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第65节
  “郡主,我……”小舞女的眼中水汽越更浓郁,眼泪要滴未滴的模样简直如同梨花带雨,让人陷入想怜爱又想蹂/躏的挣扎里。
  “这个样子,对,这个表情很好,很美。”郦清妍啧啧赞叹,这回是真的赞叹,“不过别在任何人面前都露出这个模样,杀手锏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使出来才是真正的杀手锏,要对最能起效果的人用才行。”
  舞女脸上露出茫然,不知道郦清妍在说什么。
  “不会真的让你去死,这样可怜的人儿死了岂不可惜?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过往,所有的经历和遭遇,也希望你能全部忘掉。从今以后,你是郡主府的一等丫头,不过不是伺候我,而是另一个贵人。能否借着这位贵人改变你舞女的命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接下来你要每天按时服用一种药,不会伤身,只是略微调整一下你的容貌。伺候贵人期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满足你。”
  说到此处,脚蹲的有些麻,郦清妍站起来,继续道,“我见过很多见利忘义的人,不敢保证你以后若是真的飞黄腾达,会记得恩人还是过河拆桥。若你也是那种人,我会很痛心。”
  舞女听得都傻了,如同出门闲逛捡着了百万两黄金,一脸的不可置信,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郡主,您,您这是,奴婢冒昧,但是郡主您为奴婢这般思虑,所图为何?”
  郦清妍看着她的表情,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不相信也情有可原,若不是真的见过,有谁会相信下一任献王妃会是一个在元宵夜宴上跌了一跤的舞女?又有谁会相信这个舞女在十年难遇的大灾年,劝小献王散尽家财分发灾民,平息民怨,为慕容曒一手打造的太平盛世助了极强的一力,让一直看这个侄子不顺眼的慕容曒改变心意,从此任其他皇族后裔为了那个王位明争暗夺,最后被慕容曒一一除去,唯有小献王一生平安无忧。
  前世,郦清妍没有那个殊荣得以进宫参加元宵宴,慕容曒没有在马场上不着痕迹报复她同时羞辱献王,却在夜宴上补上了,他把出了丑本该赐死的舞女赏给了献王的儿子慕容玑,还让他用迎娶侧妃之礼娶这个舞女。慕容玑还未到成亲的年纪不说,娶的还是个最卑微不过的舞姬,羞辱之意与让人来郡主府做小厮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笑话,倒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世家夫人聚会,郦清妍见过她一回,落落大方,从容自在,哪里有半分卑微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慕容玑是真的宠她爱她的。
  这一世,马不停蹄改变了那么多事,这个舞女却没被卷入这条时间轴里,真不知是否是上天的玩笑,而慕容曒居然没有管,给了郦清妍插手的机会。
  慕容玑能有这样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不嫌弃舞女身份,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舞女又是何其有幸。
  “所图为何啊?”郦清妍轻轻问自己,“你就当我突然傻了,日行一善吧。”
  舞女的表情变得奇怪,可能是觉得郦清妍实在太难懂了。
  “不愿也是可以的,不强求你。”
  “若这样做能给郡主带来任何一丝的帮助,奴婢万死不辞。”叩拜一回,“郡主让奴婢忘记过往和名字,恳请郡主赐名。”
  “你的名字在那个贵人那里,那之前,你就叫小梨吧。”郦清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好好养病,不出意外,贵人下午就到了。”兀自笑了一下,“一开始脾气可能不会太好,要委屈你了。”
  有了新名字的小梨沉默,有哪家的主人会给自己的下人安排好了大好前程,还担心她会不会受欺负受委屈的?这个哪儿哪儿都奇怪的郡主,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哦,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已经快要走到门外的郦清妍又转回身来,轻飘飘地说,“我和宁王殿下的关系,你听见的任何一个字,要是乱说出去半句,刚刚我说的那些全部收回,你去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吧。”
