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一亩地收六百来斤(汉代斤两)的萝卜,卖了上百斤,估摸还有六千斤吧。”三安叹气,“萝卜要是能长大,十一亩地估计要收上万斤的萝卜。”
  “我付你两千文钱,你把萝卜和秧子都给我送过来。”隋玉没有犹豫。
  三个男人连声答应,他们留下一筐萝卜高高兴兴离开,还以为这十一亩萝卜要烂手里呢。
  当天傍晚,镖师们打猎回来,有猎兔子的,有猎田鼠的,还有逮到野鸡的,他们惋惜这边的山贫,养不住野猪和獐子,不然能进山逮野猪。
  赵大嫂和赵二嫂提着猎物蹲在河边收拾,隋玉收了钱,出来说:“大嫂,二嫂,这些毛和皮,你们弄干净拿去给孩子做冬衣吧。”
  “那又占你的便宜了。”赵大嫂说。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隋玉不计较这点东西,另一方面,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弟弟穿得暖和和的,看着侄子侄女冻得缩脖缩手。
  饭好,赵西平也回来了,他带着一身寒气从马背上跳下来,身上穿的狼皮结一层寒霜。
  隋玉塞他一碗汤,问:“今天就出城巡逻了?”
  “嗯。”赵西平坐灶前烤火,说:“给我再做一双手套,之前的不暖和了。”
  “好,羊皮我拿去让皮匠鞣制了,拿回来了给你做条裤子,裁下来的拼两双手套。”隋玉又给他添碗汤。
  ……
  五天后,三安他们将萝卜和萝卜秧都挑了过来,甘大甘二和赵家俩兄弟在西厨北边的空地也挖好了坑,运来了沙,六千多斤萝卜都埋进沙坑,为防冻上,还在沙坑铺上豆杆。
  这时隋玉也拿回了羊皮,她量好尺寸裁剪,再用锥子钻洞,用绳子串起来后再缝布包边。
  耗一天的功夫做好一条羊毛裤,厚实的羊毛在里面,柔软的皮革朝外,丑是丑了点,挡风保暖却是一等一的。
  赵西平穿出去,出太阳后热得想脱裤子。
  第146章 还债
  萝卜有多的,又有会腌酸菜的人,隋玉买来三个大水缸,央着婆婆妯娌帮她腌三缸酸萝卜。
  新买来的小萝卜清甜,腌了不会发苦,正好适合明年夏天拌凉面。
  “都要下雪了,腌不成酸菜。”做起老本行,赵母很是拿手,她坚定地说:“秋天腌酸菜最好,这时候不行,腌不出酸味先冻坏了。”
  “酸菜缸放仓房里,冻不坏。”隋玉执意要做,“再不行我放在客舍的锅炉房,早晚都烧锅,温度上来了再关上门,肯定冻不坏。”
  赵母没话说,只能遂了她的意。洗萝卜的时候用热水,但萝卜拿出水就凉透,手摸在上面,不一会儿就冻得发红发僵。
  “想吃你一点饭真艰难,白白折腾人。”赵母恼火。
  隋玉也不气,反正她得好处了。
  “你跟着看,明年你自己腌。”赵母说,“你看着也不像个笨人,我给你拿多少回酸菜了?你就没琢磨琢磨?”
