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这厢紫王已经到达京城,皇帝没来迎他,但太子来了。
  太子一见到紫王就一揖到底,与紫王饮了三杯迎宾酒,请了紫王上了皇辇。
  紫王没客气就上了车驾。
  等进了宫,还没见到皇帝,他先见到了珍王。
  一生也只处过一来年的堂兄弟一见面,紫王看着两鬓斑白的珍王就道,“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两岁,怎地老成这样了?”
  易修珍苦笑,“王兄还是跟过去一样直爽。”
  当然其实一直不直爽的紫王当是在夸他,拍拍他的肩,“多谢。”
  珍王也笑着对他说,“王兄,也多谢你替我送我的兵将。”
  “不客气。”紫王无所谓珍王这点挤兑,反正他名义上说了送,也是给珍王军面子了,他要是真送到大冕去,他这堂弟才头疼,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担当得起他这份大情了。
  “抚恤钱你拿到了?”既然皇帝还没来,在御书房里,紫王跟珍王谈起了正事。
  “这次就是来拿的……”珍王笑笑道。
  他给了皇上不少银钱米粮,现在王府里也是没多少了,他这次来也是为了给大冕从国库里拉些东西回去,当作是补偿。
  “不是来参加庆日的?”紫王问他。
  珍王就不说话了。
  他不太知道紫王是不是知道了在太子生辰及冠礼的那天就是太子的登位大典,但这事只要没先出自皇上之口,他也是不会说出个一字半句来。
  紫王见珍王但笑不语,也没追问,这时眼睛往御书房到处看了看,看过之后与珍王感慨道,“与多年前也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是里头的陈设老了些,旧了些,看着换新的东西没几样。
  “皇上是念旧之人。”珍王淡道。
  紫王因这话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之间,那点因御书房跟他父皇在世一样的微小触动立刻就没了。
  “紫王兄来,也是参加庆典的?”珍王问了紫王一句。
  “嗯,还有领赏来的。”紫王淡道。
  “听说这次南海之战,王兄与狄大人打得甚是威猛。”珍王眼里带笑,看着紫王道。
  紫王点了头,“威猛是威猛。”
  但也辛苦。
  “你是打过仗的,知道这里头没几件好事,打完了就是完了,就别跟我说了。”紫王说到这,顿了一下,朝珍王道,“我会跟皇上要些银子,到时你带回去分给你那些亡兵家眷,就当是我南海的一点心意。”
  珍王当即满脸肃穆,拱手道,“修珍在此多谢紫王兄。”
  “应该的。”紫王不想再这些让人心情烦乱的事说下去,别过了话题,“我听说你跟狄大人感情好得就差结拜了?长南还是你义子?”
  “长南是我义子。”珍王颔首,笑着与他道,“我听说长南在南海也是表现不凡?”
  “极其不凡,他割了南突两个头目的头,南突人一听他就闻风丧胆,有他在,南海商路一年就可为你们大冕挣好几百万两,白鲁,凌红人喜欢你们那边过来的香料,你们那边卖一两银的,卖他们手里能卖到十两银,这种东西,你只管拿来,到时我让长南给你卖。”紫王说到南海,话就不免多了些。
  “多谢王兄。”
  “嗯。”皇帝还没来,紫王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睛往门边看去,嘴里道,“可惜了,狄家的人太狡猾,鸡蛋从不放到一个篮子里,他们家就两个走从官之路,长南我是定要用的,我听说太子也属意他?看来我得好好抢抢了。”
  长南他是必要不可的,南海还得让他管几年。
  他这几年是不打算回南海了,现在他离开南海半年大半年的还行,但等明年,长南必须带着朝廷的委任状回南海去。
  其实紫王对此也不是很忧心,狄家军还有一半驻守在南海以防南突人再袭,就冲着兵权,太子就算是当了皇帝了,也得放人过去,若不然,时日一久,狄家军就要成他紫王的人了。
  “王兄言重了。”珍王也是往看,见皇上还没来,招来门边内侍问,“皇上到哪了?”
  那内侍犹豫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再等等罢,这段时日皇上也忙,紫王兄,你看?”珍王问。
  “等就等。”紫王无所谓,他摸了摸他结实的拳头,笑道,“这是皇上的地方,我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他就是等得饿了,揍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上战场杀人,也不是每顿都吃饱了的。
  易修珍见他说得面带杀气,微微一笑,就不说话了。
  皇上与紫王的恩怨,他虽不是全数悉知,但还是知道大半。
  这等事,不能过问,只管作壁上观就是。
  “对了,”紫王状似漫不经地道,“好久也没见过皇后娘娘了,她现在身子可好?”
  “挺好的。”珍王笑道。
  “你儿子托给她在看顾?”
  “是,世子身体不好,娘娘医术高明,把延儿照顾得很好,托娘娘的福,这次我儿能随我回大冕了。”
  “等会我去看看他。”
  “好,珍王府随时恭候王兄。”
  说到这,珍王问紫王,“皇兄,您现在住哪?”
  以前的紫王府,可是早已不在了。
  “进奏院的官邸罢。”住哪紫王无所谓,有个地方住就行,“这得看皇上赏,赏哪我就住哪。”
  “王兄如若不嫌弃,可以来我珍王府一住。”易修珍客气道。
  “那是你的王府,我就不去了。”紫王淡道。
  当年他一走,紫王府也就收了回去,这个京城,是没想过他再回来的,紫王想起来不是没有伤感,但他早已对这个无所谓。
  他来京是看人的,看到了之后他还想去暮山转转,这个京城对他无情,他也对它无意。
  他在南海太多年了,那里早就成了它的家,他的支柱。
  易修珍见易修紫说得淡然,也就没就此说下去,另道,“那王兄要是哪天得空的话,还请拨冗上我那喝两杯薄酒,吃顿便饭。”
  “这个好。”紫王欣然应之,说到去珍王府,他笑道,“我听说你王妃是狄夫人的族妹?”
