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黑暗中远处错落转动的巨大风车,海岸线上直冲天际的建筑物,都仿佛睁着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他站在那里,高挺坚硬的肩膀直愣
  愣撑起来,撕裂了夹杂着血腥味肆虐的风。
  他巡视着这一切,一字一顿,带着森森寒意:“届时我会带领大家一路往东,将所有人载去太平洋,喂鲨鱼。”
  第40章
  去时从广州港出发, 回来时在天津新港登陆,刚一落地,卢煦带着医疗团队冲了上来, 争分夺秒般抢过祝意,直奔临时搭建的医疗舱。
  这团队是路柏杨正在用的, 集结了全国顶尖的医疗设施和医生, 无形中省去了很大一部分时间。
  祝意已经完全昏迷, 颠簸中甚至不会皱一下眉。
  北开源望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人群,脱力般前进两步, 被卢煦紧紧扶住了。
  他的脸色并不比祝意好多少,上衣裤子上鲜血淋漓,半边身体都呈现出深重的水色。
  卢煦提心吊胆望着他, 一时间说不出话。
  北开源手脚冰凉,一路追去医疗舱。到了门边进不去, 只能通过门缝看到里面嘈杂的影影绰绰的身影。
  各种仪器的响声透过门缝传出来, 震得人耳膜钝痛。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里面匆匆出来一位助手, 探头道:“请之前的会诊医生进来!”
  随后看向北开源, 匆忙道:“北总请让人离远一些, 不要堵住通道。”
  门边围着的人自发疏散开,腾出一块空地。
  之前的随船医生从远处跑过来,北开源抓紧时间问:“他怎么样?”
  “失血、失温、颠簸,不太好,”那医生语速很快,赶着道, “我们会尽全力。”
  北开源腿一软,伸手扶住了护在一旁的卢煦。
  门哐当一声又紧紧关上, 把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卢煦死死扶住他,哽咽着担忧道:“老大……”
  北开源脑海中不断闪过祝意在甲板上说过的话,臆想着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整个人快要割裂成两半。
  一半回到过去狠狠扇自己耳光,一半留在现在,站在门外忏悔。
  手术不知持续了多久,北开源直挺挺站在手术室门前,怔怔望着里面亮起的灯。
  卢煦处理好船上的事情,做主扣下了一批人,等他回来,北开源仍旧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就连表情都不曾变化,僵直地站在原地。
  中途门又开了一次,里面紧急调配了一批血浆,卢煦赶在间隙中问:“医生,请问手术什么时候结束?”
  “还不知道,”对方的说法跟之前一样,“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北开源从那缝隙中盯着被灯光探照的手术台。那光刺眼极了,周围是忙碌的人影,眼花缭乱的动作,还有简短飞快地语速。
  最后,统一都变成了虚幻而不真切的背景杂音。
  门紧紧合上,将一切视线阻隔在外。
  黑夜渐渐降临,空旷的场地上萦绕起丝丝团团白色的烟,分不清是雾还是霾。
  北开源一路到了清净寺,独自一人迈过无数青色的石砖和蹭掉漆的门槛。
  缘净在地上打坐,敲着木鱼,念着听不清楚的经文。
  北开源推门进来时被跳跃的烛灯晃眼,脚下不稳,险些被门槛绊倒。
  沾满水汽的额发下是漆黑如墨的眼睛,他没看一旁的缘净,仰头望着高大庄重的佛像。
  随后几步到了佛前,毫不犹豫地跪伏下去。
  缘净睁开眼看着他,跟了拜了拜:“施主可还记得和尚说过的话?”
  北开源不答,用额头抵着沾满香灰的地板,整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缘净垂眸跪坐一侧,双手合起,掌心夹着那串看不清颜色的佛珠,对着佛像道:“我佛慈悲。”
  北开源叩首,跟着低声重复:“我佛慈悲。”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维持着跪拜的虔诚姿势,轻声道:“我来赎罪。”
  烛光摇曳,金身佛像静静注视着他,香火台的鼎里积攒了厚厚一层香灰。
  北开源在地上的投影深重,比缘净手里的佛珠要暗。
  “可我爱他。”
  北开源抬首,整日的消磨使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衣衫脱出一角蹭在地上,沾满了香灰。
  “可我就是爱他。”他全然顾不得了。
  在船上的时候没哭,等在医疗舱外也没哭,此刻却在佛前落泪。
  缘净纹丝不动,敛着眉目:“你要什么?”
  这种时候北开源应该留在港口,等待医疗舱大门打开,等待手术结果,等待医生说‘成功’或者‘节哀’。
  但他等不下去。
  他交代给卢煦,一旦祝意下不了手术台,就立刻通知北森回国继承遗产。
  “我要他。”
  北开源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只要他。”
  缘净不语。
  北开源怔怔道:“求平安。”
  缘净起身取了香,在蜡烛上点燃,奉给北开源。
  北开源后背笔直,肩膀比香火台高出一节,双手举起香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虔诚的跪拜下去,直起身,高高举着烟雾缭绕的香,在呛鼻的味道中闭着眼睛祈求:“我求大师赐福,保我爱人平安。”
  缘净却没应,问道:“人这一生,什么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