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 第115节
  皇帝一想起儿子们干的混账事,气得五内俱焚,他亲自将王书淮扶起,
  “书淮,朕明白了你的苦衷,你放心,此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自王书淮离宫,皇帝下旨至两王府,命锦衣卫当庭鞭笞汉王信王各二十板子,不仅如此,皇帝下诏命礼部给信王筹备大婚,不日给他赐正妃。
  随后皇帝又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安抚王书淮。
  王书淮离开奉天殿,行至午门时,扭头望了望远处巍峨的宫殿,一百八十台阶浩瀚地铺至那奉天殿的脚下,奉天殿如神邸一般俯瞰人间。
  那一瞬,王书淮眼底如结寒霜,他要站在朝堂之巅,他要手握生杀之权,江山由他,社稷由他,人人可听他摆布,而他不必再由着旁人左右。
  王书淮回京途中被刺杀,以致重伤昏迷的消息,轰动整个京城。
  这一日,王家门庭若市,不少交好的世家与姻亲均过府探望。
  谢云初上午送走明夫人与萧夫人母女,下午迎来了江梵与沈颐。
  外头冷,谢云初将人挪至里屋炕床上窝着,又将丫鬟都遣出去烤火,三位姑娘自自在在说话。
  “原先我还羡慕你家书淮能干,如今想一想,他这算是刀尖上饮血,拿生死博前程,听着便叫人悬心,男人嘛,安安分分也有安安分分的好处。”江梵叹道。
  沈颐对谢云初却是感同身受,“可不是,我家男人每每出征,我便吃不好睡不好,幸在这两年边境安宁,并无大仗,即便他去巡防,我也安生些。”
  “说来说去,咱们几人当中,就属你命最好。”沈颐跟谢云初都很羡慕江梵。
  江梵羞道,“什么命好,我家那位人着实不错,可性子也太软糯了,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云初听着直摇头,“你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看郑公子是个极不错的,你不必在他跟前小心翼翼,他也事事由着你,这不挺好吗,夫妻之间若还端着敬着,又有什么意思,旁人想要这样的福分还求不来呢。”
  沈颐深以为然,“你甭管外人怎么说,日子是自个儿关起门来过的,即便他没有旁人出息又如何,即便他性子软糯又如何,他每日下衙高高兴兴回府,热脸来贴着你,你还求什么呢,面子固然好看,里子才真正实在。”
  江梵叹道,“你们说的是,人便是这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甘蔗没有两头甜,偏生我素日爱唠叨,嫌他整日赖在后宅不肯出去应酬,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回去还得好好待他才行。”
  “是这个理。”
  其实江梵还有一个苦衷不曾说出口,她丈夫性子着实没的说,可那方面不太行,成婚刚开始那一年,每一晚还能来一回,最近已整整一年没有了,夜里照常搂着她睡,得了银子什么的也全部交给她,整日嘘寒问暖,不像是外头有人的样子。
  江梵很想问问谢云初和沈怡夫妻是如何相处的,是不是男人上了些年纪,精力便不如以前了,只是她这人面儿薄,怎么都问不出口。
  雪霁初晴,申时的冬阳软绵绵地铺在院中,王书淮负手立在廊庑外,将里屋的话不甚听了个正着。
  所以谢云初喜欢性子软绵的男人?
  喜欢事事听她调派的男人?
