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陈永最近一直吩咐佳阳去给隔壁的小姑娘温习功课,他并没有觉得麻烦。
  反而是有点高兴……因为周越经常给他好吃的,方梅阿姨也经常给他俩做好吃的。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姆妈,有些模糊又有些亲切。
  佳阳觉得周越是他最好的朋友了,虽然楼里的小伙伴们也好,但是她是独特的好,尽管不怎么爱叫他哥哥,却也执着地认为是他唯一想照顾好的邻家妹妹。
  刚来这幢“U”型大楼时,他只觉着这里到处是陌生的、匆忙的,不过他会调节自己的情绪,从小就会。大约两周的时间,便已经摸清楚大楼背面有大食堂,大食堂的东侧带了公共浴室,而西侧则造了篮球场。
  楼里员工的子女没多久便接纳了他,没有排挤、欺凌,同寻常一样,一起玩耍,小到陪小学生捉迷藏、丢沙包,大到和同龄者打篮球、换书看。没有一件事是拒绝的,因为佳阳感觉到他是被需要的。
  开学后,方梅夫妻俩见自家女儿的成绩上升了点儿,便也请求着隔壁孩子来帮忙带带周越。心想总归是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习惯,他们满意并期冀着女儿的进步。同时,为了不白白地麻烦邻居,周严海在工作上帮衬着陈永,方梅在吃食上也送送小礼。
  或许陈永是真的在厂里顺顺利利的,连带着佳阳也很少被打了,且为了不让他人瞧出自己有家暴倾向,陈永只挑楼里吵闹的时候抽打,只揪着佳阳的背和大腿打。新的,老的伤痕,得以有喘息的档口,不紧不慢地自我修复着。
  周越心想,男孩子都有自尊心,尤其是青春期的的男生,佳阳应该不想直接被发现身上有伤,因为他从未提过这件事。
  所以她在等一个契机。
  很快,周日下午,一次平常的篮球运动结束后,二人照旧回房内写作业。方梅很放心佳阳能带好周越,于是饭后给房内消完毒,便戴上棉纱口罩匆匆赶去邮局上班。
  天已回暖,凉凉的屋内甚至开始有点浮热,窗前飘来香樟树叶的淡淡春香,疏散了点呛人的消毒水味儿。佳阳没把毛线衫脱下来,虽然背上已经冒出点薄汗。他跟着打开翻旧的错题本,细细地思考起来,沉浸于题海中。
  除了周越。
  她发现身侧的少年时不时抓抓手臂,似有些痒意。起初,佳阳没怎么发觉自己的动作,直到周越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佳阳,你在抓什么?”
  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手臂上的鞭伤因为汗液的刺激,有点痒,又有点痛。像几只蚂蚁在叮咬着肉。
  他正思忖着怎么回复周越,最好不要发现这些。
  “前天被小虫子咬了,有点痒。”佳阳解释完,哈哈两声。
  “给我看看。”
  “没事的,就是被咬了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他有意垂下手臂,想转移话题,看看周越的作业进度怎么样了。
  “佳阳哥哥,我想看看。”声音带了点儿柔和恳切,她知道被遮盖的手臂应当有伤。
  陈佳阳没法儿拒绝,被周越捋开了袖子。
  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托方梅的福,手臂终于挂了点肉,不过还是骨头凸显。一条条紊杂的暗红伤痕跟蜈蚣似的印在这样的手臂上,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还未好全。
  深灰色毛线衫上布满细小毛球,若是不细瞧还好,等一凑近,便显得脏旧。佳阳只关注着自己身上的穿着,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臂,祈祷她别再发现自己的窘迫。
  周越低着头,携住眼前的手臂。不一会儿,有水珠一滴两滴地砸在他手臂上。周越哭了,他赶紧从外套口袋攥出干燥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嘱咐道:
  “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可以吗?我只给你知道了。”佳阳既没有告诉她伤从何而来,也不让她宣告别人。他私存了自尊心,同时又向周越表明自己对她的坦白忠诚。
  小姑娘没说话,只起身去拿出早已备下的药箱,细细地给他消毒包扎起来。
  平时有伙伴无意间提起,周越这人不爱和大家玩,有些冷漠,只顾着自己,你也少和她一道吧。可陈佳阳当场就反驳了那两人,不是的。
  不是的,周越明明这么好。
  做完这些,她把剥好的一瓣橘子喂进佳阳嘴里,“以后你的事都得告诉我。”
  他本来就甘之如饴。
  民安楼因为建造地比较早,设施老旧,所以每户未配备独立卫浴,想洗澡,得去大澡堂。大澡堂的东边儿是女宾区,西边儿是男宾区,两边都设了四个大房间,一个房内加了二十个独立隔板间。等大家五点下工后,六七点澡堂子就热闹起来了。
  周越爱干净,但不爱洗澡的时候有很多人,所以便会早早地到那儿洗。春夏之交,上完一天学的背上已带了点薄汗,她提着小桶,匆匆地打开熟悉的淋浴间门。抹好香皂,用毛巾仔细擦洗着,到尾声,她低头观察了下。
  昏暗的白炽灯下,胸前已慢慢隆起弧度,怪不得有点疼。该让姆妈买小背心了,周越默念。
  偌大的室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整理完后,她卷起裤管,正准备拉开门提着小桶回家。
  恰有二人脚步疾疾地往右去,推了最里面靠东的一个隔间,没多久,臊臊地响起水腻的拍打声。
  “骚货,夹的紧啊,啊……妈的…给老子再松松……”是陈永的声音。她收声屏息,缓缓拉开小门,光脚一步步挪向门口,偷奸者根本没发现这里还来过个人,沉溺于刺激的性交中。
  冷着脸的周越快速走下大澡堂门前的楼梯,却迎面撞见了陈佳阳。
  她脑内迅速翻越斗争着,最终还是牵起佳阳的手腕,带他悄悄靠近了104的浴室门口。
  他们还没结束。
  “丽丽…嘶……丽丽,要是早先娶的人是你该多好!养着那个小宗桑,我是真的苦啊…”
  黏腻的水声、男人的诉苦声、女人低低的哀吟声,来回击荡着两个少年人的心。
  倚靠的门框轻轻掉落下一小块一小块泛白的绿木漆,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佳阳的眼泪。
  标注:“宗桑”骂人的话,相当于“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