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宁和镇虽不大,可离县城近,镇上不少百姓不只在宁和镇讨生活,还会去县城找活做。
  县城名叫中兴县,中兴县有个大码头,南来北往,无比热闹。
  大船小船来来往往,虽多是途经中兴县,可也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卖掉些东西,再补充些行船时缺少的物资,因此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在码头靠搬货挣到银钱,一个男人勤省点,一天赚三十文是没太大问题的。
  宁和镇还有不少镇民专程赶去中兴县,做些小买卖,挣得的钱也不少,因此,宁和镇镇民手里都有余钱。
  不然,镇上唯一一家糕点铺,生意不会那般红火。
  穷的只是像他们这般偏远的村落,毕竟家里都有地,还需要交税,一年多数时间都在忙活家里的活计,只能省出时间出门做活,可他们也比不得常去做活的熟面孔,都是实在招不到人才会找他们,挣到的钱也少得多,家里吃穿用度哪样都离不得钱,哪敢随随便便花钱买这些东西。
  既然这样,谢景行倒是不再担心镇上没人负担得起。
  他开始在心里默算成本,一斤芝麻、花生磨成粉,大概可以做三百五十个小汤圆,需要差不多六两猪油和四两白糖。
  芝麻和花生他在天下商行见过价格,都是十二文一斤,大炎朝猪肉虽只十文一斤,可古代的猪都不肥,一斤肉顶多也只能熬出二两猪油,猪油的价格比较贵,要四十五文一斤。
  再算上清油和木薯粉,以刚才吃的汤圆大小为标准,十个汤圆的总成本差不多是两文,还没算上人工费。
  将成本说与众人听后,最后还是周广德一锤定音,“那就一碗十个汤圆,卖五文钱。”花买一根冰糖葫芦的钱,就能买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花生汤圆吃,相信不少人都乐意。
  跟冰糖葫芦不一样,糯米饱腹感强,胃口小的女子和小孩,吃一碗就能勉强填饱肚子,这么想来就更加划算。
  醪糟倒是更贵些,毕竟一斤米只能出两斤醪糟,加上酒曲,一斤醪糟光成本就得十三文。
  可一斤醪糟能煮出不少醪糟汤,到时要有人想往里加醪糟汤,多卖一文就成。
  按照这成本和定价的比例,谢景行估摸腊肉汤圆可以做三个一碗,每个约女子半拳大小,也卖五文。
  将定价商量好,众人才压抑着兴奋回去睡了。
  第二日,谢家一大早就全部起床,昨日已说好,今日熏腊肉,周家就不下来了,到时候东西准备好后,要是有什么杂活再上去寻他们来帮忙。
  到底是没拗过周广德,谢定安只能同意。
  没办法,谢景行只能自己动手,一早去树林里折了些柏树枝回来,谢定安见他忙碌,帮着他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灶。
  谢景行将昨日新买的一口铁锅放在上面,往里面铺上橙子皮、一把生大米、昨夜专门泡过的茶叶、几只洗净的柏树枝,最后还放上了一些甘蔗皮。
  甘蔗皮是昨日在天下商行专门要买的,谢景行现在还记得伙计看着自己讶异的神情。
  好在伙计虽然惊讶,仍是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些新鲜的甘蔗皮,没要谢景行的钱,直接送给了他。
  谢景行厚着脸皮接下了,甘蔗可不便宜,现在生意还没开始做,能省一文都好,等生意步上正轨后,他就可以直接买整根甘蔗回去,熏腊肉时除了放甘蔗皮,放些甘蔗渣味道会更好。
  厨房廊上挂着的野猪肉,本来谢景行就跟周宁说好做成腊肉,之前用调料腌制过,又被吹了这么些天,这时可以直接熏制,熏好后还需要再晒几天,他得抓紧时间。
  火燃起后没过多久,铁锅里便开始冒烟,一旁谢景君和谢若正被谢定安和周宁一人一个抱着,一脸惊奇地看着这边烟雾缭绕,都伸出小手往这边抓,像是想要抓住零散飘过的白烟。
  味道并不呛人,甚至带着些奇异的香味,接着用小火熏一刻钟就熄火,盖紧盖子闷到烟雾散尽,肉的一边便熏好了,另一边如法炮制即可。
  等把腊肉全部熏好又挂回去,太阳已升至半空。
  熏好的腊肉色泽红亮,看上去无比诱人,谢景行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满意。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着,醪糟和腊肉都需要段时间才能做好。
  既然已经确定要卖汤圆,之前买的那些糯米就不够了,还需要再去买一批回来。
  再有,以后要长期去镇上做买卖,总不能次次都去借牛车,也不可能每日硬凭双脚来回,这也太受罪了。
  汤圆和醪糟甜汤都要现煮现卖,那就还需要两个大炉子。
  事事都要钱,可家里又哪儿来这么多钱?