  小梨:“……”
  郡主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先放防盗章,晚一点替换
  第72章
  聆晖坐在郡主府会客的厅堂, 看着小丫头捧着托盘进来,换掉他手边已经冷了的茶水,摆上一盏新沏的, 温声道,“公子请用。”然后又恭恭敬敬退出去。
  立在身后的写意已经等的不耐烦,看着如同老僧坐定心平气和的聆晖, 愤愤道, “这个郡主是怎么回事,睡个午觉能睡这样长的时间, 若是不想见人, 何不让人直说,害得公子枯等着。”
  聆晖轻轻笑了笑, “只要能见到, 等一等又何妨?你要是不耐,出去马车上等我就成。”
  “以前还觉得这个郦七小姐是个心善的人, 对公子也好, 没想到现在一得势,就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住嘴, 说的什么话, 不想待就给我滚出去。”聆晖突然翻脸, 暴虐涌上来, 又被强行压下去。他在慢慢改变性子,聆昕说的对,再这样下去, 真的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了。
  写意撇撇嘴,没有真的滚出去,只是不再说话。
  郦清妍喜静,除了府中有重要的客人来,整座府邸几乎都是静悄悄的,并不是因为下人太少,相反,服侍她的人与十二禤阁住在府里的人加起来,数量是非常可观的。只不过这些人都经过特殊训练,做事快速轻巧,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被温阑精心挑选出来,为的就是将就郦清妍的喜好。
  若说吵闹,大约只有当宁王府那群强盗过来偷东西,为卷珠发现之后的吵嚷了。张岱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宁王府里什么都有,这群人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就喜欢来这边顺东西呢?难不成郡主府的水米更香甜些?看来有时间得找隔壁的大管家季焕然好生聊聊,给他们推荐几家米店粮店。
  在只属于自己的府邸里住的自在舒心,除非必要,郦清妍已很少去敬王府了。
  聆晖在会客厅等的辛苦的同时,郦清妍在花房打理一盆碧玉兰花。卷珠和听棋前几天缠着府里新来的烧陶的师傅,迷上了烧陶,结果忙活了一整天烧出来一个又像树根又像山石的丑物。卷珠生气要摔,被郦清妍看见,莫名觉得很得自己的眼,留了下来。从宁王府回来后,没有歇午觉,带着卷珠和菱歌缩在花房里,倒腾那个烧坏的陶,种了一株兰花进去。
  “铺上松苔后真是很好看的紧,小姐太有眼光了,还好没摔。”兰花被搬到主屋里来,菱歌围着它转来转去地看,赞叹郦清妍什么都会,“小姐,你写字画画突然变得那么好就罢了,怎么连园艺也这样好了?”
  郦清妍洗手换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家小姐无师自通,厉不厉害?”又问正在给自己理腰带上垂下璎珞的弄香,“送给母亲,可还合适?”
  弄香笑道,“小姐只要送娘娘东西,那怕是一张纸,娘娘也宝贝的什么一样,何况是小姐亲手打理出来的兰花?”
  “那好,咱们一会儿带上,回王府看看母亲去,还有聆昐,好几天不见她,记得把新配的药膏带上。”
  “记下了,奴婢让人准备出门的马车。”
  屋外阳光很好,果然是过完年气温就开始慢慢回暖了,槐树比较心急,不过短短两三日未见,已经冒出绿绿的芽孢。天气连着好了几天,反倒显得屋里有种生再多火盆也化不开的阴冷。
  栖月送来的长得无比像麻雀的百灵鸟被菱歌挂在廊下,郦清妍站在笼子边,取了一点食物投喂,又拔下一支簪子伸到笼子里逗弄两只鸟儿。阳光洒满全身,将人晒得暖烘烘的,让人生出春困的倦懒之意。
  拾叶站在门口看她,笑道,“小姐别贪着舒服,当心被晒黑。”
  郦清妍横过来一眼,“冬日里的太阳,哪里就能晒黑,就知道唬我。”
  弄香给她端来了一杯甜茶,郦清妍喝了两口,把茶盏放回弄香手中的托盘。“人还在等?”
  “等着的。”弄香回答,“说是再怎么也要等小姐午睡起来,见一面再走。”
  “隐藏的再好,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有耐心。”郦清妍无所谓笑了笑,“你们俩猜一猜,这个鲜少出门的五公子突然登门,还说一定要见到我,是为何事?”
  “定然和他的腿有关。”弄香异常肯定地说。
  拾叶问,“那么,小姐究竟有治好五公子的法子没有?”
