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云州城崔嵬略一思索,突然道,昨日是瑞王一路将那个北凉公主送了过来,若是被人知道,也麻烦的很。那便让人连瑞王那边都处理一下,他昨日好心将人送来,总不能让害他被人误会他跟北凉有什么勾结。
  好,符越点头,还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你还真是记挂那位瑞王。
  崔嵬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最后摆了摆手:我先回帐中了,你记得去叫几位将军。
  第三十八章
  严璟回到王府的时候, 银平正在王府门前打转, 看见严璟牵着马慢悠悠地走来立时迎了上去:我的殿下啊,您总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
  严璟把手里的马缰转交给一起迎上来的门房, 侧头看了银平一眼:我再不回来怎么?
  银平苦着一张脸一面跟着严璟往府里走:您再不回来我也不能怎么, 可能只有提着头回都城向淑妃娘娘请罪了。
  严璟轻哼了一声,低头看见自己黑色的外袍上沾染了许多的尘土不由皱了皱眉,随手掸了两下, 才又道:昨日我不是传话回来说有要事要办吗?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
  您又没说会整夜不归啊,银平忍不住道,还是孤身一人, 连个侍卫都没带, 我连您去哪了都不知道,想派人去找都不知道去哪里。
  出了趟城, 办完事城门也关了, 便没来得及回来。严璟随口道, 让人准备热水送到我房里。
  是。银平应了一声,突然惊道,您昨晚都没在城里?孤身一人难道是宿在野外吗?
  去了趟戍军大营。严璟扯着袖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抬眼朝着银平看了一眼, 此事不要与别人说, 咱们王府跟西北戍军可没什么交情。不, 不仅没有交情, 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
  说到这儿,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前几日我刚回府的时候不是让你把他们送来的赔礼退了回去吗,你找两个人在城里传一下,就说我回来看到东西气急败坏,将收东西的人骂了一顿,说以后府里的人不准跟西北戍军的人打交道,我府里更不能有西北戍军的东西。
  银平简直目瞪口呆,怎么自家殿下在外过了一夜,就跟西北戍军结了仇,但打量着他的表情,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忍不住问出了口:您那日不是说已经收过了赔礼才让人退回去的吗,这么传出去,不是会让人以为咱们王府跟戍军有嫌隙,这云州城盯着咱们的人也不少,要是不小心传回都城,说不定还会说殿下您
  他们说我的还少吗?差这么一句?严璟轻哼了一声,况且,我要的就是传回都城。
  银平看着自家殿下,完全不理解他为何要给自己编造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忧心忡忡:都城的事暂且不提,可这样会不会影响您与西北戍军,尤其那位宣平侯的关系?咱们初来云州,是不是还是先不要与人结怨?
  我与宣平侯之间的关系如何,是我二人的事情。严璟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居然漾出了一丝浅笑,极淡,很快便消失,但确是与往日那些嘲讽的笑不一样的,他朝着银平抬了抬下颌,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若是还能再加些内容就更好不过了。总之,一定要让人觉得,自从我回了云州便与那宣平侯针锋相对,明里暗里处处作对,瑞王府与西北戍军的关系也是微妙至极,勉强维持表面的平和。
  银平不明所以,但严璟的语气十分笃定,便也不再质疑,点了点头:是,殿下。
  交待完了顾虑的事情,严璟松了口气,指了指银平:先让人准备热水,再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就昨日他们送回来那件墨绿色的外袍吧。话说完,又自己反了悔,不,还是随便找一件别的,墨绿那件你好好地替我收起来,没我的允许,旁人不得触碰。
  银平倒是第一次看见严璟如此重视一件衣衫,想着可能因为那件是从都城带回来的,毕竟是淑妃娘娘的心意,便也不觉诧异,应声之后转身去吩咐人烧水。
  一切又恢复成严璟初到云州时的样子,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看看书,得了兴致写几笔字,甚至画上一幅画,在府里四处转转,到城中喝喝茶,听听书,安静而闲适,悠闲而懒散,但严璟偶尔会觉得仿佛少了些什么,所以,生活还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变化。
  比如,严璟抽空去了趟马厩,看见里面几匹老的老,瘦的瘦的马之后,便吩咐人去打听去哪里能买两匹好马回来,还顺带要银平去请一位更精心的马夫。
  又比如,严璟好像突然又对研习武艺一事起了兴趣,每日傍晚会在院子里练练拳脚功夫,并且要几个侍卫轮流与自己切磋。
  严璟的变化说大不大,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连银平这种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只觉得这是自家殿下一时兴起,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严璟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从崔嵬那儿见识过了不一样的生活,让他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乏味,这几日总想找个什么由头再去趟戍军大营。
  但,那一日他将那北凉公主送到了戍军大营就等于将此事交于他们处理,大家心知肚明也有他们处理的了。自己若是再凑过去追问,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这个理由用不了,严璟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毕竟现在关于瑞王与宣平侯不和的流言已经在城里扩散开来,太明目张胆的理由也不能再用。
  思来想去,严璟也没有头绪,原本耐着性子写了半幅字也再也坚持不下去,索性将笔一摔,靠在软榻上吹起风来。
  殿下。
  微风和煦,吹在严璟脸上,让他有了几分睡意,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银平快步而入,惊扰了严璟还没来得及酝酿的美梦。他颇为不耐地睁开眼:何事?
