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枯骨
  “姑爷,这次我们赚翻了。”没等陈永仁靠近,满脸血污的二猴子便兴冲冲地朝陈永仁招手叫唤道。
  二猴子的身后,摆放着近十门官兵丢弃的火炮,还有数架投石机。这些都是他们紧需的设备,不光是二猴子,就连向来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的杨旭,也表现得很是兴奋。
  “才多大点事……”缴获这么一大批物资,还都是些他们目前最为紧缺的攻城重武器。陈永仁内心的激动,并不比他们少。只是,看他们都乐成这样子了,要再跟着他们疯,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只得压着心中的喜悦,故作沉着地笑骂道:“这么点玩意,至于么。”
  “姑爷,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跟了陈永仁这么久,二猴子还没打过什么富裕战。一下子缴获了这么大批量的重武器,把他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有了这些火炮。”杨旭的喜悦之色也没有任何的掩饰,意气焕发地说道:“咱们就不用再窝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了。”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正当大伙都兴奋得有些上头的时候,陈永仁适时泼了盆冷水,提醒道:“还是先清理一下战场,把受伤的兄弟送回去救治,清点一下咱们的伤亡情况。”
  “范业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无动于衷。”待大伙都冷静下来后,陈永仁再道:“还需得小心防范官府方面的反扑啊。”
  在陈永仁看来,范业此番,不但让斐千叶逃出了城去。还让自己如此戏弄,又丢了这么多的武器、装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等待着他们的,绝对是比现在更为恶劣的战争。
  在这之前,范业还是因为斐千叶一事,再加上有墨家的牵制,才让自己争取到这么多的准备时间。
  而今,斐千叶既然已经不在了。那范业也就不用再分心,可以专心对自己下手了。
  “陈公子说得极是。”自知失态的杨旭收敛了心神,点头赞同道:“官府这次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来。”
  杨旭极为赞同陈永仁的看法,同时心中也是汗颜。他们不过是抓住了范业的一次纰漏,杀退了留守在这里的数千官兵,缴获了一些火炮而已。
  受此大辱,那官府不可能就此作罢。更大的风暴,已经在酝酿,官府方面正准备对他们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势。
  届时,若是抵御不住,今天的这场小胜,所缴获的物资,便是他们的催命符。
  “明白就好。”陈永仁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让他们明白了利害之处后,便于杨旭安排着众人。让他们将缴获的火炮等搬运进城,还有地上仍躺在地上的伤员,也要及时送回去救治。
  陈永仁跟着众人先行回到了城中,一边安排人手看管好火炮等物,边将伤患都集中到军营中救治。
  忙活完这一切,天色也已经接近黄昏。当陈永仁重新蹬上城楼,向外望去时,见原本铺满尸首的战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有被鲜血染红的黄土地,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无言地望着天际边上,披上彩衣的晚霞,映着地上的斑斑血迹。不知为何,陈永仁心中忽然重重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公子为何忽而有此感慨?”话音刚落,便听身边传来了杨旭的声音。
  “没有什么。”陈永仁看了眼后来者,略显苦涩地轻笑着:“只是,想起我们一路走来,那么多弟兄命丧沙场,有些为他们感到难过。”
  “他们,是为了信念而战。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而战,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杨旭轻轻摇头,开解道:“至少,他们都是怀揣着希望而死的。总比以前那样,生活在一个没有盼头的世界,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来得强。”
  “这样死去,真的值么?”杨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陈永仁心中仍是有些动摇。
  从洛碧山那里开始,他带领着人,大大小小的战斗,征战了十余次。
  每一次,都有一批鲜活的生命就此离开。
  如果没有他,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没有挑起这么多事端,他们到现在都还能活得好好的。
  “陈公子。”看到陈永仁情绪的有些失常,杨旭微微皱起了眉,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大争之世,汝为羔羊,则任人宰割。”
  “他们即使不是为了陈公子而战,迟早也会因为别的事情牵涉进去。”杨旭作为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还是纵横名家的谋士,有些事情比陈永仁看得更为通透,再缓缓说道:“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道,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看到陈永仁的脸色渐渐缓过了过来,杨旭才继续道:“是陈公子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奋不顾身地为之奋斗,也是为了守护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希望。”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杨旭再道:“这是陈公子今日在晋城所说的,杨某深以为然。同时,杨某也相信,在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心中,陈公子所带给他们的希望,便比泰山还重。”
  “说得也是。”陈永仁重重一点头,解开了心结,让他心情轻松不少。他心里也明白得很,在这种世道,己身不够强,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人吃干抹净的下场。
  斐千叶的无奈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陈永仁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在看见无数人为了他而丧命后,让陈永仁增添了无数的负罪感,故而才有此感慨。
  但是,在听到杨旭的安慰后,陈永仁忽然明白了一点。
  这些人,并不全是在为了他而战。更多的,是为了想要一个能活得有尊严的世道。
  逝者已矣,为他们感叹再多,也无补于事。陈永仁心中暗道,他要做的,是让那些人死得没有遗憾,更要对得起活着的人,对得起还在为了这个理念而战的人。
  “陈公子能想明白就好。”见到陈永仁的神态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杨旭暗暗松了口气:“大伙儿,可都还指望着你呢。”
  “放心吧。”陈永仁轻笑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咱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头路可以走了。”
  “那咱们下去吧。”做完了陈永仁的思想工作,杨旭这才道出了此番前来的目的:“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大家都在帐中等着陈公子过去呢。”
  “嗯……”最后望了一眼天际边上,缓缓沉下去的红日,陈永仁心中也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便与杨旭一同下了城楼,往军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