  屋子里有女客,王书淮自然不能进去,朝仆妇摆摆手,示意不必通报,便信步离开,至傍晚谢云初遣人问他晚膳摆在何处,他兀自朝后院走来。
  照旧在西厢房用膳。
  珂姐儿被乳娘安置在一个小锦杌上,独自一人守着一张小几用膳,小姑娘现在已经学会自个儿吃饭,捏着个小勺子笨拙地一勺一勺送入口中,一不小心吃得满嘴都是。
  王书淮率先坐了下来,谢云初还没到,他便没有动筷子,问身旁的林嬷嬷道,
  “夫人呢。”
  林嬷嬷道,“哥儿方才尿湿了衣裳,哭了一会儿,二奶奶看去了,冬日菜易凉,她吩咐二爷先吃。”
  王书淮摇头,“等她一起。”
  片刻,谢云初捏着帕子款步跨进厢房,夫妻俩对视一眼,谢云初含笑坐下,见王书淮气色不错,对昨夜的事也就不计较了,
  “二爷,快些用膳吧。”
  她等着王书淮先动筷子。
  王书淮一双手却无处安放,虽说哄着谢云初答应试着接纳他,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到底要怎么做才算平易近人。
  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
  饭后,他带着孩子在廊庑下消食,不打算回书房。
  既然谢云初答应了他,王书淮便理所当然睡在后院,谢云初也没有赶他。
  夫妻俩现在彻底过寻常日子。
  冬日夜寒,谢云初催珂姐儿去睡,珂姐儿不肯,赖在王书淮怀里撒娇,软糯的小脸蛋蹭着他面颊,发出嗲嗲的吭声,王书淮被她蹭的心头温软,忍不住抬眸去看妻子,谢云初正聚精会神算账目,秀眉平展,神情专注,梢间颇有一抹英气,这一瞬忽然在想,谢云初撒娇会是什么模样。
  等着两个孩子睡熟,夜里王书淮钻入谢云初的被窝来。
  谢云初看着轻车熟路悬在身上的男人,不由扶额,
  “您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王书淮闻言脑中闪过一片异光,对了,她总是客客气气称呼“您”。
  是不是他过于重规矩,无形中给了谢云初压力,让她在他面前不自在。
  男人一面忙活,一面不着痕迹与谢云初商议,
  “云初,咱们是夫妻,你别总是您啊您的,你唤我夫君,或唤我字也成。”
  王书淮径直将那个“二爷”给掠过,“二爷”显得不够亲密。
  他要慢慢蚕食她。
  谢云初神情微顿,“夫君”和“允之”哪个她都喊不出口,过于亲密,过于矫情,跟情人之间撒娇似的,
  这一迟疑,又被他得了逞。
  谢云初恼羞,借着景儿垂下眸,“我以后随意就是了。”
  将这个话茬含糊过去。
  王书淮也没逼她,径直问道,
  “我这儿可还有什么规矩是你不喜欢的?”他深深凝望她的眼。
  谢云初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些,眼底的光色晃啊晃,茫然回,“没有什么,这不是都挺好的?”
  王书淮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她连实话都不肯跟他说,何谈撒娇。
  第81章
  自皇帝安抚王书淮后,原本观望的朝臣立即涌入王府嘘寒问暖,官宦夫人也都跟着丈夫前来结交谢云初。月底这几日谢云初忙着迎来送往。
  有些官宦夫人品阶不低,谢云初尚且需客套地应酬,有些品阶在王书淮之下,言语间自有讨好,谢云初以己度人,亦不能怠慢。
  这样的场景忽然让她想起了前世,前世她当上首辅夫人后,最享受的反而是姜氏,姜氏将家务撂给她,端着首辅母亲的架子,出入皆有人追随,好不风光。
  而她呢,来不及享受这份荣华富贵便病倒了。
  今生嘛,她盼着丈夫顺利登上首辅之位,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分家,她好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腊月初一冬祭,国公爷回府主祭,这一日王家上下依照长幼在宗祠外排班立定。
  这一回,出乎所有人意料,二老爷第一次以嫡长子的身份站在国公爷身边陪祭,“书”字辈则以王书淮为首,女眷这边,姜氏领衔,谢云初立至长孙媳位祭拜。
  二房嫡长的身份得到彻底确认。
  正堂祭拜结束后,所有人又跟随国公爷至宗祠内的梢间,这一小间在宗祠最西,十步见方,并不大,正北的位置摆放一年久斑驳的牌位,上头写着“王国公王赫之妻甄氏之位”。
  国公爷亲自上前拿着一块锦帕给亡妻擦拭牌位,二老爷王寿含着泪跪在底下点烛祭拜。
  身后各房人一一跪下磕头。
  三叩首后,国公爷独留王书淮与二老爷,遣其他人出去用膳。
  二老爷看着母亲牌位被孤零零扔在此处,眼泪怎么都抹不干,
  “父亲,您今日便给儿子一句准话,当年先皇后见段家出事,长公主守寡,是不是为了牵制住您,便一杯毒酒赐死了我母亲,再想着法儿将长公主许配给您?”