  光自己想也想不出来,谢景行直接将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一股脑说给了谢定安和周宁听。
  “家里还有多少银子?”谢定安先问了周宁,家里银钱都是周宁管着,他只知道个大概。
  周宁进屋抱了个陶罐出来,放在桌上,三人将里面的银碎和铜钱全部清点了一遍,只剩二十一两三百七十六文,这里还包括了谢定安最后一次上山采药卖的钱,药材是周广德去镇上帮着卖的。
  大炎朝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稳定,一千文铜钱兑换一两银子,一头耕牛的价格约为十二、三两。
  买了牛,还得配上一个木板车,差不多也要四百来个铜板。
  普通的小火炉只要四十文,像街上卖面条摊位用的那种大火炉,外皮是用铁做的,得九十文一个。
  也有那种黄泥烧出的火炉,可做生意得长期烧着,这种没铁皮火炉经用。
  光是将这些置办齐全,就得花十三、四两,还没算上做汤圆的材料、小桌和凳子等零零杂杂的。
  谢定安将价格一一说出来,他常去县城和镇上,对行情更了解。
  若是将这些全买回来,家里就只剩下几两银子,要是能赚到钱还成,如果亏了,到时候周宁和双胞胎养身体的钱怎么办?
  三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谢景行做下了决定,“买。”
  他从桌上的银钱中,划了十四两银子出来,“先不说汤圆和甜汤能不能赚钱,就算只卖醪糟,每日也有收入,不用担心以后没钱。”
  将剩下的放回陶罐,谢景行继续说道:“从周家村到宁和镇差不多有四十里路,要是走路去,就算是阿父,也需要两个时辰,更何况还要带那么多东西,用的时间更长,无论如何都需要买一头牲畜代步,家里有地,买牛是最合算的,农忙时也用得上。大头都花了,也就别在乎其他小钱了。”
  谢定安和周宁点头,是这个道理。
  谢景行看两人都赞成,又说:“都说‘会花钱的人才会挣钱’,现在我们花这么多钱出去,说明以后能往回收更多。”
  谢定安和周宁失笑,这话定是谢景行从那神仙国度听到的,大炎朝可没这说法。
  许是又过了一日,谢定安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再不愿待在家中,只看着谢景行来回忙活。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谢定安和谢景行两人赶早去了宁和镇。
  宁和镇离城门不远处有一条巷子,专门卖各种大型牲畜,巷子不大,谢景行刚走进去,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进他鼻腔,熏地他不自觉皱起眉。
  多是牛、驴和骡子,看又有人进来,不少卖家都看向他们。
  谢定安不笑时,冷厉的外表很能唬住人,不少人都被他这副模样吓着,望而却步,只远远看着,没敢过来攀拉两人。
  也算是为他俩省了些麻烦,没看那边一个也想买牲畜的中年汉子,正被好几个卖家扯来扯去,都想做成他的买卖。
  谢定安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卖牛的贩子。
  买回去就得干活,小牛犊子肯定不行,谢定安在剩下的三头壮年牛里挑了挑,选了一头体格好,看着脾气温顺的公牛,母牛一般不会牵出来卖,都会留在家里,配种后卖小牛。
  牛贩子看谢定安不像是来买牛,倒像是来找茬的模样,没敢喊高价,谢定安只用了十二两加三百文就将牛买下。
  谢景行一刻也不愿在里面多待,等谢定安付完钱,牵着牛就出了巷子。
  木板车得去木器行买,有现成的,花钱买了套上就行,也没费多长时间,此行最大的目标就完成了。
  又选了几套桌椅,买的东西多,也好还价,付完钱后绑在了木板车上。
  牛被谢定安牵在手里,听话地跟在身边,不时打出一个响鼻。
  谢景行伸出手摸了摸牛头,他家这就有车了,要是在现代,这辆牛车不说是辆奔驰,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台大众。
  往西边再行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天下商行所在的长街,门口的伙计看他们俩牵着牛车过来,赶忙向前迎住他们,接过谢定安手里的缰绳,“客人,你这牛我先给你牵到旁边巷子里,你们进去逛方便些。”