  府外有人求见,没报名号,只说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子。
  严璟猛地睁开了眼,翻身坐起,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完全清醒过来,他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微一沉吟:将人请进正厅,好生招待,说我马上过去。下一刻,人来到衣箱前,我那件墨绿色的外袍呢?
  夏日已经逐渐到来,哪怕未到晌午,也已是艳阳高照,云州城里更是比城外还要热上几分,又一路快马加鞭而来,崔嵬的脸上还残留着未退的红晕。
  他站在瑞王府门口,仰头看着上面的匾额,方才激荡的心情总算平复了几分,隐隐地生起了一丝忐忑,开始犹豫自己今日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冒失,事先连个拜帖都没有,就直接跑到王府求见。
  但他却一点都不想离开。
  他回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有两匹高头大马,毛色油亮,身材高大,是他一个时辰前从那个胡商手里买下的,都是千里良驹,花了他大半年的饷银。
  崔嵬久在军中,见过不知道多少好马,却瞧着这两匹越来越喜欢,正好今日手头没什么事情,得了大半日的空闲,心念一动,便带了个人亲自将马送了过来。
  崔嵬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匹的鬃毛,唇角向上翘了翘,也不知道严璟看见这两匹马会不会喜欢。
  正思量间,前去传话的小厮从府里出来,朝着崔嵬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这位公子,我家王爷请您进去稍坐,他稍候就来。
  崔嵬点头,回过头看了看两匹马,犹豫了一下,朝着自己那位手下嘱咐道:将马交给王府的人就回去吧,回去之后符越若是问你我去了哪里,你只说不知。
  是。
  崔嵬这才放心,跟着那小厮进了王府的大门。
  崔嵬在西北也有数年,到云州城的次数多的数不清,却还是第一次到这王府里来,这王府的前身好像是前朝的太守府,保存至今日几经修缮,却也还是显得有些陈旧。不过崔嵬对这些素来不在意,只是在途径一个明显是武场的院子时好奇地看了两眼,便收了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小厮将人引至正厅,上了茶点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崔嵬在椅上坐下,伸手去端那茶盏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独自一人又是主动地到人家府上拜访,自己今日还真的是有些自己都说不上的奇怪。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崔嵬按在茶盏上的手收了回来,目光忍不住朝着门口望去,下一刻,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崔嵬十分眼熟的外袍。
  墨绿色衬的肤色白皙,宽大的袍袖虽累赘,却尽显飘逸洒脱,加上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此刻的严璟一副十足的矜贵公子模样。严璟迈进门内的那一刻,唇角也向上勾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果然是你。
  崔嵬在见到严璟的那一刻,心底的那一丁点忐忑消散地干干净净,况且,从严璟的表情他看的出来,自己今日的到来是受欢迎的,便弯了眉眼,朝着严璟笑着打招呼:璟哥。
  跟在严璟身后的银平听见这个称呼忍不住瞪大了眼,朝着这位自己还不知道是谁的小公子看了一眼,转过头发现自家殿下唇畔的笑意更深,还清晰地应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但是很显然,眼下根本没人在意银平到底在想些什么, 甚至严璟与崔嵬打完招呼之后, 回过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银平还表示了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先下去吧。
  银平:是, 殿下。
  严璟如此,让银平对那位小公子更加的好奇, 忍不住又瞧了一眼, 却发现对方的心思根本没在其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殿下, 目光澄澈而又明亮。
  银平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 但又深知不管哪里不对都不是自己能够质询的,因此朝着二人行礼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还顺带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唯一的外人离开之后, 崔嵬自在了许多,他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收回视线正好与严璟目光相对, 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没事先打招呼就到府里来了, 好像有些失礼。
  严璟微扬唇:将军久在军中, 不拘小节, 我早就习惯了。
  崔嵬一怔, 随即漾出笑纹: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拘小节啦。
  严璟看着他脸上的笑, 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晌, 才轻轻开口:崔嵬。
  嗯?