  怎么没琢磨,酸菜吃光了再丢些萝卜和菜叶进去,不是把酸汤腌臭,就是把酸汤腌得没酸味了,隋玉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我腌过,但你儿子嫌我腌的不好吃,没你腌的够味。”隋玉说。
  赵母有些不相信,怀疑道:“他敢说这话?他在你面前像个乖孙子。”
  隋玉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一连声咳嗽,脸都憋红了。
  “我们买过不少家的酸菜,他的确是觉得不如你做的酸菜好吃。”隋玉解释,“每家的酸菜各有各的味,他吃惯了你做的。”
  “还是该听我的,来的时候该把那两坛酸菜带上的。”赵母看向大儿媳,说:“你们还说老三不缺那口酸菜吃,你们听听,他就喜欢吃我做的。”
  赵大嫂面上稍窘,一个劲点头说:“对对对,该听你的,家里的酸菜带不来,你多给三弟腌几缸。”
  这下赵母没有抱怨的,她每天闲了就喊上两个儿媳妇洗萝卜切萝卜腌萝卜,怕萝卜冻坏,一天要检查好几遍,锅炉房里一旦没热乎气,她就使唤甘大甘二来烧火。
  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了,天气越发冷,客商们一天到晚缩在屋里不出门,镖师们偶尔还出去打猎。赵西平却是想躲都不能躲,从早到晚骑着马在城外跑,一个村挨着一个村巡视。
  为了他,隋玉每天会煮一锅姜汤,还特意从胡商那里买来防寒健体的药草,赵西平巡逻回来就能喝上两碗发汗的汤,再泡泡腿脚,缓过劲了坐在灶前烤火。
  托他的福,客舍里住的客人觉得冷了也能来讨一碗姜汤暖身,打猎的镖师,出门前,回来后,必喝一碗辛辣滚烫的葱白野姜水。
  下雪的日子过得很快,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白天黑夜一个色,早上一觉睡醒,分不清早上抑或是晌午,吃饱了再打个盹,一不留神,又该吃晚饭了。
  一恍神,腊月进入尾声,即将跨入新的一年。
  赵西平终于闲下来了,不用再出城巡逻,他终日待在城北的客舍,爹娘兄嫂有时候嫌天冷不愿意出门,他们住在城内的千户所,客舍里只有隋玉、隋良和他。
  这天傍晚,不等天黑,客舍这边早早开饭。吃饱后,赵西平带着隋玉隋良往回走,路上竟然捡到一只冻僵的灰毛兔子。
  “明年要发财。”隋玉接过兔子颠了颠,说:“斤两不轻,是个好意头。”
  “明天我们去结工钱。”赵西平还惦记着这事。
  隋玉看向隋良,说:“良哥儿,明天你跟我们一起,你另外抱个钱匣,每个人多给五十文钱,这事你负责。”
  “这是为何?”赵西平不解,“之前你也没提过,怎么突然要多给五十文钱?”
  “拖欠工钱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在背后不知道要谈论多少,你的威信多多少少要受影响。恰好后天就过年了,我想着多给五十文钱,也算是你的一个心意,半是歉意,半是赏钱,收到的人高兴,其他人也挑不出错。”隋玉看向他,征询道:“你觉得如何?其他千户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多想,毕竟你有合理的由头。”
  赵西平压根没考虑过这些,眼界受限,也想不到这方面的事。
  “你比我更适合官场。”他有些惋惜,说:“你若是个男子,必定比我强。”
  隋玉大笑,她还真没那个本事,别说这辈子出身受限,就是上辈子,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随波逐流地上学,毕业了再按部就班参加工作。
  “听你的。”赵西平搭住她肩,另一手虚拢着隋良,说:“你俩是亲姐弟,姐姐聪慧,弟弟也笨不了,多跟你姐学。”
  隋良点头,信誓旦旦说:“我也在练箭了,以后再打仗,我也上战场杀敌。”
  赵西平:……
  他看向隋玉,隋玉没什么反应,以后的事不好说,这个朝代又不能通过读书科举做官,隋良以后大概会走上她或是他的路,从商或是从军。
  回到家,夜幕已落下。
  进门后,隋玉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她示意赵西平过去看看,她带着隋良去灶房烧水,顺带剥兔皮。
  兔头砍下来,隋玉正准备喊猫官,这才想起来猫官住在客舍那边。
  “明天给猫官带去。”隋良接过兔头,说:“我明天给它拿去。”
  “拿什么?”赵西平过来了。
  “怎么回事?”隋玉问。
  “小米的事,今天他们在家谈起她的婚事,小米不愿意,吵起来了。”赵西平接过剥兔皮的活儿,说:“陶釜里的水冒烟了,你们先打水洗脸。”
  话刚落,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人闯了进来,屋里的三人朝她看过去。
  “有人追杀你?”赵西平问。
  赵小米噎住,她关上灶门,说:“我有事找我三嫂。”
  “那你还是找我吧,你的事她不敢做主。”赵西平不会让隋玉插手这事,免得他爹娘又埋怨她。
  赵小米恨恨地咬牙,她靠着门说:“我想好了,我不想回去,想嫁个住在敦煌郡的男人,我不求他有多大本事,只要勤快肯干就行。”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兄嫂,小声嘀咕道:“我想做粮草生意,储存粮草卖给住在客舍的客商。”
  隋玉觉得可行,赵小米只要有主意,一切都好说。
  赵西平没表露意见,他问:“有看中的?”
