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41节
  一群小妖回过神来,声势浩荡地怒吼:$1!——你们给我站住!”
  倾风回头一看,眼皮直跳,问:“你的遗泽呢?用一个试试,吓吓他们!”
  “难!”季酌泉回道,“我的遗泽专门屠龙,别的没用!”
  倾风眸光发亮,惊叹道:“哇!”
  虽派不上什么用场,可是听着好生厉害!
  东方渐白,残星暂落。
  二人一路奔逃,中途遇上掉过头来攻击的小妖,险些被前后合围。
  好在尚有一丝默契,凭着两柄剑同盟协助,突破防线,掐着点赶到书院。
  那群小妖被拦在院门之外,对着二人龇牙咧嘴,由刑妖司的修士重新拷上铁链,清点数目。
  倾风累出了满身大汗,与季酌泉在门口小坐休息。
  季酌泉想起正事,找师叔要来纸笔,想对那群小妖逐一记录。
  倾风被几次集火,大多数的妖法都体验了一遍,算是深刻记住了,梦里意识迷糊都能顷刻回忆起来,当下指着那些小妖狰狞细数。
  小妖们本还在虚张声势,冲着倾风大扮鬼脸,见状后知后觉地惊恐起来,扯着面前的修士战战兢兢道:“我说,她们是不是在记仇啊?”
  “你们刑妖司不能这样!是你们让我们来的!”
  “来之前你可没说会有后手报复,要是这样谁还敢真的动手!”
  “要不现在过去求个好吧?来得及吗?”
  “你刑妖司必须悄悄送我离开!越远越好!”
  掌刑的师叔也懵了,觉着季酌泉不该如此,偏不好过去偷听。冷着脸安抚下躁动的群妖,正准备喊二人过来谈心,倾风将纸往胡乱怀里一塞,已往学堂走去。
  明英书院专门辟出了整个东院,以供刑妖司的学子上课,院中人手全部撤离,互不干扰。
  授课的先生未来,弟子们无人管教,混乱坐在课堂各处,交流着方才一路上的惊险。
  唯有谢绝尘独自坐在前排。右侧临窗,窗外是一片茂密翠竹,通明光色照在他的桌案上。
  他从书箱里抽出一卷白纸,平铺开来,又拿出毛笔,摆在书桌右上,压住上翘的纸张边角,最后翻开一本古书,坐姿端正,摆好架势,提笔书写。
  柳随月就选在他边上的位置,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动作,直到他开始认真伏案书写,不觉瞳孔颤动,小心凑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谢绝尘停下笔,看着她说:“温习功课。这是先生给我列的书目。”
  “你喜欢上课?”柳随月半按着他的书桌,惊诧得几乎破音,“你那么喜欢念书吗?”
  谢绝尘反觉得她奇怪:“正常人谁会喜欢?还是如此枯燥的经文。”
  柳随月愣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迟疑接腔道:“对啊!”
  谢绝尘说:“但是先生说要学,那就一定要学。”
  “哦……”柳随月缓缓后撤,带着对这世界之大的新认识与不理解,拖着长音道,“哦……”
  她摸着自己的手指,见谢绝尘还在看着自己,脑子艰难转动,补上一句:“你……好厉害啊。”
  谢绝尘摇头,见她没有其它要问的事,便继续照着书本抄写。
  柳随月转过身,怀着尚未平息的心情望向课堂后方的张虚游。
  张虚游翘着脚坐在桌子上,身边拉拢了几个狐朋狗友,三五人正埋头私语。
  几人小声密谋,时不时出声大笑,互相推攘。
  柳望松携带的两个包袱里,全是只中看的废物,没有一支笔一张纸。
  柳随月松下心来。
  这才正常嘛,不止她一人不学无术,再怎么也有这几人在下面垫着。
  又过了片刻,一个时辰的限时将尽,跑在最后的倾风也迈步进来。
  柳随月抬起手招呼,出口喊了一个字,后方的张虚游忽然大喝一声:“来了!”
  那三四人豁然起身,从课堂后排踩着桌面一跃而上。
  张虚游领头,抽出长剑,叫唤道:“陈倾风,听说你剑术超绝,让我等领教一二!我先来!”
  倾风一脸的莫名其妙,打了一路,哪有心情同他过招,顺手抄起就近的矮凳,朝他丢了过去。
  张虚游持剑劈开,木凳被一分为二,半边砸到墙上,另半边朝着柳望松飞去。
  柳望松下意识抬脚一踹,又将那木凳踢得撕碎,四散开来。
  室内众人纷纷破骂,柳随月险被误伤,弯腰躲了过去,刚想骂他们一声,就见一块破碎的木板砸在了谢绝尘的桌上。晃得墨水洒了一地,纸张也被割碎。
  谢绝尘一个后仰,手指微曲,毛笔横腰折断。
  第45章 剑出山河
  (一炷香未过,房间里就只剩下倾风一个。)
  国子监的老先生碎步走来时, 课堂里恰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山石炸裂、浊浪排空。
  紧闭的窗户被一阵气浪猛掀了开来,里头各种木头碎屑随之飞射而出。好在出了房间那些碎片的势头便直接削弱, 仿佛撞到一堵无形屏障,簌簌落在墙脚。
  老者多年酸疼弯曲的脊椎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发出“咔哒”的脆响。倾风及时从大门逃出。坐在屋顶上避战的季酌泉也被吓得仓皇跳下。
  三人站在门口的空地上大眼对小眼。
  老者的眼神里写满了惊骇,惊骇之下该蕴藏着无数句与教养不符的粗言秽语,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处开始训斥,于是噎住了。
  倾风拍了拍衣服的后背,将头发上沾到的一点粉尘也抖下去, 虽知无济于事,还是诚恳补了一句:“我说我是无辜的,您信吗?”
