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秀娴扒拉了一下秀婷和秀美,她俩一人背着一小捆,显得很是单薄。
  秀美委屈道:“现在哪里还捡的到麦子,人家家里也都拾麦子的呀,就是还不像咱们这样跑出去拾别人家的呢。”
  秀娴斥责道:“哦,让你拾麦子你就抱怨,你吃的时候怎么不抱怨,连秀瑶都干活,一点怨言没有,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秀美被秀娴训哭了,扔下麦子去东厢找她娘诉苦,二婶现在正处于没脸阶段,被老秦头骂得抬不起头来,要夹着尾巴做人呢,哪里还敢管这个,只把秀美骂了几句,“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好吃懒做,丢人现眼。”
  秀美被骂得呜呜哭了。
  外面张氏出来看,秀瑶就解释了瓜的来历,不过掩去了周家的那段,万一张氏抽风,嫌她惹了周家再打她怎么办?或者万一她看自己没要那银子,撵着自己去要怎么办,哼,她才不告诉她呢。
  听秀瑶说是上次换地瓜那人给的,秀瑶就不怀疑了,虽然那小子看起来有点不好打交道,可也不像坏人,秀容倒是很好奇,一双眼充满了八卦的光芒。
  张氏说起那几个地瓜,又有点不满,嘀咕道:“那么多饼,换了俩什么地瓜,不当吃不当什么的,这地瓜现在都烂了吧。”
  说着就要去拿秀瑶手里的甜瓜,秀瑶却一转手递给了二姐,道:“二姐,我最恨人家冤枉我,怀疑我的一口也不给吃,反正说不定有人在外面偷吃了呢,被人追得跟死狗似的。”
  想起自己被周小利的死儿子那么威胁扭着,她的恨得牙痒痒,回来一看秀婷几个那样儿,她就知道是她们干的好事。否则以她们的性子,捡了瓜早就得意地炫耀开了,根本不会藏着掖着的,自然是偷吃了才会有那样后果。而且大家一起去的,半道她们鬼鬼祟祟地把她分开,不就是为了那样么?
  秀娟原以为秀瑶这样,嬷嬷肯定会打骂的,谁知道嬷嬷近来也变了,对大娘家的人越来越好,很少责骂,对秀瑶更是如此,让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秀娴把瓜拿了去,用刀切成一片片的,挨个分了,就是不给秀娟几个。
  秀娟几个看着口水都流出来了,这甜瓜看着清甜无比啊,分明是已经成熟的甜瓜,绝对不是她们几个偷来的那种带着苦味的甜瓜能比的。
  她咽了口唾沫,秀婷就开始跺脚喊,“为什么不给我吃,我也要。”
  可她却不是秀娴的对手,秀娴出手,她们三个合伙也不能撼动分毫,更何况张氏都不管呢,而老秦头、秦大福、秦二贵几个还在场里忙活呢,根本没人可以诉苦。
  正在这时候秦三顺和三婶两人回来,秀娟几个就扑上去诉苦,说二姐和秀瑶几个如何如何欺负她们,有甜瓜如何如何不给她们吃。
  秦三顺一听就走堂屋,对秀娴道:“二儿,怎么回事儿呢,欺负人啊,有甜瓜怎么就你们吃?”
  秀娴笑道:“三达达,你们秀娟几个在外面吃了,都没拿回来,秀瑶有了好吃的还拿回来呢,你那份儿也跟秀娟她们要去吧。”
  秦三顺气得嘿嘿笑道:“二儿,你这是搞分家呢?什么你们我们的,都是咱家的,有了东西都得给你们嬷嬷分。”说着他就上前拿剩下还没切的那只瓜,那是秀娴留着给爷爷二叔爹娘还有三哥哥尝尝的,反正就是不给二婶那些女人,当然,现在三叔态度不好,也不给了。
  秀娴一把就把那瓜抄起来递给了秀容,秀容就藏去东间了。
  秦三顺喊道:“娘,你看看吧,这还有规矩吗?”
  张氏只能笑道:“你说老三你也有点出息,跟几个丫头闹什么啊。”
  秦三顺不满道:“娘,你也不管管,二儿也太没管束了,没大没小的。”
  秀娴气道:“三达达,你怎么不说你越来越假仙了呢,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就知道跟我们板着脸教训人。”哼,被三娘娘挑唆的,越来越跟从前不一样了,他不跟他们好,那他们自然也不上赶着还跟他们三房好,也不是谁离开了谁不能活的。
  不稀罕!
