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节
  邵儿的确是缺少了一个契机,希望这份喜悦能转化为他的信心与责任。
  “父皇,”李邵唤道,“儿臣、儿臣当真可以坐在那儿?儿臣从来没有想过……”
  “你是皇太子,”圣上的声音不重,语气却十分笃定,“朕让你坐那里,你自然可以坐。”
  李邵忙应了声。
  惊喜之后,他的心神缓缓收了收。
  想来这几日盘旋在心中的问题,李邵问:“您刚才说,徐简与您说的一些想法很不错,这小御座莫非……”
  “的确是徐简提起来的,”圣上道,“朕思量过,也与三孤商议过。
  邵儿,朝中那么多大臣,为公、也会为私,你自己也清楚,之前那些事情闹出来,自然会有一部分人虎视眈眈。
  人之常情,各有各的利益,但三孤以及徐简,他们的‘私’都在你这儿。
  你与徐简置气,没有任何必要,最后伤你自己。”
  李邵抿住了唇。
  此时此刻,他不可能质疑、反驳父皇,他只能恳切应下。
  当然,父皇话里的意思,他也都清楚。
  圣上又交代了李邵几句,便示意他退出去:“去一趟慈宁宫,再去翠华宫。”
  曹公公送他出去。
  廊下,李邵问道:“金銮殿那儿……”
  曹公公会意,点头道:“已经在摆了。”
  李邵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按捺着激动,他先后见过了皇太后、皇贵妃,又大步往前宫去。
  郭公公追着他,劝道:“殿下,您该回东宫了。”
  李邵心情过得去,懒得与郭公公多废话,只道:“我就去看一眼。”
  郭公公没办法,陪着李邵到了金銮殿外。
  长长的步道就在眼前,李邵提着衣摆,三步并两步跑上去,迈进大殿,看着眼前的布置。
  金銮殿还是熟悉的金銮殿,唯一变化了的正是前头御座。
  父皇华美的大御座下首,添了一把座椅。
  内侍们正在做着最后的调整,听见脚步声,纷纷转过头来,见是李邵来了,又急急行礼。
  李邵随意说了句“免礼”,视线从头至尾都在小御座上。
  走到近前,看得也就越发清楚。
  小御座比大御座尺寸上小了些,雕刻足够精致,明黄色的椅衣,椅头上有鎏金龙头装饰,下设朱红漆脚踏。
  区别自然也有,大御座的两侧有朱红色牙口装饰承托,小御座没有。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李邵心潮澎湃。
  李邵直接在小御座上坐了下来,而后,闭眼又睁眼。
  明日起,他就会坐在这把椅子上听早朝了。
  身边是大御座,他扭头就能看到父皇,底下站满文武大臣,他们说话时都会面对着父皇与他,他能清晰地看到各种动静。
  手掌抚着扶手,激荡心情翻滚着。
  李邵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到了一处,那是徐简平日站的位置。
  呵……
  李邵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刚才御书房里,父皇说的不无道理。
  正如他先前就猜想到的那样,徐简的“私”压在他李邵身上。
  比起那几个连奶都没喝明白的弟弟,徐简与他的关系更紧密些。
  徐简不是对他有二心,而是想在君臣关系里占据优势,徐简想要拿捏他,但也会为他争取利益。
  譬如这小御座。
  当然,这种利益也会明码标价,是徐简耀武扬威的筹码。
  可他李邵能被徐简牵着鼻子走?
  手上施劲,李邵站起身来,抬步往下走,一直走到金銮殿外,看着底下的广场。
  那就试试看。
  让徐简明白,君始终是君。
  金銮殿里的这些变动,自然而然地,也会有各种消息传出去。
  前一刻,官员们刚听说圣上召见太子,大伙儿嘀嘀咕咕着解禁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而下一瞬,却又听说金銮殿里又添了椅子。
  “这是什么道理?”
  “以前有这种规矩吗?”
  “小御座?我记得文书里有记过,太祖皇帝退居太上皇、住成寿宫,景德帝登基,除每日金銮殿早朝外,每十日近臣往成寿宫朝会,太祖坐大御座,景德帝坐小御座。”
  “那也是设在太上皇所居宫室,并非金銮殿中,状况与如今也不同。”
  “合不合规矩,还不是圣上点头的事,再说,有先例在,套得上一点边、也是套。”
  “说到底,圣上罚太子归太子,但太子就是太子。”
  “小御座一摆,那些心思动摇的可不得自己多掂量着。”
  “谁出的主意?三孤?”
  “会不会是辅国公?”
  “应该还是三孤吧……”
  各种猜测推断之语在千步廊左右各处悄然响起。
  翰林院之中,亦有人议论。
  林玙站在窗边用茶。
  虽然没有询问沟通过,但他确信,这主意是徐简出的。
  权衡利弊,这是个好主意。
  只是隐隐约约的,他又觉得,徐简的用意不会那么简单,其中大抵还有别的想法。
  他很有兴趣听一听徐简的思路,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之前徐简养伤不出府,这几日恢复上朝了,但人多口杂的,着实不是说事情的好时机,要想毫无后顾之忧地交谈,可能还是得再等一阵子。
  等到云嫣出阁,三朝回门时,自家书房里,不用避讳什么。
  午后下起了秋雨。
  成喜沿着长廊一路小跑,到了门外,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水雾,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点着熏香,烟雾很淡,香气也不浓。
  主子坐在榻子上,翻看着书册,他似是不觉得冷,依旧穿的单薄。
  闻声,他看了一眼成喜,又低下头去,随意翻了一页。
  他的手指细长,右手背上却有一道旧伤痕,从中指根一直到手腕上。
  成喜上前两步,恭谨道:“圣上的确解了太子的禁足。”
  金贵人眼皮子都懒得抬。
  意料之中的事。
  而成喜的下一句话,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金銮殿里摆了小御座,太子过去试了试,显然那就是给他安排的。”
  “小御座?”金贵人的指尖点在书页上,“有意思!谁出的主意?”
  成喜道:“是辅国公,外头都还在猜,但我们的人能确定就是辅国公。辅国公恢复上朝那日、去御书房后就与圣上提了,下午圣上召见三孤,应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而后一直到今天明确了。先前瞒得可紧了,今儿若不是小御座要搬进金銮殿,动静大了,只怕各处都还不晓得。”
  金贵人啧了声。
  指尖一松,书册合拢。
  他没有质疑成喜的话,但他心里是有判断的。
  要瞒当然可以瞒,摆一把椅子而已,三更半夜使几个人去摆,再有灵敏消息的,也架不住时间太短,天一亮,百官走到金銮殿里,才会发现里头多了一把椅子。
  可圣上白天就把椅子摆出来了,他瞒够了,没打算继续瞒。
  其中缘由……
  听了这么些时日对太子尖锐的、拐弯抹角的指责,圣上明儿不想听了,尤其是不想让太子殿下听。
  太子就坐在小御座上,底下这一个个准备来骂的,是骂好、还是不骂好?
  倒不如明确告诉他们,别准备了。
  这的确是圣上会做的事情。
  可徐简呢?
  徐简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建议来?
  “徐简倒是真有意思!”金贵人笑了,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只有讽刺。
  成喜想了想,道:“辅国公应该还是想拿捏太子殿下吧……”
  “拿去哄哄太子的话,你也信?”金贵人道,“徐简给太子添的事儿,明里暗里的,一连串,偏他还谨慎,谁也没看出来他那点把戏,最重要的是,他把圣上唬住了。”
  这也是本事!
  小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