  珍王笑了笑,“正是。”
  “那厨艺肯定跟狄夫人一样的好罢?”
  “王兄吃过狄夫人的?”珍王反问。
  “吃过,打仗那会,永叔长年不着府,狄夫人就隔三差五的送吃的来,我偶尔跟着沾点光,啧,”紫王眯眯眼回味了一下,“她酿的药酒也是不错,大冬天的闷一口全身都暖了,喝多了也不怎么上头,说是她自个个琢磨出来的,永叔这媳妇还真是娶得不错。”
  珍王又笑了笑。
  紫王回味过来,这时摸着肚子,道,“想想还真是饿了,这都快要过晌午了,皇上还来不来了?”
  珍王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声,那转动着手指上冷硬的扳指的手稍稍快了点。
  一会,见紫王好奇地朝他看来,珍王连忙回过神来,朝紫王笑道,“王兄……”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紫王道。
  “在想皇上是不是去凤仪宫了,可能暂时过不来,这时候,是娘娘用午膳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娘娘用午膳用得比别人稍早一点……”易修珍笑笑,很自然地带到了紫王感兴趣的话上。
  “嗯,她用完有午睡的习惯。”果然紫王一听就点了头,随即他又皱了眉,道,“皇上跑去内宫用膳作甚?朝政繁忙,他跑来跑去的,也不怕累着他那把老身子骨?”
  珍王一听他这王兄说皇上老身子骨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有些好笑。
  他这王兄的脾气,可比当年的隐忍要率性多了,以前年轻时候的紫王兄,是绝不会说出这等讽刺之语。
  珍王再仔细地看了一眼他这眉宇霸气刚毅,其间不见丝毫阴戾的王兄的脸,心想当年皇伯父把他送去南海那等地方,实则是送对了……
  京城里少了一个同室操戈的皇子,而大易皇室多了一个战功斐然,性情爽快的王爷。
  文乐帝是在正晌午的时候进的御书房,他脸色着实不好瞧,见到珍王的时候还露了半个笑,见到紫王,那脸拉长得跟就驴脸一样。
  紫王行过礼还在跪着,见皇帝不叫他起来,他挑了下眉,问道,“皇上,怎么,臣弟给您打了胜仗,您却小气得连个笑脸也不赏?”
  早在南海,紫王就跟皇帝闹翻了,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除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要行,别的他可一点也没打算让着了。
  文乐帝其实正跟暮皇后吵架回来,他们为紫王大吵了一通,应该说是他为着皇后要内务府为紫王收拾一座紫王府出来大吼了一通,文乐帝以为自己朝皇后吼完他心中就可以高兴一点,但事实上发泄完他一点痛快也没感觉到,等来了御书房,见到紫王那张晦气脸,连想叫御林军把人拖出去五马分尸的心都有。
  他知道皇后说得对,不能为他打了胜仗,是功臣的皇弟回来了,还让他住到各地官吏所住的进奏院去,那不成体统,他也知道皇后可能连他这皇弟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可他就算是想得再明白,一想皇后让内务府给易修紫收拾一幢紫王府出来的事,他就觉得憋屈得慌,闹心得慌,不用多想就能无名火大起。
  “你要是老实呆在南海,朕给你的赏更大。”看着底下跪着的人,龙座上的皇帝阴着脸说了一句。
  “谁信啊?”紫王跪着没动,淡道,“我亲自来了连碗午饭都不赏,行了大礼连起个身都不让,还给我大赏?你当我傻啊。”
  文乐帝气得笑出声来,“起,起,起,你看朕看着你太惊喜了,都忘了叫你好好起了。”
  说着就大力起身,走下龙座,用全身之力重重掐着紫王的手臂拉他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朕亲自扶你起来,皇弟这下可知朕是有多心喜见到你了?”
  紫王被他捏得骨头都疼,面无表情地道,“皇弟再明白不过了,皇兄轻点,再重点,就得皇后亲自出马为我医治了,您也是不想我见她的罢?”
  文乐帝顿时冷笑出声,“你想得美,下辈子都甭想。”
  两兄弟你来我往,易修珍在旁看得抚目,都有点不忍心把这兄弟相残继续看下去了。
  ☆、第229章
  紫王最终也没让皇帝赏他半碗饭吃,但他得知皇后让内务府为他收拾了一幢紫王府出来,他突然咧嘴笑了。
  珍王就在他身边站着,看着紫王脸上那深遂至极的欢愉,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紫王望着凤仪宫的方向,他就站在紫王身边望着紫王。
  情至深处无怨尤,珍王以前不是很明白这句话,他不是那种能情深至无悔的人,但现在看着他这王兄,觉得这句话他有那么一点懂得了。
  “修珍啊,”紫王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凤仪宫那边的方向,眯着眼笑道,“那边那个女人或许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一眼了,但我会一辈子都记着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珍王摇头。
  紫王哈哈大笑,他朝珍王说了话,但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
  那个他会记一辈子的女人,爱一辈子的女人,曾经给他勇气,认为他就算当不成皇帝,也会有不逊于当皇帝的成就,看看,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现在,哪怕皇帝会跟她翻脸,一点也不想让她对他用心,但该给他的尊敬,她还是照样给。
  这世上,对他最公平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他的兄长,而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