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瑶娘这边听探病的范氏正提起罗敬柔,她是小声和瑶娘道:“你看你三姐姐这话说的我怎么觉得有些不祥,但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还那么年轻,应该不可能会……”
  “大嫂放心,三姐姐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辈子没她这个替死鬼在,时雨也早已许婚,她就是许多诡计也施展不出来。其实瑶娘也想不通,她也没什么大病,完全可以活下去啊。
  范氏大概不清楚实际原因,而尔珍因为全程都跟着去了,故而她在瑶娘耳边耳语几句。
  当然和未出阁的姑娘家说不能再生育这种事情,固然是难以启齿,但尔珍知晓五姑娘不是旁人,因此并不敢隐瞒。
  瑶娘听了这话一时没想到不能行房,只是想起前世罗敬柔就是差不多二十岁左右过世了,但听太医的口吻,只是好生将养还是可以的,那罗敬柔又何必存了死志呢。
  白英端了银耳汤过来,瑶娘含笑吃了一碗,白英就道:“这银耳汤养颜,太太也说让您常常常喝呢。”
  “我已经喝的够多了,这些补品日日都喝。”瑶娘笑着摇头,她有时候都不太想吃,但是这好歹是娘的一片心意。
  “看您说的,这女人谁不愿意自己好看啊。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位姑娘不是如此,您看三姑娘在家时,恨不得拿燕窝漱口。”白英道。
  瑶娘这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女人都是爱美的,前世罗敬柔也是如此,即便身体消瘦,形容枯槁,但见人时依旧全幅妆容,甚至每次见林纬南时都要重新梳妆,不能容忍自己有半点疏忽。
  像罗敬柔怕的不是死,更怕的是自己容颜衰退。
  这种想法常人一般不会如此,就像罗时贞就是明明白白的想诈钱,什么都顾不了,像她就是想要有地位给娘亲弟弟撑腰,甚至时雨作为庶女就想嫁给同样的书香门第。
  但是她们平日都只是为各自的目标,而不是无端端害人,罗敬柔从十二岁,和自己无冤无仇就想着害自己,前世更是在最后明明知晓她想嫁给同龄人,非要让她嫁给林纬南,还要百般觉得自己是高攀了,所有人都感谢罗敬柔的安排,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如罗敬柔。
  她就是想让她活成一点缺点都没有,所以常常九句真一句假,连郁氏到后来知晓了她有问题,都无法挑出她的错误来。
  甚至罗至正对她这个大女儿很是不错,主动留女儿在自己家长住,对女婿当亲儿子一样培养。
  这个人活的太假,以至于她想留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印象是最好的,绝对不容易大家看待她是个不受宠的怨妇。
  甚至愿意为了这个形象,提前死都行。
  大抵前世罗敬柔有自己这个陪衬,这辈子自己不上钩,她就把孩子们想送到罗家。
  这个人实在是太极端了!
  只是,她自以为自己死了可以在所有人心中留下好印象,殊不知人死如灯灭,像她即便被人陷害抓奸,也从没有想过要死,人只有活着才有许多可能。
  她一个被人骂痴肥丑陋的女人,最后成了一品燕国夫人,其容貌出色,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自己,谁还记得忠靖侯原配罗氏是何样?
  连忠靖侯续娶的钟氏,都占据了她的位置,时日久了,除了当事人,谁还会记得呢?
  但这件事情瑶娘还是得和郁氏说一声,以免她措手不及,郁氏却比想象中的更淡漠一些,她反而劝瑶娘道:“你不必为她难过,她自己要死别人也拦不住。有些事情你就当不知晓,越是无人在意,也许她还不会死了呢。”
  “况且,她还有儿女,并非你说的那么荒谬。”
  如果是郁氏本人,她是无法理解,就因为可能会容颜衰老,可能会被丈夫嫌弃就死的人。
  瑶娘撇嘴,这世上的人看似被拘束在条条框框中,实际上还是不一样的。
  殿试名单出来,王宗沐果不其然,这次就真的考中进士了,罗至正两位女婿都中了进士,当然喜不自胜。
  众人准备去王家道喜的时候,罗敬柔先撑着病体出来招呼了一二,一直到晚上王宗沐回来,罗敬柔都表现得十分温柔。
  “恭喜你,可惜今日我身子骨不好,不能去看你了。”
  想到这里,罗敬柔觉得王宗沐这种意气风发,更让她觉得自卑,原本她是骄傲的,家世她比王宗沐好,王宗沐好几年未曾中进士,她在王家一众媳妇里,甚至可以藐视众人。
  可现在,男人出息了,她却已经是粉褪花残,势必还要为丈夫挑选更美貌年轻的女子服侍她,日后不过当个摆设而已,还得看丈夫的眼色。
  她凭什么这般?
