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他犹豫了几天,终于把信装在那大爷鸽腿上,放了出去。
  天知道会不会送到。
  结果几月后真的又收到一封回信。
  这一来二去,他们便聊上了,不过话题不再那么沉重,而都是些日常趣事。又因信鸽携带不了重物,便更需挑些要紧的、最好玩的事说。楚栖每次写信,都要删繁就简,琢磨好一阵,以至他都练就了写一手小字的技巧。
  交流中,他知道此人也住在京城,家境还算富裕,但身体不好,年长他几月,最近正在为小妹出嫁一事烦恼。
  而上次楚栖临行前,也通知了他一声,说自己要回京城了,若有兴致,可择日相见。
  却不知这次回信写的是什么,楚栖展开纸条。
  木西亲启,见字如唔:
  得闻归期,余心喜甚,溢于言表。顾吾等相识四载,尺素已积廿七封数,书而未发又何止此数?曾以为今生缘悭一面,未料仍有相见之期。
  八月十五,愚兄做东,定邀贤弟饮酒赏月。
  顾兔书
  第5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5)颜值担当的
  楚栖读完了信,好生将它收起来,同之前的二十七封信放到了一起。
  再加上这信就是二十八封。
  多年笔友要面基,不知会不会见光死,他不由得飘忽心思。
  笔友的字迹隽逸,确实是一番书生气派,看着就不由心生好感。楚栖本身也无所谓对方样貌,怕只怕笔友发现他是敬王世子后给气晕当场,因为在官场上,敬王摄政夺权引来强烈的口诛笔伐,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书生就看不大惯这赶着要篡位的。
  而八月十五中秋夜,又的确是个好日子,而且也不远,就在下月。
  但那是个隆重节日,楚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得空去参加,万一敬王或者皇帝要他参加什么宴会,他肯定也拒绝不了。
  不过说起来笔友好像没提在哪里碰面?
  楚栖把信拆开来,反复再看了一遍,真的没有提及。
  嗯?
  莫非是要他去打听顾兔这个名号,又或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正在他思虑的当口,柴斌敲门进来了。
  主人,您找属下?
  楚栖想起找他为何,道:嗯,收拾一下,我要出门。
  柴斌是个外表五大三粗,心思细腻敏感的汉子,显然早考虑到他不会老实呆着,笑道:好嘞,回了京还没出去逛过呢!主人要去哪?
  楚栖面无表情道:明丞相府上。
  柴斌一下子垮了脸,也不能阻止,就跟在楚栖身后叨唠道,主人,咱知道您有点想和王爷对着干,可咱也不能一趁王爷不在,就去投奔敌营吧
  说话小心一点。楚栖提醒道,然后继续撵着他驾车。
  之前提到,当朝有两方势力勉强能与敬王抗衡,其一便是丞相明浅谡。
  明浅谡为人正直、作风清廉、襟怀磊落,朝中与民间的声誉都极高极好,而且还是帝师与国丈,与圣上关系匪浅。常有人说,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自然就与敬王交恶。
  楚栖这番大摇大摆地过去,和投奔敌营也没什么两样,他都能猜到自己车辇落在丞相府门前之后,坊间闲话会流传成什么模样。
  不过他也不是去找明浅谡的。
  他与明丞相非常地不熟,之前从未见过,但与他的幼子明遥却十分交好。
  而当柴斌通报过丞相府的侍卫后,不过片刻,里面就飞速冲出了一道身影。
  栖哥哥!
  楚栖看过去。
  只见来人一袭华美锦衣,腰坠玉珩、耳挂银饰,手持一柄折扇,好一副王孙公子气派,但奔走时浑身叮铃响,偏还要一蹦一跳着过来,又幼稚似天真孩童。他肤若凝脂,朱唇红润,照着日光便更白至透明,一双眉眼风流多情,眼尾处的一粒深色泪痣更为这惊人的容貌添上一层艳丽。
  同时,楚栖的眼中也刷新出了一条条数据。
  颜值:5;
  唱功:0;
  舞技:0;
  知名度:2;
  楚栖:
  并不意外,这还是那个除了张脸蛋别的什么都没有的,他的好兄弟,漂亮蠢货明遥。
  明遥用力摇他,绕着他左左右右看了好大一圈,喜不胜收道: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啊?太突然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就昨天,我今日刚得空不就来找你了吗?走,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遥毫不怀疑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连个人都不带,连个侍卫都不通知,全无防备,傻乐傻呵,楚栖怀疑把他卖了都会替自己数钱。
  明遥掰着手指道:北境一别,有许多年了,听说我走后北雍又明里暗里闹过几次,又没有你的消息,我可担心了!
