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后我成了黑莲花 第106节
  她其实很聪明,故意这样问,待他觉得她很傻时,便又趁机表白道:“因为涔之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涔之,所以就算是笑我,能搏得涔之这样开心地笑一笑,也是无妨的。”
  他总是很严厉。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她总是很珍惜。
  少年少女相视而笑,可那腐朽的躯壳下,一缕来自黑暗的魂魄,却已极尽崩溃的边缘。
  他抓不住她。
  无论是怎样的阿姮,他都抓不住。
  谢涔之第一次这样深深地怨恨着自己,即使是说笑,也永远与她保持不可跨越的一丈距离,永远感受不到来自阿姮的暖意。
  她拨动他的心弦,转身离去,那含笑少年皮囊之下的灵魂,几乎是含恨地盯着她背影。
  爱她这么好。
  也恨她这么好。
  所以有一次远赴魔域,她与他屠了无数妖魔,回去时在最近的人间客栈歇脚,她打从失忆苏醒就未曾饮过酒,第一次被凡间的酒灌醉,醉倒在他身边。
  她抓着他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涔之,是阿姮不够好吗?”
  她很好。
  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
  少年躯壳下的魂魄在拼命叫嚣。
  她却落泪,“可涔之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他在心里嘶喊:我喜欢你,阿姮,我爱你啊。
  她醉着,哭着,拉着他的袖子,却又自顾自地说:“一定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确定是喜欢,没有那么深深地喜欢着。”
  “我是要等你的。”
  可她等啊等啊,却等到要被他杀了,都未曾等到过一句喜欢。
  少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对将来的一切一无所知,安安静静地趴着,两靥红如云霞,端得可爱。
  黑暗的长街,人间的夜色中,白衣男子站在她的身边,眼神被激烈地火光灼痛,像是要流出血来。
  他闭目,强行突破这幻境的桎梏,对她伸手。
  冰凉的手指在风中抖动,一寸一寸,忍着剧痛,企图靠近她的脸颊。
  他想抱抱她。
  只是偏偏差了那么一寸。
  他触碰不到她。
  谢涔之吐出一口血来,眼角溢出一丝冰凉的泪,终是昏死过去。
  第65章 陪她瞧一眼花灯。
  谢涔之宁可永远昏睡过去。
  总好过睁开眼时, 仍是在无止境的绝望中。
  白衣少年推开客栈的门,少女背着佩剑,仰头站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连睫毛都盛着一片淡淡的金光。
  她像是很喜欢人间的阳光。
  藏云宗的山峰太高, 比人间寒冷, 也没有这红墙绿瓦, 人间烟火。
  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转身朝他笑, “涔之, 早呀。”
  少年一阵恍惚。
  昨夜她的醉意已自行处理, 没有他吐血昏迷的事,还是按着既定的情节,继续绝望地往后推移着时间。
  少年说:“即刻启程罢。”
  谢姮听话地点头,正要御剑, 他突然伸手,将她抬起的剑柄压了下去, 低声道:“这里都是凡人, 出城后再御剑。”
  谢姮有些诧异, 心想, 若是怕这些凡人瞧见,他们大可以施障眼法, 何必还非要走那么远,到城外去?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能与他并肩在人间同行,她很喜欢。
  彼时少女不知, 连少年自己也不知,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动了不舍之心, 暂时不想做回陵山君,只想和她再一起走走。
  藏在少年躯壳下的魂魄缄默地看着一切。
  他们并肩在人间的大街小巷里穿梭,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引起许多人的注目。
  凡间人潮涌动,似乎正值什么佳节,来往的人很多,她被挤得三番四次地撞到他,偶尔还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索性抬手,将她半护在身边,不让别人撞到她。
  他说:“小心。”
  谢姮双靥微红,像是受宠若惊。
  她挨着他,这样站着,更像是一对佳偶了,如果不是他的神色仍旧冷漠,她会以为自己梦想成真了。
  “啊!”不知哪儿冲过来的小男孩,突然将谢姮撞得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扶住那小男孩,对方抬起头瞧见她,眼睛蓦地一亮,“姐姐,买兔子灯吗?”
