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舒朗内心平静无波,这么说吧,只要是个正常人,身体都比他上辈子好了几十甚至几百倍,他如今的感觉好极了,小病小痛小虚弱,在他这儿简直不算事儿。
  很多时候舒朗都觉得,这世上没人明白,没人理解他有多热爱现在的健康身体带来的感觉。
  一切都是新鲜的,轻盈的。
  即便是寻常空气,上辈子多吸几口都会要了他的命,他永远只能轻缓的,情绪没有起伏的,频率几乎完全一致的呼吸,日复一日。
  哪有如今这般想做什么就能做来的快活!
  何况自如行走,乃至上蹿下跳,对上辈子的他来说是梦里都不敢有的奢望。
  “施主身体已无大碍,夜里偶有惊悸失眠之状,并不打紧”,住持收回诊脉的手,转身从禅房内寻来一小盒子,打开递到舒朗面前。
  “此佛牌乃老衲师弟亲手所刻,于佛前受过一段时日香火,若不嫌弃,施主日日随身佩戴,症状或有缓解。”
  舒朗拿起佛牌细细打量,只见这佛牌造型古朴大气,周围一圈祥云纹仿似带着仙气儿似的,叫人爱不释手,不说功效,单论艺术价值,想来也很不菲。
  细细闻来,一股若有似无檀香夹杂着药草香气,和这院子的气息同出一脉,辨别下来,都是助眠的好物。便当着住持的面将佛牌挂在了脖子上。
  住持不愧是京中百姓敬重的活佛,这份儿心肠确实叫人很难不感动。
  舒朗感动的戴着可能具有神奇作用的佛牌,准备补个踏实的下午觉,结果刚躺床上,床帐里就冒出一毛茸茸脑袋,那脑袋在床帐里进进出出,欲言又止。
  舒朗被瞧的没脾气,闭上眼假装安详的问:“梨满,有什么话能等你主子睡醒了再说吗?”
  那颗脑袋连连晃动,情景很有几分诡异。
  “不能不能,主子您何时有了夜里惊悸失眠之症,夜间守夜之人竟无一人知晓,若不是方才住持说破了,您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梨满这小丫头五岁来舒朗身边伺候,彼时舒朗不过九岁,两人一起磕磕绊绊长大,至今梨满十二,舒朗十六,两人情谊非比寻常,梨满真心实意将舒朗当成能依靠的家人,因此见舒朗生病瞒着她便格外难过担忧。
  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主子您不知道您上次生病有多吓人,我再也不想瞧见您生病了!”
  想了下又强调一句:“夫人也不想!”
  舒朗见梨满快急哭了,翻起身随手扯了床帐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一通,在梨满气急败坏的尖叫声中,如愿将人轰出房间。
  房门关上前,没好气叮嘱梨满:
  “你主子糟了那么大罪,留下点儿后遗症有啥大惊小怪的?没听住持说不是大问题,很快就能好吗?嚷嚷啥,太没见识!”
  回头躺床上盯着帐顶时,才觉无语。
  舒朗认定他这毛病纯粹就是高兴的,夜里做梦都不敢相信他能拥有如此轻盈健康的身体,能毫无阻碍的享受眼下的每一天,这感觉太过陌生,太过新鲜,以至夜里每每要醒来确认一番。
  这不最近越来越有真实感,越来越习惯健康,毛病不就慢慢好转了嘛!刚开始那会儿一夜醒七八次,次次心悸难当。最近夜里只醒一两次而已,多好的转变!
  哎,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吧,他愿意!
  舒朗觉得他很幸福,京城里有人因他彻底不幸福了。
  梨满让人将那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荣夫人,荣夫人听罢勃然大怒,对差点儿使她失去小儿子的罪魁祸首徐仲秋恼恨不已。
  她有无数办法叫徐仲秋悔不当初,可最终还是决定依照小儿子的意思,一纸诉状将徐仲秋告到了衙门。
  衙门主官接了状纸后,脑袋现场大了一圈儿。
  因涉案当事人在京城皆是响当当的人物,荣徐两家又都家世显赫,这个案子打从过了明路,便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但舒朗没想到,给他送来这个消息之人竟是常卿。
  就是那个徐仲秋口中假仁假义,仗着姐姐在宫中做娘娘,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经常无故斥责他们的常卿!
  第8章 我发财了
  说实话,常卿是个极有原则之人,行事与时下人追逐利益的做法背道而驰,以至不少人背地里偷偷唤他“小古板”。
  绝不是徐仲秋口中“嚣张跋扈之辈”,这样的人肯定看不惯徐仲秋他们整日招猫逗狗,欺辱百姓,碰见了势必要劝告一番,舒朗作为纨绔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没少被他当面劝诫。
  若是常卿成日只针对荣舒朗等人,那还会有人说他是“欺软怕硬的伪君子”,可此人年纪轻轻就职于翰林院,从上官同僚到皇帝后妃,只要不合礼法之处,哪怕是他亲爹,也被他上折子喷了个遍。
  关键他说话丁点儿不婉转,直言直语,瞬间便刺痛对方心里的隐伤,叫人一口老血上涌,含在嘴里都不敢直接喷出来。
  以免事后他又极有原则的拎一包点心上门探病并致歉,说什么“一码归一码”,那才是真膈应人呢。
  好涵养如当今右相,也对此人避之不及,除了公务上的交流,私下里能不见便不见,何况荣舒朗他们这样的市井纨绔,对他更是没好话。
  在舒朗他们的小团伙儿里,常卿此人“简直是生来专克我们的”!