  楚栖拍他手:别数了,是六年没见,记性不好就罢了,这也算不清。
  明遥气道:你懂什么,我在数月份!关心你还被数落,哼,如今我可聪明许多了。
  然而没半秒明遥就气消了,他扶着头顶,在马车里转了两圈,身上饰物叮铃响,还一展折扇,装模作样地挥了两下,认真展示:怎么样,是不是和以前大不一样。
  那肯定是。
  楚栖仔细打量着明遥,发现他如今长开后,比之从前更为俊美无双,桃花玉面,姿色天成,还多了几番富家子弟的贵气。
  与从前的小阶下囚是完全不能比的。
  楚栖多年前去北境是避难,那里有楚静忠的旧部,所以生活虽比不上京邑,好歹还算过得去。
  但明遥在那里却是因为流放。他爹,现今的明丞相在先帝时期郁郁不得志,更因站错队伍而被下狱,险些被夷族,最后虽免了死罪,全家老小却要一同流放至北境做苦力,还不许他们亲人团聚。
  楚栖就是在那里遇见明遥的。明遥比他还小两岁,生得白嫩精致,性格又娇气天真,什么重活也干不得,三天两头倒下。
  不过监视的差役倒都没怎么为难他,随便他划水,但体恤显然是做不到了,于是楚栖怀着不能虐待童工的心理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起初明遥知道他是楚栖,愤怒地拒绝他的好意,跺着脚表示就是楚静忠把他们全家害得这么惨的。
  这楚栖还真不知道,只能沉默看他表演。然而第二天,明遥就主动过来蹭饭,第三天,就叫起了栖哥哥。
  简直不要太好忽悠。
  岂不能稍微利用一下。
  楚栖平静地展开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清咳一声:好看不少是真的,算术能数月份了就还行吧,但我还要考验一下你的识字水平。楚栖把纸条递给他,念给我听听,看看你认不认得。
  明遥满怀信心地接过,粗扫一眼:切,简单。
  他开始念。
  楚栖屏住呼吸。
  我叫明遥,是乱舞春秋的第二位成员,擅长卖萌、撒娇和营业,在团中是颜值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好,非常好,明遥你果然是大智若愚。
  楚栖满意地想,明遥还在那里问他写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没去理,放空意识等着接收系统的奖励。
  然而系统却说
  成员入团失败。
  楚栖睁大双眼,险些脱口而出一句骂街,凭着毅力才忍了下来,在脑海中问:为什么啊!
  其实系统从没和他对话过,但这时候却又补充了一条失败原因:成员尚不理解加入男团的意义,宿主违反规则,是以利益引诱。
  我用什么利益引诱了?莫非是读出这行字就能让明遥觉得自己智慧绝伦?
  但不对啊,楚栖想,凌飞渡也是这样成功加入的。
  系统又补充:一号成员诸事服从宿主命令,一切心甘情愿,故视为成功,而且,他心智成熟。
  楚栖:
  得,意思就是明遥单纯幼稚。
  他收回意识,那端明遥还在问他字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看他好久没反应,又凑过来捏他脸,栖哥哥,你傻啦?
  楚栖运用上影帝的演技,勉强凑出一个笑容:有点晕车。
  他顿了一下,立即严肃道:明遥,从现在起,我要开始叫你小明,让我们彼此之间有点距离。
  明遥:?你真的傻啦?
  楚栖:我很严肃的,我要开始管教你,首先,坐好。
  明遥瑟缩了一下,慢慢悠悠地端正坐好了。
  楚栖道:小明,我邀请你参加一个团体,名字叫乱舞春秋
  小明也太难听了,你从前,还有我阿姐阿爹都叫我遥遥啊。
  别人随便你喊,我这里就是要正经的,你也可以喊我小楚啊。哦,丞相就是老明,敬王就是老楚,显得公事公办一点。
  小明就小明吧。
  楚栖继续道:这和你参加的学堂书院差别不大,同样是先学东西、然后展示,你还有一个同学叫小凌,我呢,是助教,助教的意思就是帮助教学。
  明遥踢他:怎么这样,你就可以偷懒,我不要学习!