  老先生该有七十多岁了,穿着一身灰朴的儒衫,皮肤松垮,布满褐斑,平日是一副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模样,此刻横眉瞪目,绷得面上皱纹都消退了几分, 风风火火地冲进课堂。
  房间正中的桌子被拍碎了四五张,墨水泼洒出去, 地上一片狼藉。
  弟子们紧紧贴在墙边,睁着眼睛满屋乱转, 大气不敢多出一声。
  老者见此场景, 素来宽仁慈祥的面庞上露出狠厉的凶光, 见众人目光皆落在他身后, 跟着回过头。
  只见墙上多出了几道一指节深的刻痕, 想必就是方才那道爆炸声响的来源, 线条纵横交错,似乎组成一个文字。
  老者后退几步,才看清楚轮廓,那该是一个歪斜的“退”字。
  他死死盯了许久,用力倒抽一口气,花白胡须颤动着,挤出一个似笑又似怒的狰狞表情,下垂的两手直拍大腿,喝道:“好啊——谁!到底是谁!给老夫出来!”
  弟子们纷纷抬手指认,各自往不同方向,将风波中央的四个人都点了出来。其中半数落在张虚游身上。
  张虚游握着剑蹲缩在墙角,耳边还在嗡嗡作响,见老者望过来,灰头土脸地赔笑一声。
  老者弯下腰,认清他的脸,身形又是一个虚晃,抬手捂住额头,生无可恋道:“都给我出来!”
  柳望松憋闷地往外走,张虚游拽住他的衣摆,小声说:“快,先扶我一把,我腿麻了。”
  柳望松想一脚将他踢开,最后还是搀扶起他,与他一同往外走。
  四人被勒令站到远处的空地上,列成一排。
  张虚游的衣领里落进去不少粉尘碎屑,此时静下心来,不由全身骚痒,可老者就在他面前,他不敢再触对方的霉头,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极为谦逊地站着。
  老者指着四人,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们身怀绝技,能斩妖除魔,了不起,是不是?可既然是来书院,那就必须得听书院的规矩!无法无天在学堂上逞凶斗狠,你们简直比土匪还要猖狂!不愿意来就不要来!自是有人想听老夫的课!”
  四人面对老儒生,都收敛起脾性,任由他呵斥,低着头缄默。反正骂得也不痛不痒。
  老者说得口干,才记起自己胳膊下还夹着一本书册,抄起来就往张虚游脑袋上抽了一下,问:“屋里的墙和桌子,是不是你打烂的?”
  “不是我。”张虚游叫冤,指着谢绝尘道,“是他!”
  谢绝尘看向柳望松:“是他先踢翻我的书桌。”
  柳望松又看向张虚游:“一把椅子横空朝我飞过来,我若不踢一脚,就得被砸伤了。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
  张虚游大声申诉:“可椅子不是我扔的!”
  倾风听他意思是还要怪到自己身上来,互相攀咬:“是你先对我出剑!”
  张虚游还是选择指控谢绝尘:“我不过是想跟倾风比划两下而已,下手自有分寸。可哪有人一出手就是杀招,直接将屋顶都要掀了的?!”
  谢绝尘闭嘴不语。倾风闻言也对他侧目。
  谢绝尘方才忽然发难,堪称狠辣,满屋的人都被吓住。
  老者只当他们四人互相推诿,其中以张虚游最为油嘴滑舌,便又敲了他脑袋一下,斥道:“住嘴!”
  张虚游委屈道:“好吧。”
  老者甩甩衣袖,提着衣摆侧身往下走,一面颤颤巍巍地下阶梯,一面指着他们警告道:“都站着不许动,我是管不了你们,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掌刑师叔!”
  瞧老人一把年纪,倾风都想过去扶他一把,或是自己帮忙喊人得了。
  张虚游见人走远,安分不到片刻,整个人便如多动的猴子开始跳动起来。
  等总算清理完身上的东西,又来找倾风搭话:“陈倾风,我问过别叙师兄了,他说先生等的未必是一个人,就算真是为了等你,剑主也未必是你,所以我还是很有机会的!你切莫得意!”
  张虚游这人似乎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也完全不介意几人方才刚打过一场,特意挪步到倾风身侧,一派熟稔的语气同她道:“往后你给我护道,我封你做我的大护法!”
  “好难听啊什么大护法?”倾风冷眼道,“滚!”
  张虚游:“你怎么这样啊!”
  倾风更觊觎谢绝尘的家财,走到张虚游方才的位置,用手肘碰了碰对方的长袖,问:“听说你在家写字都是用的金子?”
  张虚游快步跟过来,非贴着她,闻言呲了声,说:“金子做的笔也太沉了吧?有些庸俗。”
  倾风鄙视道:“是金子做的墨,真是没点见识。”
  张虚游:“嗬——!”
  柳望松哂笑:“你从哪家茶馆里听的话本啊?这也能信?”
  谢绝尘却奇道:“你怎么知道?”
  倾风说得稀疏平常:“因为我认识一只趴在你家床底下偷听的鸟妖。”
  张虚游的思维被带得不断跳跃,很快被新的疑问代替,歪着脸插嘴:“你怎么什么妖都认识啊?”
  “那是。”倾风不以为然地打了个手势,“我见过的妖,比你们加起来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