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不识
  “妩儿的身子如何?”江承光一路脚下生风,进了金华阁不及坐下便问道。
  薛嫔眉眼微微含笑,多年来霍妩对她多有照顾,她也是承情的。这么个冰美人笑起来可谓是冰消雪融、春暖花开,她道:
  “陆医女说婕妤有孕两个月了,正派人去请太医再确认一番呢。”宫中妃嫔多是由医女看诊,重大情况下才会劳动太医。
  江承光喜上眉梢:“好!还称什么婕妤——朕已经下令,晋封妩儿为贵嫔,赐号‘宜’。以后改称宜贵嫔了。”脚步却不停,说来宫中已经四年没有孩子降临了,对于霍妩的怀孕,江承光自然是高兴的——何况,他才决定了要保下玉河的孩子,正担心李家越发不安分。霍妩这时候曝出有孕,他自然要大加封赏一番,毕竟李家与霍家可是不合的。
  心中百般念头在看见回纹云锦华帐中霍妩幸福娇媚的容颜时都淡去,江承光大笑道:“妩儿可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啊!”又笑道,“宜贵嫔,等胎稳了,就迁去仙都宫的正殿和欢吧。”
  霍妩又惊又喜,还看不出变化的身子被紫色祥云纹布衾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发髻早已拆散,一头乌发散乱在肩上,只因她方才发了傻气,生怕钗啊簪啊会有什么碰撞伤了孩儿。江承光看的又爱又怜,一时心头大悦:“宫中真是喜事连连!先是贵妃有了身孕,又是新人们入宫,然后妩儿也有了!妩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霍妩甜蜜一笑:“嫔妾——臣妾倒是觉得饿了呢,很馋御膳房的糖糕。圣上您喂我用好么?”她一颦一笑妩媚天成,是别人学不来的风流。江承光看了果然大怜,忙答应下来。
  忽而“嗤”得一声笑,却是薛嫔捧着盘,挑了帘子进来。一张清冷的脸上也透着笑意:“娘娘这没羞没臊的呢!”一面将那糖糕递与江承光,江承光忙细细喂霍妩。
  薛嫔低头笑了,不紧不慢说道:
  “说来也是遭人笑话呢,方才娘娘突然想用些樱桃肉了。才命人做了来,吃一口便吐了。嫔妾等可吓坏了,请了医女才晓得竟是有孕了。”又含嗔道,“娘娘多大的人了,也不晓得保养自己的身子。有孕了倒不知道,明明和李贵妃的月份差不多呢。”
  霍妩娇媚地横了她一眼,懒懒道:“那自然是因为我——因为本宫身子健旺,怀孕了也没有不适。哪里像李贵妃呀,那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又吃吃笑着看江承光,“可惜了臣妾的樱桃肉!”
  江承光顺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恰恰看到那盘“立了大功”的樱桃肉。只见那樱红色的肉饱含油脂,切得如同樱桃般大小。色泽鲜丽,光艳悦目,十分可口的模样。霍妩抬起眼一瞧,十分可惜地说道:“这下子反胃,吃不下去了。”
  她这样惋惜,好像还在怀念樱桃肉的美味,仿佛刚才反胃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那红艳的樱桃小嘴一开一合。江承光的心猛一跳,赞道:“‘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妩儿当真是美人。朕福气不浅。”
  “圣上是天下至尊的人儿,自然享有天下头一份儿的福气。”霍妩娇笑道,目光又瞥见薛嫔,忙道,“圣上,您瞧薛嫔这忙前忙后的。薛嫔呀,素日里就常陪着臣妾。这次臣妾有喜,不也是她先撞见的么?圣上不如提了薛嫔的位分,也算让她沾点臣妾的喜气?”
  薛嫔忙要告罪,江承光细思一番:“你说的不错!薛嫔也入宫三年了,是该晋封了。不过——”他算了算位分,有些迟疑。薛嫔位列正六品,从五品的三席已满二,若晋封薛嫔,那么如今嫔位的宁嫔、越嫔、金嫔来日都难以晋封,除非越级。这三人都是他属意的,越嫔与金嫔更是很得他喜爱。越嫔因着身世,虽然来日要抬举,却不好让她晋封太快——这从五品修媛之位,他原是打算留给金嫔的。
  “圣上——”霍妩一噘嘴,“您瞧薛嫔还在这儿等着呢,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薛嫔当即下拜口称不敢。江承光心念一转,也就微微笑了,道:
  “既然宜贵嫔为你请封,朕便允了。日后朕若忙于政事,修媛当好好陪伴贵嫔。”
  霍妩含笑道:“听见没呢,圣上封你做薛修媛呢,还不起来?”
  薛修媛自是谢恩,冰雪一般的人儿,即使此刻微露喜色,也是独具冷淡之风韵的。江承光看得微微失了神,方又转向霍妩笑道:
  “也是不巧——才说让你与沈贵姬辅佐章婕妤管理后宫呢,你又有了身子。这下只好累着她们二人了。”
  霍妩婉转一笑,不胜甜蜜娇羞:“能为圣上诞育孩儿,臣妾更加欢喜呢。”
  江承光温情地抚了抚她的长发,薛修媛早已悄悄退出。屋内,案上的红色切花开得张扬热烈,绚丽无比,掩映出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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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圣上去薛修媛处了?”
  洛微言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依旧修剪着那棕盆的垂叶榕。甘草有些着急,但也不敢说什么。白术沉默地立在后面一言不发,得到微言赞许的一瞥。
  “甘草,你就是太心急。”
  “可是娘娘……”甘草有些不服气地辩驳着,“今儿明明该是您的好日子,眼看着得了封号就要压过那霍氏一头,谁料得她就突然有孕了?不能侍寝,还把人往自己的跟班那儿推!”
  洛微言淡淡笑了:“甘草,低调一些不好么?我倒很喜欢她来替我挡风。”又道,“莫用‘跟班’这样的词儿吧,薛修媛不会喜欢你这样说的。她倒是个真正冷清的才女。”
  “她作她的诗,哪及得上娘娘处理宫务来得要紧。”甘草嘟囔一声,“白术,你说是吧?”
  白术略显消瘦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姐姐说的自然是对的。”
  微言看了白术一眼,又看甘草一眼,微笑道:
  “明日去请徐司正来吧,今儿有笔账,我看的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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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像是一夕之间发现了薛修媛的好处似的,几日以来但凡去后宫,留宿的都是薛修媛处。虽则政务繁忙,皇帝十几日内不过去了后宫两趟,然而也足够旁人醋意翻天了。
  其实皇帝不过是去瞧霍妩的,只是她月份尚小,胎还不稳,因此都未留宿。而仙都宫的另两位,无非就是薛修媛与越嫔。皇帝虽然想看越嫔,但也没到会为了这个去落了章婕妤面子的地步,因此薛修媛算是沾了光。然而她先前宠爱稀薄不过是因为总是谈些风雅诗词,叫皇帝头疼,但如今许久后再听,也是别有风味。
  不过薛修媛的宠爱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日被点中侍寝的是楚美人。
  作为仅余的两位未曾侍寝的新人之一——病中的顾盼除外,楚怀兰的被临幸自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反而是此前的风波所造成的拖延,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皇帝对于楚美人的冷淡。而结果,也不出人们所料。
  第二天,没有任何旨意传下。
  ——楚怀兰,成为了新进宫嫔中第一个侍寝后没有任何封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