  秦三顺也较真了,问秀娴他哪里不好了,是不是她们被惯坏了,不拿长辈当回事了。
  秀娴似乎也被秦三顺拱起了火,也要跟他掰扯掰扯,列个一二三四五,看看到底是谁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秦三顺跟大房好得一家人一样,衣服破了就让**子给补,**子回娘家他馋什么了会偷偷是给他弄点好吃的,他也会带着侄子侄女们捞鱼逮鸟。可渐渐的,他就不了,不也就不了,反正他也是成家的人了,可在秀娴的眼里,他不该不地道。娘从姥娘家带回来分给他们的东西,三婶就别有所指地说什么她和三叔不是什么精细人,也用不了那些好东西,别浪费了。说归说,可也没见她把东西还回来,但是话却说的噎人。
  而且有时候说话是越来越气人,尤其是那个三婶,一边笑嘻嘻的,一边说话带刺。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淡了,虽然还是一大家子,可谁又指着谁养活呢!
  秦三顺被秀娴这么一说,气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当年刚成亲那会儿,自己跟大哥家还是很亲很近的,可媳妇总说大**排挤她,给她脸色看,一来二去,他也就淡了。
  第二日秀瑶几个丫头照旧要去拾麦子,大人就把场里的麦子交了租子,夜里回来一合计,发现比预计的收成少了很多。
  老秦头敲着烟袋锅子,道:“本来寻思着能多剩个大半石粮食的,怎么反而是少了那么多。”他种地多年,收割庄稼的时候对收成估计就差不多了,往往不会差两三斗。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那半石粮食就是救命的粮啊,他很是郁闷,默默地吧嗒着烟袋锅子,没有火了还是干抽——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电脑显示器坏了……
  除夕夜快乐!
  ☆、72、第 72 章
  72、第72章
  秦大福道:“爹,淋了场雨,加上之前有两块地也差点,可能就是比咱们想的要少点了。”
  老秦头还是难以释怀,“那去年我估计的咱家的,你三叔家的,二达达家的,都没得多少好差,今年怎么差那么多?”
  秀瑶和秀丽在窗外接着灯光翻绳呢,她听了趴过去道:“爷爷,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收粮食的那个斗有问题啊?”
  她知道这里人收粮食的时候不像现代人那样称重量是多少斤,而是直接用斗升或者是斛来量的。普通人家平日里量的时候基本都是用升和斗,一般人家可能也会有这种器物,但是斛普通人家绝对没的。
  此地的斛一般为木制,上面窄下面宽大中间凸出的圆鼓状,一斛是五斗,也就是半石。
  秀瑶之前做过一些研究的,也纯粹是个人喜好,毕竟既然在生态农场上班,她还特意主持了一个旅游加体验等内容合一的项目,自然要对古代的生活做一些研究的,例如衣食住行以及磨坊、旧量器等等各方面。
  古代的那些地主收租子的时候,如果有奸诈的人,就能在斛子上动手脚,例如下面挡一块板子,收租的时候把板子抽下来,盛得粮食就多,放贷的时候就把板子插上,盛得粮食就少。这样一多一少,有时候能差好多粮食呢。不仅如此,如果是那些更凶残的,还会用不同的斛子,收租用大斛子,放贷用小斛子,一来一去,相差甚至超过三分之一还多。
  秀瑶就想提醒提醒爷爷,会不会是这上面有问题。
  屋里秦三顺呵斥了一声,“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周家是出了名的善人,哪里会做这种手脚。”
  秦二贵却不同意,“爹,万一瑶瑶说的有可能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心也太黑了,都是乡邻乡亲的,竟然这么坑人,说着他就有点急了。
  老秦头磕打了两下烟袋锅子,“老大,你怎么看?”
  交了租之后,秦大福就一直没怎么吭声,方才老秦头说跟预计的出入太大他才回了一句,现在听老秦头又问,他犹豫了一下,“爹,要说周家,人家的确是很仁义的,往年遭了灾什么的,地租都是能减就减的,今年大家伙儿被雨淋了,人家又把租子减了一成,朝廷的可没减呢。可一码归一码,如果爹估计的没错,可这粮食确实是少了许多。”
  言下之意,他也怀疑有点问题。
  秦二贵嚷道:“爹,周大爷可能没问题,可我看那个周扒皮,指定有问题,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大家都说周家的管家不像周大爷那么厚道,时常干点违背周大爷意思的事情。
  秦三顺嗤了一声,“二哥,你又会看了,什么时候成相面的了。”
  秦二贵道:“那他为什么不许我们靠近那个斛,交租的时候不许我们靠近,就由着他们在那里装。我们该去量量他那个有没有问题。”
  老秦头嗯了一声,“要是这周管家有问题,可能周大爷还不知道呢,他多收了粮食然后自己私吞,那对周家名声可不怎么好,我看,咱们有必要提醒提醒周大爷?”