  你今日突然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严璟看着他,眼底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呀,差点忘了!崔嵬抬手拍了下脑门,璟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什么?
  严璟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崔嵬一把扣住了手腕,不由分说地拉出了门。
  少年的气力一如既往,严璟手腕被扣住的地方隐隐作痛,整个人更是被脚下生风的少年拉的有些踉跄,但严璟却任由崔嵬拉着自己,他也想知道,这少年到底想要给自己看些什么。
  崔嵬的手下将马留下就甩手走了,只剩下王府的门房对着两匹骏马发愁,他看的出来,这马确实是好马,但没有自家王爷的令,谁也不敢真的就牵进府里去。
  正想着要不要再入内禀报,就看见方才被请进去的少年快步而出,手里还拉着一个人怎么看怎么像自家王爷。
  门房错愕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马前,崔嵬总算放开了手,伸手替其中一匹顺了顺鬃毛,而后转过头,神采飞扬地看着严璟:璟哥,你看!
  严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而后将整只手都藏进了宽大的衣袖,目光从崔嵬身上偏转,最后落到那两匹马上。
  那确实是两匹难得的好马,身形挺拔,头细颈高、四肢修长,通体是黑缎一般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即使是严璟,也能一眼看得出它们的与众不同。
  严璟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马背,转向崔嵬:确实是好马,是你新得来的战马?
  崔嵬点头,而后又摇头:是新得来的,但是给你的。
  少年看着严璟,满眼的期待里又隐藏着几分的忐忑,生怕严璟表现出一点不喜之意,更怕他会拒绝。
  严璟看着少年的眼睛,又转头打量两匹马:这么好的两匹马,送给我好像有些可惜。他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不过就算是可惜,我也还是不客气的收下了。
  崔嵬眼底的忐忑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期待:那你喜欢吗?
  喜欢。严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一点一点漾出来,就像眼前少年此刻的笑容一样,绚烂而又珍贵,不能更喜欢了。严璟听见自己说,此生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笑意从那双总是冷漠疏离的眼底蔓延开来,带着崔嵬从未见过的温柔。崔嵬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再对上严璟那双难得的笑眼,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饷银实在是值得很。
  严璟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匹马,开口道:你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却没有什么能回礼的,你若时间充裕,留在府里吃顿饭如何?
  崔嵬今日军中确实没什么事,更不想拒绝严璟的邀约,便点了头:好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他们去做。
  崔嵬不假思索道:春风楼的狮子头。
  严璟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好,就吃春风楼的狮子头。他回过头朝着不远处的门房招呼了一声,将这两匹马牵进府里,让人好生照看。
  是。门房应了声,悄悄地看了崔嵬一眼,小声问道,那殿下您是要出去?
  嗯。严璟点头,告诉银平不用管我的午膳了。
  说完,回过头朝着崔嵬扬唇:我们走吧,去春风楼吃你爱吃的狮子头。
  崔嵬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朝着街上走去,唇角向上扬起露出灿烂笑容:好啊!
  春风楼在云州城中颇有名气,严璟初来之时便有所耳闻,也有去尝一下的心思,但他到底是个皇子,从小到大也吃过不知多少的珍馐美味,也不觉得这个西北塞外城镇的酒楼会有多让自己惊艳。
  但今日却不太一样,严璟心底竟然怀着几分期待,或许是因为身边少年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他,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才会让崔嵬如此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