  王宗沐喝的醉醺醺的,很是少年气盛,忍不住拿着妻子的手放在唇边,罗敬柔却抽出手来:“我还在病中呢?”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了。”王宗沐还是笑着。
  罗敬柔让人上了一碗醒酒汤,忍不住道:“相公,今日月色极好,我从未弹琴给你听,今日弹给你听,好吗?”
  王宗沐本就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见她神色苍白,有些体力不支,本欲开口拒绝,可看到她眼神中的坚定忍不住点头。
  平心而论罗敬柔虽然疏懒了几年,但一曲《相思曲》仍旧十分动人,王宗沐听了十分不忍,但见一曲罢落,罗敬柔泣血在古琴旁。
  王宗沐立即酒醒了。
  ……
  罗家人是五更时分接到报丧的信的,郁氏吓了一跳,罗至正也是不可置信,:“敬柔还那么年轻,怎么就……”
  瑶娘白日还想到此事,没想到次日罗敬柔就死了。
  王家的人都在湖广,王宗沐乍然得意,却因为妻子死亡,不得不请求不授差事,请求回乡。罗家人也帮忙去治丧,见到安哥儿和颂姐儿都觉得悲苦。
  罗至正看着王宗沐,知晓他至情至性之人,但见妻子之亡,忍不住道:“姑爷,你放心,是我的女儿没这个福分。你还有安哥儿和颂姐儿这俩孩子,要打起精神来了,将来等你返京,我定会为你安排。”
  因翁婿二人都是性情中人,王宗沐平日就和罗至正处的很好,今日听岳父一言,忍不住眼泪打湿了双襟。
  昨夜妻子一袭白衣,命丧在古琴旁,仿佛白鹤泣血一般。
  郁氏也带着瑶娘等人一边帮忙装殓,一边哭。
  大家都没想到罗敬柔死的这么快,听闻昨夜还在弹琴,一曲琴罢,她人就没了。大概,她以为自己以这种方式能永远留在王宗沐心里。
  而郁氏范氏考虑的是其她问题了:“姑爷方才说要带安哥儿颂姐儿回家守孝,三姑爷也不过二十来岁,这般年轻,绝对要续弦的。不如咱们派几个人跟着,家生子再……”
  瑶娘在她灵前烧纸,烧完纸时,她默默的想,三姐姐,你平日成日想着算计一切,却终究是个懦弱的人……
  算计来算计去,居然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你大概也没有想到你才死,你的位置就有人惦记了。
  这几日的冲击着实很大,原本是她前世丈夫的陆宵和她认得的陆宵完全不同,甚至还死了,还有前世害她最多的罗敬柔,竟然就这么死了。
  明明经历过这一切,又仿佛是没经历过一样。
  人生真的很无常,她如此想着。
  郁氏让范氏打点罗敬柔丧事装殓的事情,郁氏则打点王宗沐返回湖广的事情,瑶娘就帮郁氏的忙,她本就年轻,记性非常好,办事情雷厉风行,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梳理出来,一时,家中细务倒是都由她管着了。
  甚至罗至正回来之后,所吃的香茶也由她亲自调,他难得对郁氏夸女儿:“瑶娘管家倒是管的极好。”
  “老爷毋须这般夸她。”郁氏心中很高兴。
  罗至正丧女之后,又有一番不同的看法了,他道:“女子其实相貌、管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心性如何。”
  “老爷为何如此说?”郁氏不明白。
  罗至正何等聪明,他虽然面上在劝女婿,但私下把女儿身边的人一一找过来问过,很快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定要心性强才行,这点瑶娘就比敬柔强。
  世人都知道三皇子兴许会步衡王老路,但她从之前就对三皇子青睐有加,许配给三皇子之后,从来就没有任何哀怨之色。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
  ……
  端午节前,郁氏因为罗敬柔的事情,又去慈恩寺替她做了一场法事,瑶娘当然也跟着去了。她今日穿着很是素淡,微风吹来,更比寻常多了不同的意味。
  她们还要为罗敬柔点一盏长明灯,瑶娘进去之后,又看到了陆宵的长明灯,不免又避开众人,找了知客僧道:“这个人是我上次路上遇到,听到他呼救,正欲下马车时,却已经援救不及,如今既然看到了,我这里还有十两,你替他常常续着吧。”
  知客僧却不收钱,瑶娘正欲问为何,却见此时有一男子进来,知客僧指着那人道:“姑娘,这位少爷已经给了银钱点了长明灯了。”
  瑶娘抬眸一看,不是宸王殿下又是谁。
  高玄策一时也懵了,他是得知了陆宵的死讯,到底自己前世借用他的身份,于是私下特地过来替他做个道场,哪里知晓遇到了瑶娘。
  在外一时见着未婚夫,瑶娘有些害羞,正欲请安,高玄策赶紧道:“罗姑娘不必多礼,你在此处做什么?”