  “法子自然是有的。”郦清妍伸手出去,摊开在暖黄的日光里,好像要接住一点阳光似的,“只是,我为什么要帮忙治他,凭什么要治他。”后头的话有些像在自言自语,“原本想着,把方子给一个人,他俩注定要在一起,不如助力,成就一段姻缘也好。可是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她不再是那个她,他已经完全配不上她,又有什么资格拿到这个方子。”
  她来他去,两个大丫头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绕了半天没有得出个结论,觉得郦清妍不说明了的,肯定就是作为下人不应该关心的事情。“小姐今日还见五公子么?若是不见,差不多该请他回去了,咱们还要去敬王府呢,在府里不见也就罢了,撞见了怕是不太好。”
  “当然要见。”郦清妍接过弄香手中自己方才用来逗鸟的那支簪子,已经被她用丝帕仔细擦干净了。“晾了这么久也足够了,去前厅吧。”
  在聆晖以为今天见不到人,得明天再来一趟的时候,听见一阵娇俏的笑声,一堆衣着华丽的丫头护着一个衣着更加华丽的小姐,往会客厅这边来。
  上一回见她是在除夕夜,到现在不过半月,如同换了一个人,清冷淡了几分,整个人明艳非凡不说,更添了几分果决的凌厉,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以前美就是单纯的美,现在的气势隐隐有了压迫感,让人不敢逼视。
  “委实不好意思,让五公子久等。”郦清妍径直从聆晖面前走过,入主位坐了,不咸不淡一句,“五公子腿脚不便,就不必多礼了。”
  聆晖撑着椅子准备站起来的手僵了半天,好容易才软下来,坐了回去,袖袍底下的手掌却捏了起来。“今日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一句话无论如何也想问一问你,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郦清妍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笑的不动声色,还带了两分好奇,“哦?五公子且说来就是。”
  “之前郡主与我熟络,还特地送药过来,为何一夜之间,又完全不理我了?比起陌生人还不如,竟像仇人一样,我想不透,是否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产生了误解或成见。若如此,还请将所有成见都讲出来,我独自一人揣测不出结果,实在辗转反侧,难以安心。”
  “五公子这话说的奇怪。”郦清妍端起茶盏,掀起杯盖剥开茶叶,缓缓饮了一口,又取丝帕拭了拭嘴角,直到对方等的都要开口追问究竟哪里奇怪,才缓缓问,“为何我一定要理五公子?”
  聆晖愣住。
  “遇见公子,见公子腿疼难耐,恰好我知道止疼的药方,觉得对你有用,就让人送了过去,之后公子来感激,我受了你的礼,这件事就算了了。难不成公子觉得,因为一碗药,一幅字,就滋生出了旁的东西出来不成?”
  “我并没有……”聆晖着急地想要解释。
  “公子没有什么?”郦清妍笑着问。“我是个薄凉的,待人向来如此,怕是有误解的不是我,而是公子呢。公子还是放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好生将腿养好吧。那药也不抵什么,公子想要好全,还是好好寻名医来医治才是,莫耽误的久了,越发治不了了。”
  听到聆晖的磨牙声,郦清妍觉得有点开心。她从来都没有要找聆晖报仇,把人整治到如何如何的打算,只要可能,她愿意一辈子也要去见这个人,所以所有的计划里都没有他,连新的世子也选了并不比他差到哪里去的聆晔。至于他的腿,关她什么事啊,现在她还在为送了那碗药后悔呢!
  不过,看到自己给聆晖添了堵,郦清妍觉得神清气爽,比预测刘容进了定国公府会如何如何鸡飞狗跳还要高兴。
  “郡主是知道怎么医治我的腿的吧?”沉默了半天,聆晖冷着声音问。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五公子要强迫我给你医治么?”
  “我,怎么敢。”声音从从牙缝里挤出来。
  “要我动手治也不是不可以。”
  聆晖又愣住了。
  “我治好母亲,母亲让我入敬王府家谱,为我求来郡主之位。那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如果五公子能给出打动我的报酬,我就考虑为你治腿一事。等价交换,公平交易,五公子意下如何?”
  聆晖看着郦清妍的双眼越睁越大,仿佛这才是第一次认识她,看清她的真面目。
  “公子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公子就没有生出过借着接近我拉拢我,然后往上爬的念头么?现在我不过将事情揭开了谈,就听不下去了么?”慢慢走到聆晖面前,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不甘吧?不甘有什么用?隐忍有什么用?你能拿出更实际的东西来吗?”