  总而言之,此前十六年人生中,荣舒朗和常卿毫无交情可言。
  倒是他大哥荣舒堂,据说和常卿私交不错。两个荣舒朗不喜之人凑在一起,对荣舒朗而言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曾经有段时间他对两人的厌烦到了不能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因此听说常卿来访时,舒朗确有几分不解。
  不过该说常卿不愧他直愣愣的名声,见了面连寒暄都没,便直入主题,为舒朗解了惑。
  “自听闻你将徐仲秋状告到衙门后,我便一直想亲自来瞧瞧。”常卿双眸明亮而有神,里面仿佛藏着一簇永远都无法熄灭的火苗,盯着人说话时,能第一时间让人感受到里面传达的真诚。
  哪里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小古板啊!
  右手接过茶盏时,舒朗清楚的瞧见他握笔的三根手指上厚厚的老茧,心想这是个内心非常坚定之人。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就听对方毫不委婉道:
  “那日比赛我和你是对手,正好瞧见徐仲秋暗中对你下毒手的一幕,等升堂时我会出面为你作证。”
  舒朗猛地抬头看过去,很是不可思议的直视他。
  “若没有我状告徐仲秋这一出呢?”
  他太想知道常卿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了。原书里可没有这一幕,荣舒朗也只是拖拖拉拉病了几年,作为不重要的配角填充剧情,最后在合适的时候死亡。
  常卿很正经的告诉舒朗:
  “若没有这一出,你伤好了又被徐仲秋哄着玩闹在一处,说明你并不知实情,我站出来指证,只会让你讨厌我的同时,使你与你兄长的关系更加恶化。
  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排队等着我去做,我没必要为了一件不会有结果之事,浪费宝贵的时间!”
  原来如此!
  一切改变的根源,竟在这里。
  能看出常卿是个很注重效率之人,他好似真的在赶时间一般,都不给舒朗反应的机会,便一股脑儿将想说的都说了:
  “我想你手里定是有证据的,你的证据加上我这个证人,虽不能要徐仲秋的命,但也能叫他恶有恶报!”
  舒朗心说你可真是太谦虚了,你这个证人可比我拿出一百件证据都来的有效果!只要你往衙门大堂里一站,出口的话便是无人质疑的证据。
  要知道全京城背地里骂你古板,骂你死脑筋的多,但从未有人觉得你说过一句假话,即便当今陛下,也多次因你尽说些大实话而恼羞成怒,一度扬言要让你回家去养猪。
  这方面来说,常卿他就是品质的代言人。
  舒朗朝常卿拱手,“多谢常大哥施以援手!”
  常卿还是噎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必,我帮你一部分是出于道义,一部分是为了你兄长,跟你本人倒是没甚干系。”
  舒朗不太确定的询问:
  “那回头叫我大哥置一桌席面感谢您?”
  常卿果然给了舒朗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着实叫人很无语,但常卿显然对他本人这种经常将话题聊死的能力心里没数,自在的将盏中茶水细细品完,干脆利落的起身便要告辞。
  舒朗连客气留饭的机会都没抓住。
  一个闪神,常卿人就到了院门口。
  不愧是时间非常宝贵的男人,这行动力杠杠的!
  舒朗还想再送送人家,结果常卿转身摆手:“不必送了,我赶时间!你送我,我还得迁就你的步子,浪费光阴!”
  舒朗第一次被人明晃晃的嫌弃,挺没脾气,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他这小身板儿真跟不上这个风一般男子的步伐。
  刚弯腰拱手,张嘴想说:“那慢走不送。”
  结果才说了个“那”字,常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塞他手里。
  舒朗眨眨眼,视线和常卿对上,很迷茫。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一个傻瓜,模糊中想起以前徐仲秋背地里说常卿“专门儿来克我的”,莫名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常卿可不知他心里都琢磨了什么,很不在意的留下一句“这是上次比赛的彩头,虽然最后我赢了,但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儿上,就当今日上门的伴手礼吧。”
  话音落,人已经在几仗外了。
  老远还能听见他嘀咕:“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关门了,亏了,亏了!”
  亲眼所见,若不是知晓常卿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弱书生,舒朗定要怀疑他会水上漂或者凌波微步之类的轻功了。
  瞅瞅这鼓鼓囊囊的信封,舒朗都想感叹一句天意不可测。
  上次比赛的彩头啊,一个能叫徐仲秋不惜暗害他也想拿到的东西,谁知今日竟以如此方式落到他手里。
  即便常卿随随便便给他,可没人会真把这玩意儿只当是一副价值二十个铜板的点心。
  回到屋内,舒朗靠在窗前的小榻上惆怅的打开信封,里面十几张盖了官府印的纸张掉出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西街那六间店铺的所有契书。
  按理来说六间店铺而已,不至于叫半个京城的权贵子弟们下场争夺,还为此差点儿闹出人命。
  可奇就奇在,这是西街仅剩的外姓店铺,说他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常卿:赶时间罢了。
  第9章 我是傻子
  西街原乃京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条街,街上偶有几家生意半死不活的店铺,附近住的百姓多为下九流,卖力气挣活命钱,着实没甚稀罕的。
  自打五年前有人将西街所有店铺暗中盘下来做起了五花八门的生意,店里商品从天南海北,及至周边附属小国,上到奇珍异宝,下至针头线脑,应有尽有,且无一不精美。
  一开张迎来送往的便是京中权贵,大有生意兴隆之态,又过一年,外地客商闻风而动,将此处的珍宝带向各地,得无数人喜爱,生意彻底走向全国。
  用店铺掌柜毫不谦虚的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