,并且持续增加中。
  明慎问道:“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卖身契呀……”
  “卖身契?”玉旻一本正经地凑过来,把他拎起来在怀里放着,低头亲昵地吻在他唇角,“……明明是婚书,傻。”
  第39章
  明慎有了两天假, 从宫中回去后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起霍冰的生日来。
  虽说时间不多,但好在他们人也不多,霍冰也贯不爱吵闹的, 按他的意思是, 到时候多买些菜回来,随便吃点当做庆贺便好。贺礼照收, 不过来客也只有玉旻和卜瑜两位。
  和明慎不同,霍冰在外多年,霍家根基深厚,即便是家被抄了, 然而霍琰征战一生,单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便不计其数,养活一个小小的他不算很大的事。
  霍冰自小是人精, 辗转多年, 不仅发展了自己的人脉,还在江南盘下了一块地,正在宛陵,是他们父亲来京前闲置的一块祖宅,虽然破落,但好歹是一处居所,便在那里一呆就是七八年。他认识的大部分人,也基本是在江南时认识的。
  明慎问过他为什么偏选在宛陵, 霍冰只道:“当年你在宫里,我没办法把你捞出来, 只想着若是有一天你能活着离宫,家也没了,无处可去,大约只有来找父亲的祖居。我一身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哥哥没别的本事,只能给你留个住的地方。”
  一番话说得明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霍冰瞅着他,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当然了,我当时去宛陵,也是寻思着父亲有没有留什么遗产给我们,比如祖传的宝物之类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戏偶和妆奁。”
  明慎:“哦。”
  兄弟俩在庭院里晒太阳,霍冰便在旁翻检着这些天自五湖四海送来的生辰贺礼,见到谁的署名,觉着想起来有意思的,便指给明慎讲。
  他找到一个精巧的盒子,拿来给明慎看:“乖慎慎,来看这个,里头放了一面镜子,你见过这般清楚的镜子没有?”
  明慎好奇接过来一看,望见那镜面光洁如水,澄量如冰,照见的东西竟然与肉眼所见的分毫不差。明慎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明亮干净的镜子是他父亲给母亲打造的一块八瓣莲花鉴,耗时一年磨出来的,细腻光滑,比普通铜镜照得更清楚,但仍旧如同蒙了一层雾,照见的人也是黄的。
  他又把盒子翻过来看了看,见到底部刻着几个小字:桑,谢,第七二甲子。
  霍冰道:“他们是我在江南认识的一对商贩,据说是倒卖番邦物品的,经常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有时还挺神奇。我虽与他们接触不多,不过他们人很好,还问过要不要帮忙治疗我的腿,不过我想我的腿是顽疾了,他们不通岐黄,估计也是杯水车薪。”
  明慎疑惑道:“可我没印象呀,哥,他们来过家里吗?”
  霍冰想了想:“不曾来,我也忘了提,他们两人深居简出,因为倒卖货品的缘故也不经常出现,铺子常年都是关着的……说起来这个,我看他们年岁也将近而立,却不见妻子儿女,大约是断袖罢。”
  明慎:“…………”
  他看了看霍冰的表情,想起他和玉旻的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你对断袖怎么看?”
  “不怎么看,拿两只眼睛看。”霍冰道。他随手又发现了一本失传的古琴册,也丢给了明慎,“年年都是这些东西,你都拿去玩罢。不过那块镜子好好保存着,没准以后哪年你要给陛下送万岁贺礼,按照你这个笨脑瓜,实在想不到送什么的时候,也可拿去充数。”
  明慎乖乖答应:“好的。”
  他帮着霍冰收拾好了礼品,而后彼此商议了一番,决定一起出门买菜,准备明日的生辰晚宴。霍冰在轮椅边串了三个菜篮子,明慎背了一个小背篓,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去了菜市场。
  一去,还碰见一个熟人——
  卜瑜正蹲在地上挑葱。葱挑好了,付钱一提,回头就看见了明慎干干净净的笑容,冲他挥手,还有……一个被菜篮子包裹的霍冰,气定神闲,坐轮椅硬是坐出了出征的气势。
  “卜大人也出来买菜啊?”霍冰道,“怎的一个家丁仆人也没有,可怜见的。”
  卜瑜微微一笑:“给你挑生辰礼物,顺道来买些菜回去。”
  霍冰探头问:“给我挑了什么?”
  卜瑜摊摊手:“没有合意的东西,也不知道阁下的喜好,故而空手而归。不如阁下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