  国公爷闻言,温和的眸子瞬间变得冷厉,对着二老爷断喝一句,
  “胡说八道,早就告诉过你,莫要道听途说,这些有心人恶意离间,你母亲生你时大出血,产后身子虚,熬了没多久便过世了,与任何人无关。”
  二老爷犹然不信,轻轻哼了一声,他指着上方的牌位道,
  “既是如此,您为何不能将母亲接入主祠祭拜,她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宗妇,说句不好听的,长公主还得靠后呢!”
  国公爷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儿子,语气冰冷,“你也知道那是长公主,什么叫长公主,她是君,咱们是臣,让一摄政长公主在你母亲面前行礼,你是要造反嘛?”
  “给你母亲单独立祠,是先皇后的遗旨,为父违抗不得,是非黑白,为父心里比你明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我希望你拧得清,莫要给自己招来祸事!”
  王寿不甘,梗着脖子辩驳,“那我问您,您百年之后呢,是跟母亲合葬,还是跟长公主合葬,我母亲又置于何地?”
  国公爷面容忽然变得深邃,如静水流深一般窥不见半点波澜。
  王书淮也在这时,轻轻瞥了祖父一眼,他从这位饱经风霜的祖父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屋子里一片寂静。
  王寿痛心疾首道,“她是长公主,会准许母亲进入她陵寝吗?即便成,我母亲又算什么?”泪水隐隐颤动自眼眶滑落,最后跌入他衣摆里。
  国公爷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孩子,这桩事为父一定安置好,给你一个交代。”
  王寿摇头,他仰着眸,极力忍住哭腔,自肺腑发出一丝极致的悲凉,“我想,如果我母亲在天有灵,她大概宁愿成一座孤冢野坟,也不愿跟你们合葬。”
  王寿话落,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国公爷缓缓将牌位搁下,粗粝的手掌轻轻搭在祭台,神情空落地看着前方的窗棂,阳光探入,空气里翻腾着一些粉尘,他目光忍不住晃了晃,那老迈的脊梁恍若一瞬不堪承受其重,也跟着颤了颤,嘴唇颌动了好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王书淮看了一眼祖父,又望了一眼父亲,一言未发离开了宗祠,宗祠靠山面水,沿着侧面一条平折的水桥往西,他瞧见谢云初带着孩子在对面水榭里晒太阳。
  珝哥儿快四个月,长得十分壮实,被谢云初抱在怀里,珂姐儿手里正提着一只鸟笼在宽台上飞奔。
  王书淮过石桥来到水榭,逗了逗谢云初怀里的珝哥儿,谢云初却顺着他视线往宗祠瞄了一眼,
  “父亲与祖父吵架了?”
  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每每祭祀,便是二老爷一块心病,平日二老爷不敢跟父亲顶嘴,也仅仅在这个时候敢于发泄一些不满。
  王书淮目光望向前方的水面,语气平静,“是。”
  谢云初却知道丈夫心里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前世国公爷病逝后,为葬在何处,王书淮便跟长公主大吵一架,后来夺嫡成功,长公主兵败自杀,成了孤冢,而王书淮呢,则将自己祖父与祖母葬在一处,也将王老夫人的牌位从小间挪至宗祠,接受所有后代的祭拜。
  今生国公爷虽然好好的,但这桩事最后如何处置,也成了悬在二房头顶的一把剑。
  在心里谢云初自然更同情那位已故的祖母。
  毕竟她也曾是那个香消玉殒的先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