  聆晖咬着牙,“我知道,你答应聆晔,扶他上世子之位。”
  郦清妍微微皱了皱眉,退开一些,“消息很灵通,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理外事了呢。”
  “他答应了你什么?”
  郦清妍冷笑,“重点不是他给了我什么,而是你能给我什么。公子你的确容貌不凡才华惊人,可是很可惜,这是我最不缺也最不看重的两样东西。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公子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吧。”
  理了理衣裳,“我出门还有事,就不送公子了,请便。”大步走出去,半刻也不想和聆晖多待。
  同是算计,和聆晔说话就全然没有这种恶心的感觉,郦清妍怀疑,聆晖真的拿出与自己合作的诚意,自己也会因为这种反感给拒绝掉。
  说起聆晔,郦清妍想起来,送他的第一份大礼,很快就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妍妍不是纯黑,也不是纯白,这样灰色的女主,好怕你们会反感讨厌
  第73章
  弄香从暗匣里取出两个精致的珐琅彩碟子, 用丝帕隔住手指,将小厮买了递进马车里来的一匣子藕粉桂花糕和牛乳糖盛一点出来,端到郦清妍面前的矮桌上。又取了炉火上已经烧沸的水, 沏一壶碧螺春,斟在一个打磨得极为雅致的羊角方杯里,递给她佐着糕点吃, 免得因为太干而觉得噎。
  “小姐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拾叶把熏得暖融融香喷喷的盖毯搭在跪坐着的郦清妍的膝盖上, 用的肯定而非疑问语气。
  “对,我心情很好。”郦清妍眉目含笑, “不过你们是怎么瞧出来的?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平日里是断不会半路停下来买糕点吃的, 不是心情好是什么?”
  “突然想吃,就让人买了, 这也算是心情好的一种表现么?”郦清妍把牛乳糖递给她们两个, “这家做的很不错,很香脆, 也不粘牙, 不比漱芳斋差,你俩尝尝。”
  弄香拿起一块, “跟着小姐就是有口福。”
  拾叶笑道, “别的福气也不差啊, 咱们的小姐可是福星。”
  郦清妍笑而不语, 牛乳糖在嘴中嚼碎,混合了花生芝麻和奶香的甜味化开,不怎么喜欢甜食的她也不觉得有多腻, 单茵推荐的不错,这家果真是好吃的。
  听到郦清妍过来,聆昐从斜阳阁带着丫头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落晚居倒是灯火通明。郦清妍和温阑在对弈,黑白棋子相杀,都是高手,难分上下。
  温阑手执黑子,观察着棋局,不忘分一丝神思出来听笃音汇报节后第一天上朝发生的事情。
  时隔多日再次开朝,事情多是自然的,不过,今天发生的四件事情可谓宣文朝来的第一回。
  缮国公孙治押妓一事被人揭发,其中还牵扯到好几条命案;孙治参镇国将军单黎与四年前的殷天启一案有莫大关系,要求重审旧案;开国郡公鄞浡参郦朗迭伙同现任护国将军牟惑贪墨巨额军饷,证据确凿;而单黎则呈上奏本,将多年来自己犯下的事情所有的起因经过全部列出,桩桩件件都是别人陷害,官场黑暗至此,他已心灰意冷,不求重查得个公道,只请辞官爵,告老还乡,望皇帝恩准。
  四件事如同四道炸雷,将朝堂轰得糊了个透。慕容曒直接拍桌冷笑,“好,真是好得很,不过大半月不见,朕的爱卿们真是会给朕倒腾事儿啊!参啊,继续参,全都折腾够了,朕好一次性将你们查个清楚!”
  今日下午,整个皇城里的大臣如同提前约好,各种奏本如同雪花一般落在慕容曒的御案上,就算他彻夜不息一刻不停,也得看上三天才能全部看完。所有的折子都是检举朝中重臣,谁说谁某某年干了什么什么,证据如下,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谁又说谁某某年做了什么什么,列出具体罪证,罪大恶极,应灭九族以平民愤。诸如此类,整个朝堂都陷入相互举报的混乱里,生怕落后一步。
  温阑手中的棋子顿了许久,才缓缓落下,“参王爷的折子都说的什么?”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笃音道,“参王爷的人很少,只有一本,说敬王作为辅政王,却对朝臣之间的各种动作毫不干涉管制,实在有违先帝嘱托。说到这里就止了,也没有说罪当如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