  赵小米连忙摇头,她红着脸说:“还要托你帮我挑个可靠的人。”
  “过了年我跟爹娘说,这两天你们先别吵了,好好过个年。”赵西平应下。
  赵小米高兴得一跃而起,来时一脸丧气,走时满脸的欢喜。
  赵西平将兔皮挂墙外,兔肉腌上,他抓一把草灰搓手,跟着隋玉往屋里走。
  夫妻俩又谈了几句赵小米的事,就歇下了。
  ……
  隔天,隋玉和赵西平在早饭后牵出骆驼,四箱钱捆上骆驼背,夫妻俩带着隋良踩着雪往城里去。
  军屯里飘着炸肉蒸馍的香气,赵西平不清楚那些人住在哪家,他先找来几个百户,由百户带着去敲门。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你不是说赵千户年底就来结工钱?人呢?”军屯深处的一家小院,妇人满面愁容,“他不是想赖账吧?”
  “他看着不像那种人。”男人低着头坐在灶前,闷着头说。
  “你去找他要,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妇人说。
  男人坐着不动,像是没听见。
  妇人摔了手上的铲子,骂骂咧咧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砰砰砰——”
  大门敲响,两口子愣了一下,一时分不清是自家门响还是邻居家门响。
  “王栓子,过来开门,赵千户给你们送工钱来了。”
  愁眉苦脸的两口子立马喜盈盈地开门出去,王栓子住在他们隔壁,他们开门出去就见两头健壮的骆驼,骆驼甩下脖子,木箱里铜板哗啦啦响。
  “这就是宋全喜。”负责敲门的百户介绍。
  赵西平认出来了,他拎一串铜子过去,说:“五十六天,一天四钱,这是二百二十四钱,你清点一下。”
  “不用清点,您又不会糊弄我们。”宋全喜把钱串子递给他媳妇,说:“千户进来坐坐,灶上蒸着包子,趁热吃两个。”
  “吃了早饭过来的,不饿。”赵西平往门内看一眼,解释说:“这两天才把钱凑够,耽误你们过年了。”
  “没有,没有……”宋全喜面上很不自在,害怕之前的说话声传出来了。
  “伯伯,这五十文钱您收下。”隋良将数好的铜子递给王栓子,又走过来给宋全喜一把,说:“辛苦你们为我们盖房,还能谅解我们的困难,许我们赊欠工钱。恰逢年关,这五十文钱给弟弟妹妹们买几块糖甜甜嘴。”
  “这、这……”宋全喜如攥一把烫手山芋,他捧着一把铜板,不知如何是好。
  “收下吧。”赵西平牵来骆驼,说:“你们忙,我们去下一家了。”
  “给孩子的买糖钱。”隋玉跟在后面说一句。
  宋全喜的媳妇满脸羞愧,她拎着钱串子跑进屋,抓起三个馒头追出去,一股脑塞给隋玉,结巴地说:“吃、吃个馒头,还、还是热的。”
  隋玉接下了,不过没吃,跟着去给下一家送钱。
  ……
  五十文钱虽不多,但收到钱的人无不是笑眯眯的,甚至是颇为惊喜。
  从早上送到中午,三十四个人的工钱都送到了,钱箱里的铜板没了,却又装满了包子馒头,或是油炸的面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