  他有点不确定的,虽然他们以前和周家有交情,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老黄历了,人家现在不过是给点面子念着旧情罢了,真要是理论起来,人家怎么会顾忌秦家呢。
  只是如果真的是那斛子有问题,老秦头也不甘心就这么被坑,其他的他就算了,这个粮食上是不能让步的,他自信自己估计的没错,多少年了他只要看了收成,就基本不会出什么错处。可别忘了,地里的麦子都是他们亲手割回来的,收成如何,打场的时候也见到的,估量一下,基本都是□不离十的,不会差那么多。
  他磕了磕烟袋锅子,“明天在东边场里收租子呢,咱们去看看。”
  秀瑶一听也很是好奇,隔着窗户对老秦头道:“爷爷,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其实麦子真没什么好拾的,这里农民普遍都穷,谁家舍得地里扔好多麦子啊,再说了,都是镰刀割的,后头跟着捆的,又不是现代的联合收割机,哪里有那么多麦子好掉呢,还不如去割草沤肥是正经呢。
  老秦头道:“行。”又对在堂屋忙活的张氏道:“让丫头们不用去拾麦子了,要么跟着去棉花地和秫秫地里学学,要么就去割草沤吧,既得喂猪,还得沤肥。”
  张氏听了也没反对,家里还有好些地都需要人时刻盯着呢,她道:“那就早上先去割筐草,晌午的时候在家歇歇,过晌的时候再去割一筐。”
  第二日一大早,秀瑶就先提着筐子自己去割草,出于上次的教训,凡是后镇周家的地她都躲着点,免得碰上不必要的麻烦。
  河边水草丰美,秀瑶就一路沿着河沟子割草,这边河沟子地势缓,纯粹是为了排水挖的,汛期还没来,沟子里也没什么水,但是不干,所以草长得也很茂盛。
  她一边割草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和粮食作物,发现种地基本都是麦子高粱大豆,间或有花生,麦茬地多半是要种谷子的,如果谷子种不上多半也会种豆子。
  有不少地因为耕种不善,或者不善于轮作,肥料又少,看起来非常贫瘠,里面的庄稼也是干巴巴的,看着让人于心不忍。主要是因为这里肥料缺,只能靠人和牲畜的粪肥,另外再就是沤肥、草木灰。相对于南方比较流行的绿肥这里则比较少,秀瑶分析可能是不想让地白长草或者是不收成的作物,以免抢夺地里的肥料。况且如果种了绿肥又可能会耽误正经作物的生产,毕竟北方温度低,冬天要么种小麦要么就空着来年种春地,是不可能靠冬天来种绿肥的。
  她正看着,冷不丁一个人跳到她跟前,哈哈笑了两声,“喂,好巧啊!”猝不及防地把秀瑶吓了一跳,她扭头去看,却是姥爷村里的柳青――是姥爷六堂弟家的孙子。
  看到外公村里的人,秀瑶也很高兴,“柳青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俺姥娘家都好吧。”
  柳青笑道:“都好着呢,你弟弟还在那里跟着读书呢。”一听柳青说秦扬竟然跟着读书,秀瑶很是欢喜,又听柳青道:“我陪着宁少爷来查看你们村的河道来着。”
  秀瑶诧异道:“我们村还有河道呢?”从前看电视看书什么的,总听到说治理河道以为就是长江黄河那些呢,这里离着可远着呢。
  柳青挠了挠头,“宁少爷说的,我也不是很懂呢,呶,他来了。”他伸手往西边指了指,秀瑶就看见顾宁拄着一根棍子,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人拎着一双鞋,三人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快到了跟前,顾宁在水边石头上坐下,先在河边洗了脚,一小厮立刻掏出一块帕子给他擦脚,另外一个小厮就把鞋帮他穿上。
  秀瑶看得很好玩儿,来到这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伺候少爷呢,既然怕脏,怎么不让人用肩舆抬着呢,她笑微微地看着,想仔细看看古代的少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认识顾宁的时间也不算短,可之前她都没仔细看过人家,这次恰好见小厮服侍她,就引发了好奇心。
  顾宁上得岸来,一抬眼对上秀瑶黑亮亮的眼睛,不禁笑了笑,“秀瑶,你割草呢。”
  秀瑶笑道:“是呢,宁少爷你这是考察河……道了?”