  她一怔,好奇地问道:“买灯做什么?”
  “今日是上元节呀。”小男孩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举起自己抱着的满篮子兔子灯,仰着可爱的小脸,“马上就有灯会了,整个江陵都会挂满无数好看的花灯,兔子灯是代表好运的,姐姐买只兔子灯,便会把好运送给旁人。”
  谢姮不信什么祈求好运,但听着也颇为有趣。
  她又问:“灯会……是今晚么?”
  小男孩:“就是今晚!”
  谢姮眸色微亮,她从未听说什么人间的灯会,也从未见过凡人是怎么过节的,心里已有些期待。
  那小男孩还在拉着她的衣角,“姐姐?你还要买灯吗?”
  谢姮说:“买。”
  她买了一盏兔子灯,拎在手里好奇地看着,又踌躇着,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谢涔之,“我们可以等到天黑再走吗?”
  她想瞧一眼那灯会。
  他微微蹙眉,瞥了一眼她手里小巧可爱的花灯,撞见她如此期待的眼睛,原本想拒绝的话便停住,冷淡地“嗯”了一声。
  她得到这一声允许,已是万分开心。
  随后她寻了人间最高的茶馆歇脚,要等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还悄悄又买了一盏花灯,想把这样的“好运”,也送给他。
  可谢涔之却知道,她终究是一眼都没看到过自己喜欢的花灯。
  那日人间出现了一只食人精气的妖。
  谢姮追杀出去,谢涔之抄近路围堵,一剑斩了那只妖,剑气却劈裂了那盏兔子灯。
  她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一只灵鸟从远方飞来,他看了书信,冷声道:“既然灯坏了,那便走罢。”
  她却咬唇道:“你答应过我的,再陪我多待一会儿……”她实在是不愿意就这样走了,小声道:“就一会儿,再等等好不好……”
  他说:“齐师弟传讯说,禁地的封印松动了。”
  只有她和他,跟师尊修习过加固封印的方法,她必须回去履行责任了。
  她一怔,忍不住道:“那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再等一个时辰……”她焦急地看了看天边,像是在祈祷着那太阳快点落下来,“涔之你看,马上天就黑了……”
  他却沉声道:“谢姮。”
  他的语气凉了下来。
  他很少直呼她的全名,往往在她忘记自己的责任时,才会如此叫她。
  少女抿抿唇,垂下了眼睫,因为这一声“谢姮”,彻底安分了下来。
  她很失落。
  躯壳里的魂魄也怔怔地看着她的失落。
  他又剥夺了她的快乐。
  他记得,因为封印之事,回去之后,她为了修补封印,又是整整半年不曾走出禁地,也再也未曾如此期待过什么新鲜的事物。
  如果可以,他也想将这微薄的快乐还给她。
  就像是一个轮回的噩梦,可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姮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城门的刹那,身后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将整个夜晚照得无比明亮。
  她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只要不看,就不会想念。
  藏云宗的气氛很压抑,他们都很忙碌。
  日子过得飞快。
  很快,来自蓬莱的小师妹回到了藏云宗。
  江音宁本性未露,端得是天真可爱,谢涔之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朝他撒娇的女孩,并无任何搭理她的兴致,只是碍于她父亲为除魔而死的功劳,加之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华芸道君的面子,才对她略有优待。
  打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将江音宁当成一回事。
  可许是他甚少待人宽容,一旦他对谁有了好声色,便容易惹出一些闲言碎语。
  许多人在背后说着那些无稽之谈,甚至拿谢姮和江音宁做对比,他有所察觉,却置之一笑,从不屑于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可偏偏,不否认便是无声的默许。
  后来不知何时,谢姮站在不远处,也时常瞧着江音宁。
  她看的很认真。
  江音宁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无害地笑:“谢师妹瞧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