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天狼星陷入沉思。而为了缓解这凝滞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可怜的罗宾森只能一口一口地不断喝着黄油啤酒,并在长袍衣袖的遮挡下偷偷地用魔杖给自己续杯。
  伊薇特就在这时从书房里走出来。她摘下工作时才会戴的那副金框眼镜,将披散的长发高高束起来,经过客厅的时候客气地对罗宾森说:“晚餐吃鳕鱼,行吗?尝尝苏格兰的风味。——小天狼星。”
  “嗯?”
  “过来帮忙。”
  小天狼星走进厨房。伊薇特正指挥着马铃薯排着队飘进半空中的水球,旋转着洗刷掉表皮的泥土。小天狼星自觉地给水池里的新鲜鳕鱼念了一个悬浮咒,将它们转移到了案板上。
  然后他举着魔杖迟疑了一会儿,问伊薇特:“呃……‘粉身碎骨’?”
  “我们不是要吃鱼泥,亲爱的。”伊薇特抿起嘴笑了一下,继续专心着处理她的马铃薯,说,“试试分离咒。”
  小天狼星依言试了一次,果然被魔杖点到的位置,每一片鱼鳞都整齐而完好地脱落下来。
  他兴致盎然地问:“内脏呢?”
  “四分五裂。然后把鱼肉用盐腌上。”
  “行——嘿,伊芙?”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用魔杖戳着鳕鱼,一边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你愿意考虑和我结婚吗?”
  水流搅动马铃薯的声音仍然平稳地持续着,伊薇特抽空转过脸来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小天狼星看清楚她眼底的神情,她就转了回去,挥动魔杖将洗干净的马铃薯分割成小块。
  “好啊,”她平淡地回答,“今天吗?”
  “恐怕不行,我还是魔法部的通缉犯,”小天狼星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所以,在我洗脱罪名之前,你还有考虑的机会。如果你遇到了更理想的结婚对象,跟我说一声就成了,行吗?”
  伊薇特“刷”地甩动魔杖,将切好的马铃薯块一股脑摔进烤箱,又用力关上烤箱门,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小天狼星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一个分裂咒差点送给了案板。他心有余悸地看向伊薇特,发现她正板着脸直直地盯着他,蓝灰色的眼瞳像是一块冷而通透的宝石。
  小天狼星能看出她在生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比谁都了解伊芙的理想,也深知她曾为这理想付出过怎样的代价。在他重新出现之前,她也已经走上了曾经设想中的那条安稳而平顺的道路。
  有哪个理智的拉文克劳会甘愿放弃所拥有的一切,而选择颠沛流离的、充满战争和苦难的不见光的人生呢?他爱的姑娘没有像他最好的朋友那样被他断送一生,而是能够拥有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未来,这很好。
  他想,她总有一天仍旧会走回她自己的人生轨迹。
  但是,在那之前,她有一个瞬间选择了他,愿意暂时离开她的理想,陪他走过这段灰暗的旅程,这已经足够令人感到庆幸了。
  炭火在烤箱里发出“噼啪”的响动,伊薇特用魔杖敲了一下烤箱的门,将火候变小了一点。她近乎执拗地盯着小天狼星,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做出的选择——她所选择的未来,是在她一直以来的规划之外、不可预见却绝不会枯燥的、有小天狼星在的那个未来。她见过了那样自由恣意的人生,就难以再回到平淡而安稳的轨迹中了。
  小天狼星听懂了她的意志。他想,他所爱的正是这样的伊芙——独立而强大,坚韧又执着,谁也不能阻挡她选定了方向之后的脚步。无论是十七岁那个意气风发的掠夺者,还是如今这个不能见光的逃犯,她只爱她想爱的人,并决意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劝说。
  但他仍兴致不高地划拉着魔杖。细白的盐粒从他的魔杖尖缓慢地洒落下来,均匀地在鱼肉上融化消失。
  “即便如此,”他沮丧地说,“我们暂时也没法去魔法部登记,不是吗?”
  顺着伊薇特的指引从橱柜里飘下来的迷迭香料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个瞬间。女巫将那只悬浮着的小玻璃瓶握在手里,然后迅速地看了一眼小天狼星。
  “你知道……”她慢吞吞地说,“几个世纪以前的英国,在魔法部成立之前,巫师和巫师结婚是要立下牢不可破誓言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嗯?”小天狼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后来因为婚后死亡的人数太多,人们渐渐不这么做了,”伊薇特镇定地说,“但是在苏格兰、爱尔兰和威尔士的某些古老的村落,其实仍旧保留着这个习俗。”
  “有意思。”小天狼星给最后一块鳕鱼洒好盐,甩掉了魔杖上沾着的盐粒,从厨房探出头去。
  “嘿,斯蒂夫!”他亲热地喊着被他们遗忘在客厅的赫奇帕奇傲罗的教名,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冷脸,语气轻快地问,“进来一下,行吗?帮我们一个忙。”
  罗宾森顺从地放下黄油啤酒走进窄小的厨房。
  “什么事?”他好脾气地问。
  “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如何见证一个牢不可破誓言,”小天狼星说,“现在,你可以把魔杖拿出来了。”
  罗宾森有些吃惊,但小天狼星却没有看他,而是向伊薇特伸出左手。
  伊薇特注视着他深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她很久未曾见过的光彩——骄傲、快乐而充满希望,和她对视时既无迷惘,也无退缩,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专注而深情的目光之下战栗起来。她将魔杖轻轻地放在一边,如同梦游似地伸出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