  顾宁点点头,“我的先生让我选一个题目作一篇文章,所以我就下来看看。”
  秀瑶更加好奇了,做文章还需要这样实地考察,真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难道他也像她当初那样需要实习不成?他们读书难道不是四书五经什么的吗?
  “这里有河道吗?”
  顾宁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他点头道:“当然啊,西北方向就有黄河河道,汛期的时候如果堤防不固黄河水暴涨,就可能会决堤,一旦决堤就会大水泛滥,到时候河南以及我们山东西北部就会受灾。同时这里也会受到波及而河水暴涨,如果没有足够的河道来疏通激流,很可能就会淹没村舍和农田。”
  经历过九八抗洪的秀瑶知道那种惨烈,她顿时表情严肃起来,对顾宁也多了几分敬重和钦佩,“宁少爷这么年轻就研究这个,真了不起。”
  顾宁平日收到的夸奖赞誉没有一屋子也有一箩筐了,却没料到这么一个小丫头也会对自己做的事情发出这样的赞叹,还神情严肃,语气一本正经,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孩童戏语。
  他笑了笑,自谦道:“这你可过奖了,我不过是学习罢了,真正的研究可不是我能做的。”说完他又觉得解释不够似的,加了一句,“当然,我是要学这个的,等做了这篇文章,就可以去拜师。”
  秀瑶忙说预祝他成功的话,然后客气性地说了一句,“宁少爷做的可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呢,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我啊。”
  顾宁看她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客气话来,倒也没轻视她,反而一本正经地道:“一定。”又对柳青道:“你跟妹妹叙叙旧吧,回头去周家会合就好。”
  柳青欢快地答应了,顾宁便跟秀瑶告辞,走了几步,秀瑶突然想起什么,跑过去道:“宁少爷,我有个事情想请教。”
  顾宁顿住步子,回头笑微微地看她,“你说。”
  秀瑶问道:“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个番麦,可有种子吗?”
  顾宁眼睛一亮,他跟好几个人说过这个番麦,可没有一个人会对它感兴趣多问一遍的――除了她,“你想种?”
  秀瑶用力点点头,“那番麦是不是比谷子产量高?我们每年就种小麦和谷子,秫秫不当饭吃,太难吃了,那个番麦能吃吗?好吃吗?只要没有毒,口感不像秫秫那样,我们就愿意种的。”顾宁那么说,说明他有种子吧,有的吧,秀瑶满怀希冀,如果能得到种子,那以后的日子就可以改善了。
  有了地瓜,再有玉米,就不用天天吃黑面疙瘩了,养了猪换了钱买了地……
  反正她还年轻,只要有种子,就算不多,那第二天也能多起来的。这种玉米种子不是现代种子公司培育的那种高产但是不能留种的玉米,自然可以代代种植的,就算产量稍微低点,也比谷子要好得多。
  谷子产量实在太低了,而且吃饭实在不当饱啊,老秦家就从来没有捞过一次干饭吃,全是稀饭稀饭稀饭,吃得她都觉得自己水嗒嗒的。
  顾宁嗯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我这里没有种子,”看小丫头侬丽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他随即笑道:“我知道县里有户人家有的,他们种在花园子里好玩的。”
  秀瑶心道:有什么好玩的,长着美人的身子,却是大老爷们的本质,它不是美人蕉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谁家?卖吗?”
  顾宁呵呵笑起来,小丫头恁心急,他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拿来玩的,你如果想要,回头我写封信给县里让他们捎点来。”
  秀瑶一听忙作揖道谢,心里又嘀咕不知道自己行礼对不对,因为在家里,他们农家女孩子就算是行礼也没那么多讲究的不过是那个样子罢了,她记得书上说行礼若是有丝毫差错很可能就会意义大变,有吉礼和凶礼之分呢。从前她不在意,这一刻生怕自己弄错了让人生气,以至于种子的事情泡汤。
  顾宁看她突然那么认认真真地给自己行礼倒是诧异了一下,看她行得规规整整的,不禁笑了笑,“得了信我让柳青来告诉你。”说着拱了拱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