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陈桂哈哈大笑。
  “三夫人备的礼,这不是快过年了嘛,送银钱俗气,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惹人眼红,正好庄子里备了不少腊鸭腊肠,给好心人们送去,过年时能添两道菜。”
  “天都黑了,衙门敲门怪吓人的,家里还有女眷,郡主就说让汪嬷嬷一道来,好说话。”
  “张大人与众位衙役小哥都公务在身,等之后衙门封印了,我再提两只鸭子来。说起来从傍晚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不如先分两个热包子、垫一垫。”
  张辕听着心里暖和极了。
  送谢礼,决不能让收礼的人为难。
  银钱虽好,但露白了就不好了。
  他们当差的也不能收受东西,但休假时你分一只鸭腿,我啃一只鸭翅,再喝口热酒,谁也不能说这是“中饱私囊”。
  现在来两包子,也不算什么收好处。
  考虑得这么周全,人家伯府的体面是刻在骨子里了呀!
  先前衙门里同僚、私下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京城里所有的勋贵子弟都像诚意伯府那样端正,衙门能少很多事。
  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张辕招呼着两个衙役分了,赶紧吃完,这才出发。
  这一家一家敲门去,就显现出汪嬷嬷的能说会道来了。
  一篮子腊肠腊鸭,真诚恳切道谢,把好心人面对衙门来人的那些紧张与防备都说道散了,才安安心心说当时状况。
  如此忙到了天大黑,翌日清早,又把余下的、以及城外的几家也拜访完了,张辕把各方说辞整理之后,交给了单慎过目。
  单大人看得脑壳发涨。
  在一家庵堂师太的指点下,衙役寻到了昨日坐马车下山的一家富商。
  照车把式的说法来看,他们下山的时刻比诚意伯府早了两刻钟,山道是不好行,却没有特别打滑的状况。
  “咱驾车有三十年了,这是吃饭的本事,地上滑不滑,还能分不出来?咱下山的时候很顺利!打滑的那个是新手吗?也是老车把式、很靠得住的?”
  好心人们有人上山、有人下行。
  一位腿脚麻溜的老太太给了说辞。
  “上山时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儿,俺就跟那车把式喊,马儿走不动了也得挪到里侧来,哪有停在外侧的?万一山上下来马车、没有拉住,那不就出事了吗?
  等俺再下山时,那辆车子是不见了,就遇着另一辆车子遇险,赶紧上去帮忙。
  俺也不知道什么伯府不伯府的,人家出状况,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
  先前那马车?车衣是蓝色的,就城里最多见的那种。”
  山脚下挨着官道处,有一户茶摊。
  “昨儿不是什么大日子,上下山的马车少,除开上午就下来的,我记得也就五辆车。诚意伯府那辆我知道,都说他家险些出事情。在他家前后下山的……午后一辆,在我这儿喝了热茶,后来是一辆褚色车衣的,一看就有点钱,再就是伯府的了,最后下山的是两辆蓝色的,车行租的吧?”
  这段下方,张辕给了批注。
  褚色车衣便是那富商家中的。
  再往下看,大抵能确定冰水的来源了。
  山上有一间小寺,平日香火不兴,后院有一泉眼、冬日不停,偶尔会有人来取水。
  “昨日歇午觉起来,瞧见有两人各提了两桶水走,小僧也奇怪呢,寺里泉水口味不佳,泡茶难喝,寻常无人来取这么多。那两人应是官家仆从,看衣着就与老百姓不同。师兄说有马车停在寺外,下午离开后,后来又来了,却没有人进寺上香。”
  看完之后,单慎木着脸把这份证词交给徐简,自个儿闭目养神,梳理了一遍。
  仆从各提两桶水,堂而皇之在山道上走,一定会有人看见。
  衙役们问了这么多人,却无人提及,可见四桶水出了小寺就装到了马车里。
  那辆蓝衣马车非常可疑。
  马车能装,在那僧人没看到的时候,兴许已经装了好几桶了。
  老太太上山、催着挪车,是在富商家下山之前。
  因着当日马车少,富商家一走,除了两辆租用的马车,就只余诚意伯府了。
  也就是说,那辆蓝衣马车一直在那附近等着,却没有做什么,因为目标明确。
  确定好了之后,只好没有行人经过,桶里的水浇下来。
  两辆马车又停回小寺外头,而那始作俑者……
  就等着看热闹了呀!