  不动声色之间,高玄策反客为主。
  瑶娘则道:“今日是替我三姐姐打醮,顺便过来点一盏长明灯,不曾想看到这个人的灯了。前几个月我随爹娘一起出来,见过这个叫陆宵的母亲直呼救命,本欲施援手,哪里知晓他已经气绝,正好在这里看到,没有想到您也是为了他来的。”
  原来如此,高玄策见她双眸清澈,不似作慌,连忙夸道:“你真是菩萨心肠,真真是明珠美玉一般,这位陆宵曾经做过我的马童,哪里知晓他猝死,正好我找这里的住持下棋,就听说了他的事情。”
  没想到宸王如此人美心善,瑶娘点头:“您才是真的菩萨心肠。”
  二人说话时,又一阵穿堂风吹过,高玄策见瑶娘始终神色温柔,明确她虽然关照陆宵,但完全是因为恻隐之心,否则陆宵和前世的自己生的完全不同,她面上没有任何异色。当然,即便她是重生的,他也要打消她的疑虑。
  因此,他微微一笑,解下自己的披风亲自替她披上,瑶娘有女儿家的矜持,自然往后退一步,高玄策却笑道:“你走出门口,看到你的丫鬟就把这披风扔了就行,万一着风了就不好了,快回去吧,要是和你家人走散了就不好了。”
  瑶娘心一暖,除了亲娘,还没人这么体贴自己呢!她抿唇,看了高玄策一眼,高玄策似乎关心的看着目送她,心里微微有几分甜蜜,有些晕陶陶的。
  等瑶娘真的走出去了,高玄策把随从叫过来道:“陆家那边你就以陆宵是我的马童的身份对外说起。”
  马童的身份当然是假的,但既然撒谎了,这样的小谎也得圆上。
  第55章 小黑屋
  瑶娘出来时就褪下披风,让丫鬟帮忙拿着,和郁氏见面之后,就把今日遇到宸王赠披风之事说了,郁氏很为女儿高兴。
  “你爹爹就从未对我这般体贴过,你知晓的,似宸王这般地位的人,还能如此体贴,这真是你的福气呢。多少男人,都不愿意听女人讲完一句话,有一个男人能听你说话,那多好啊。”郁氏说着说着还有些羡慕。
  以前在瑶娘痴肥的时候,总觉得女人变漂亮了,仿佛就会有很多男人爱。
  实际上男女之间相处,其实是个大学问,并非单纯是皮囊问题。
  至少宸王看起来知情识趣,这样可比许多人都好多了,像她爹就不太好好好说话,娘还得小心翼翼的哄着,得亏娘不是那种气性大的,否则早就被气死了。
  莫说其他人,就家里他大哥那种,见一个爱一个,二哥呢,固然没有大哥这么见异思迁,但他因为相貌出众,成婚前也有几段风流韵事,时雨都直接躲开,更不用提二房的罗敬法,公然和郁嫣搞在一起了。
  因此,在路上瑶娘一时很甜蜜,但又怕自己嫁进去之后,也是和家中女人们一样。
  大概这就是所有姑娘家都会担心的事情了,到了六月份,成少谨同王元霜俱是同日成亲,大抵是宫里办喜事也不愿意来回折腾。
  瑶娘提前一天去成家祝贺成少谨,成少谨手边正放着一本《菜根谭》,她闺房中四处一片火红,房中还站着几个内廷派来的嬷嬷。
  她们虽然都是在宫中长大,但是做伴读和做王妃是不同的,这些人别看一个个都是年纪大的妇人就以为她们和善,谁若是在太妃面前说几句吃亏的还是做儿媳妇的。
  “罗妹妹,进来这里坐。”成少谨很是欢喜。
  瑶娘祝贺她道:“姐姐,妹妹我先祝你百年好合。也不知道你家里现下如何了,知晓你在家中管的严,我也不敢贸然前来。”
  成少谨拉着她坐下,又对那些嬷嬷们道:“这位是罗姑娘,也是我的好友,我们说些诗词之道,请嬷嬷去吃茶。”
  这些人知晓瑶娘明年兴许也要嫁进宫中,成为宸王妃,宸王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当然与众不同。
  等这些嬷嬷们走后,成少谨捏了捏瑶娘的脸:“想苦你们了。”
  “谁不是呢,我近来也不怎么能够出来了。”瑶娘苦笑。
  成少谨点头:“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三姐姐以前我们都认得,哪里知晓她去的这么早。”
  瑶娘叹道:“是啊,三姐夫刚中进士,少年得意之时,三姐姐却是去了,我们家人也觉得遗憾。罢了,你大喜的日子,不谈这些了,你可知道以前和我同一屋子的庄姐姐,她嫁给了今科一位进士,倒也算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