  不说还罢了,提到这个,楚栖就恨铁不成钢:拜托,你爹可是当朝丞相,我听说他在先帝时还是一甲状元入的仕,怎么到你就这样了!
  明遥摊出双手:我打基础的幼时都去北境搬砖了!至于为什么会去北境
  好,又要开始说是楚静忠害他们流放的了,楚栖熟悉这流程。
  他觉得明遥还是不傻的。
  于是换了种方式:行,本来也不指望你学什么,你只要出一张脸就够了。多保养保养,多撒娇撒娇,怎么甜腻怎么来。
  明遥显然很擅长这个,自豪道:这容易啊,我阿爹现在还是很好看,我以后一定也是。
  这话倒不假,明遥虽说容貌极为惹眼,但由于本身并不招摇,名声甚至没有他父亲明浅谡十分之一的响亮。
  二十多年前,明浅谡以弱冠之龄夺得殿试头魁,无双俊容艳惊四座,先帝抚掌笑叹明卿才情样貌皆为绝上,此后声名远播各国,男女老少通吃。
  即便如今年逾不惑,也依旧风流倜傥。
  相较而言,明遥这徒有其表的傻小孩似乎有点不够看了。
  但明遥完全无所谓,他走甜美风,有自己的市场。
  而且比起高岭之花,楚栖觉得自己的团队正缺此等撒娇的好手。
  楚栖此时再盯着明遥,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怎么还穿耳洞啊。
  哦,这个啊?明遥摸了把他左右两只耳朵下方垂挂的银饰,有个算命的说可以挂着辟邪,我就穿上戴着了,还挺好看的。
  辟邪一般不都挂脖子上吗,而且也没听说过银饰能辟什么邪啊,吸血鬼?
  楚栖凑近研究了一下,发现那银饰上是朵花的模样,别的没看出什么特别。
  他觉得应该是算命的觉得明遥戴个耳环更好看点,就忽悠他戴了。
  总而言之还是好傻的一少爷。
  马车又行驶了一阵,明遥挑开车帘向外观望,才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楚栖想亏你还记得起来问。
  他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他此时也想起来一个问题:遥遥,我问你件事,京城里有没有姓顾的大户人家啊。
  明遥假笑一声:没事喊我小明,有事就喊我遥遥。
  楚栖:咳。
  明遥又道:哼。姓顾的不要太多,不在朝中的就更广了,你要找哪家啊?
  楚栖道:那有没有叫顾兔的,兔子的兔。
  没听过,不过怎有可能,名字里带兔,哈哈哈!明遥笑得捧腹,那说不定他家兄弟姐妹分别叫鸡鸭鹅牛羊驴,真是太怪异了!
  楚栖看着他笑,不是很懂这笑点。
  不过他也觉得笔友的顾兔应该不是本名,可能和他的木西一样只是化名。
  毕竟这有点跟网上聊天似的,不会取真名嘛。
  那为何回信之中邀请了他,提及时间,却没有提及地点呢?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敬王世子了吗?
  讲不定。
  马车陡然停止,驾车的柴斌在外道:主人,到了。
  楚栖拍住笑个不停的明遥,把他推下马车,下去。
  他们抵达的地方,名叫风光楼。
  是京城第一寻欢作乐的地方。
  第6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6)是个极
  风光楼以前不叫风光楼,而叫光风霁月楼。
  这名字一听就十分正人君子,一般人很难把它和秦楼楚馆联系起来。不过事实上比起皮肉生意,光风霁月楼的佳人才艺更为出众。
  不过可惜的是,由于犯了当今圣上的名讳,它在多年前被勒令整改,而成了如今的风光楼。
  明遥甫一立定,昂首看见这招牌,转身就想往回缩:不行不行,我不能进去的,栖哥哥你怎么害我呀!
  楚栖愣道:不是吧,瞧你一身风流公子样,我还以为你常来呢,还准备听你介绍介绍。
  你不懂,我阿爹虽不太管我读书,但却特别在乎礼仪品训。要被他知道我来了这里,非罚我抄书一百遍不可,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吧
  楚栖一把拉住了他,劝慰道:别担心,我听说风光楼比起那酒色生意,更有名的是歌舞表演。有翾风回雪的曼妙舞者,更有名震京城的绝代琴师,其他馆子拍马难追,多少王孙公子、文人雅士都慕名而来。而且他们多数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的。况且这连晌午都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