  这事情办得讲究吗?真不讲究。
  考虑过前因后果,考虑过把现场收拾了、屁股擦干净吗?也没有!
  但凡是个在官场上滚过两年,衙门里当过几个月差的,想折腾这种害人事情,都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单慎要是出手,都不用来回分析、步步推演,就能让马车摔得散架了还就是个“太不幸了”!
  哪里能叫衙门抓到线索?
  可就是这么顾头不顾腚的,让单慎满脑子都是苏轲那被半座城的老百姓看到的光溜溜、还有牙印的屁股。
  按了按发胀的眉心,单大人长叹一口气。
  不怪他、真不怪他!
  实在是没法不往苏三公子身上想。
  留了这么多把柄,还想全身而退?
  真就是把他单慎当傻子!
  “我先让人问问几家车马行,昨儿谁家租了两辆马车出城。”单慎与徐简商量着。
  第198章 不难
  京中叫得出名号的车马行都记录在案。
  衙役们领命,急急去走访了。
  单慎抿了口热茶,摇了摇头,显然对苏轲做事情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徐简也看完了张辕整理的证词,道:“下朝后,有消息灵的与诚意伯提马车遇险的事,我看许国公那神色,不似知情的样子。”
  单慎闻言,嗤笑一声。
  许国公肯定不知情。
  “都上下朝十几年了,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妥,我得怀疑他脑袋坏了,”单慎道,“也不用神不知、鬼不觉,把前后擦擦干净、不留明显的布局痕迹,很难吗?”
  徐简笑了笑。
  不难。
  之前和小郡主联手,金砖换禁书。
  小郡主一个始作俑者,还敢让高安这个办事的人来顺天府外敲打鼓,摆出一副抓贼样子。
  要说天衣无缝吗?
  其实也没有。
  单大人一直对禁书的来历耿耿于怀,也对箱笼里书籍的保存状况有所怀疑,只是,水渠挖得又深又宽,祸水奔流朝着朱骋去了。
  有这么一个活靶子在,且越查越能有新发现,单慎就会放下疑惑,莽足全力进攻那不好咬的英国公府。
  案子查到最后,大鱼一条接一条。
  单大人抓鱼抓得不亦乐乎,不再琢磨禁书之事,也是不稀奇了。
  倒不是说单慎办案不够周全,实在是,里应外合的,疑点擦得干干净净。
  单慎听他这么一笑,便道:“也对,这事儿国公爷不好说什么。”
  在明确的证据出现之前,衙门里可以怀疑苏轲,但辅国公的立场却不能咬死了不放。
  昨儿私下沟通,也只是意有所指,绝非指名道姓。
  徐简微微挑了挑眉。
  他知道单慎误会了,干脆顺着这误会,继续道:“也没有其他人在,与单大人私下说几句,想来大人是不会认为我以公谋私。
  不过,我人既然在这儿,多少还是做几样正事。
  我昨儿看文书,单大人似是为了考生们的安置状况着急?”
  单慎见他提及此事,一通长吁短叹。
  “章程多、繁琐得要命!”
  “明明是好事,我知道好,礼部也知道好,可就是慢!”
  “再拖几天,你封印我封印的,一晃得拖到上元后,这不是白白挨一个月的冻?”
  “缺个敢拍板的人,我要不是给礼部面子,我直接进御书房去面圣。”
  徐简从一旁文书堆里,又把这一卷翻出来,一面看、一面道:“我送去御书房吧。恩科恩科,多给点恩典,有什么关系。”
  单慎听得直乐。
  见徐简起身,预备进宫去,单大人摸了摸胡子。
  他也算知道御前有人的好处了。
  这尊菩萨,请得真值。
  上一次请了,这一次还主动来。
  午前。
  圣上从厚厚的折子里抬起头,略缓了缓疲惫的眼睛。
  徐简跟着曹公公入内,行了一礼,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