  伙计脸上满是笑意,继续说道:“客人放心,巷子里有人看着,定给你把牛看得好好的。”
  天下商行进门的右手边有一处窄巷,看样子是专门用来放置来往客人的车马的,难怪天下商行能成为大炎朝第一商行,真是处处周到、面面贴心,比现代的许多连锁超市也不差了。
  谢景行进了商行,里面各种商品整齐摆放,琳琅满目。
  不过,他囊中羞涩,很多东西也只能看看,可没闲钱买。
  天下商行是一栋二层建筑,进门第一层卖的都是些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货物,就是货品种类比其他店铺多,也无甚大区别。
  二楼摆放的货物少些,可都是些少见之物,谢景行刚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拎着一大捆海货下楼,宁和镇是通州府下的一个偏远小镇,通州府位于内陆西南方,离最近的海边都隔了三个州府。
  以往在宁和镇哪能见到海货,中兴县码头上一些货船可能会有一些。
  谢景行没多看就移开了眼,前两天来买过东西,他领着谢定安去了一层的左边,那里有卖糯米,酒曲也在离那边不远的位置。
  这次谢景行没再抠抠搜搜的,要了一百斤糯米。
  很多小镇逢五逢十是赶集日,宁和镇不一样,是‘百日集’,意即天天都是赶集日,不挑日子。
  宁和镇镇上面积约有六百公顷,镇上有几千居民,加上下属乡村,总人口上万。
  一百斤糯米怎么也能卖完。
  又让伙计搬了两个大火炉,火炉没有挑选,反正都一样。
  谢景行两人从周家村出发早,全部东西买齐也不过巳时末。
  现在就只剩找个能摆摊的地方了。
  如果是卖家里的鸡、鸭,或是家里剩下的蔬菜瓜果,直接在城门对直的那条长街上找个位子叫卖就成,只要不挡着街上店铺的门,没人管你。
  摆摊也是一样,可他们要卖汤圆,明显需要一块不小的空位,他们离得远,要是来得晚,好位置早被人占了,只能去些边边角角,到时候定会影响生意。
  想要占个好位置,他们得多早就从家里出发?想到这儿,谢景行不禁头疼,说不定以后他就得成为早四党了,早上四点出发,五点多到镇上,还能挣一波镇上居民出门吃早食的钱。
  掌柜算好了银钱,“客人,一共二百九十文。”
  谢定安掏出钱袋,拿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
  掌柜拿出一个巴掌小称,这是专门用来称量碎银重量的。
  谢景行盯着掌柜的动作,这种小称他是头一次见,做工还挺精致,全然没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谢小郎君。”
  声音传入耳里后,谢景行才往身旁看去。
  来人是黄娘子,她刚在二楼巡视,下楼时恰好瞧见谢景行正站在柜台结账。
  本来谢景行这么一个小人物,就算从他那里买了奶粉方子,黄娘子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更不会专门过来跟他打招呼。
  偏偏她有个心尖尖屿哥儿,而屿哥儿又不明缘由地亲近谢景行。
  黄娘子上次听了祝世维的劝告,让屿哥儿出去玩了一次,果然,回来后的屿哥儿明显开心不少,就是时不时会提起面前这小郎君。
  明明府里就有从京城跟来的厨子,只要是屿哥儿爱吃的菜,厨子都会做,是专门从长公主府里挑出来的手艺最好的一位。
  屿哥儿一直惦记着谢景行要给他做桂花醪糟圆子汤,这两天已经在她面前提了好几次。
  黄娘子看屿哥儿期盼的模样,醪糟家里厨子也会,想着就让厨子先做一份出来,屿哥儿却不要,就只想着谢景行的那一碗。
  谢景行要是再不送去,屿哥儿眼都快盼长了。
  黄娘子现在见着了谢景行,当然得过来问问。
  “黄娘子。”谢景行见着人,回了招呼。
  黄娘子对着一旁的谢定安点了点头,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手里捏着一方丝巾,眼睛看向地上放着的糯米和火炉,“谢小郎君这是要做买卖?”家里自用一般都是用小火炉,会买大火炉,还一买两个的,一般都是用在街上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