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王红梅和林老根的年轻时期(一)
  五七年的冬天,天寒地冻,整个平头县的人都不愿意出来,唯独一条板车挂着红绸子从王家村一路往林湾村缓缓而来。
  拉板车的男人叫林老根,已经二十七岁了,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取了‘老根’这个名字,寓意开花结果,让老林家枝繁叶茂。
  此时,他穿着件赶紧却已洗发白的棉布袄子,虽然衣裤很旧,但是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梅啊,冷吗?”
  班车上坐着的女人是他从王家村娶来的媳妇儿,全名叫王红梅,是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
  “不冷,”轻轻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就好像往林老根的心里吹进了一股子温暖的风,“快一点没事,我坐得稳。”
  “嗳,好,”林老根鞋底很薄,踩在满是冰渣子的路上,双脚早已经懂得双脚发麻了。
  可媳妇儿是自己要娶的,顶着父母的压力要娶的,所以再苦再难,他都要坚持下来,“那你抓稳点噢,我稍微快点。”
  到林湾村这条路其实很不好走,雪化成水,混着泥,走快一点都都好像要陷进泥里去了一样,可是林老根想快点到家,给自己相中的女人一杯热水,再给她打盆热的洗脚水,驱一驱路上带来的寒气。
  半个小时后,总算到家了。
  “看新娘子,我们要看新娘子,”村里的孩子们争前恐后地挤在老林家的破房子里头,鼓掌叫喊要来凑热闹。
  八仙桌右手边的位置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踩着金莲小脚探头朝人堆里,嘴里不禁咕哝着,“有啥好看的,难不成还娶个天仙来?不都是女人么,关了灯都一样。”
  小孩子们不懂她的意思,可王红梅却听懂了,她上扬的嘴角突然僵住,猜疑这个人应该就是林老根的亲妈也就是她的婆婆了。
  她本来是对自己婆婆不了解的,是因为林老根看中了自己,推了他娘安排的婚事,所以婆婆在这件婚事上要死要活好几次了。
  想到这,王红梅的心不由地冷了半截儿,听说没有分家,结婚后,日子是要一起过的,这可怎么过过呀?
  林老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家里的小孩子都走掉了,只剩下几个看热闹的婶婶伯母。
  “娘,我把阿梅接来了,”林老根激动得眼睛闪着亮光,嘴角洋溢着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好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接来了就接来了,瞧你那傻样,娶个媳妇儿跟个什么似地,真是不怕笑话死人,”林母踮着金莲小脚去了厨房,将锅盖摔得哗哗响。
  林老根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他很尴尬,媳妇儿第一天进门,老娘就给了这样的脸色。
  “老根啊,掀起盖头看看新娘子,”有婶娘提醒道。
  林老根双手抹抹在了裤腿上,连声应‘好’,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头,大方地让大家伙儿欣赏他相中的媳妇儿。
  “漂亮,比那个林桂花漂亮多了,”有人说道。
  “可不是么,这皮肤白得,真是水灵哦,”有人附和着。
  林老根越发得意了,给婶娘伯母们鞠躬了,“等过了回门,我让阿梅去找格外婶娘伯母玩儿去。”
  “那感情好,”妇女们哄堂大笑,笑声冲淡了王红梅心中的拘谨。
  厨房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妇女们知道林母不高兴了,纷纷告辞。
  屋里就剩下林老根和王红梅了。
  “饿不饿?我给你拿吃的去?”林老根目不转金地望着新媳妇儿。
  王红梅摇摇头,“不饿,就是有点冷,我想洗个脚。”
  林老根低头,看到王红梅一双鞋子居然是破得已经露出大脚趾了,他见左右无人,突然将人抱起,送到了西屋去。
  炕已经有点凉了,但是比起外头,已经好了很多。
  不知道是因为炕上的那点温度还是什么原因,林老根感觉浑身发热,他不敢再看王红梅的眼睛, 低头说道,“我去打水给你洗脚。”
  “嗯,”王红梅小声应着,又说道,“帮我拿一下包袱。”
  “好嘞,就来,”林老根转身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将她的一个花布包袱拿进来,又出去打洗脚水了。
  王红梅打开包袱,里头是亲妈准备的一套新衣服之外,还有几条月经带和袜子鞋子并无任何陪嫁了。
  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知足了,因为她嫁了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人。
  亲妈说了,能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是最幸福的,她现在就很幸福,以后的日子一定也会越过越好的。
  想到这,她抿唇笑了出来。
  端着水进来的林老根差点绊在了门槛上,他连忙稳住身子,将水放在地上,然后脱掉她的袜子要帮忙洗脚。
  “我自己来,”王红梅的脸红得不行。
  “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来,你别动,”林老根脱掉满是娃子,握着一双小脚轻轻地按捏了起来。
  王红梅怕痒,想缩回来又被他握住,笑出一股银玲般的声音。
  林母回家,一脚卖进就听到王红梅的笑声,忙朝西屋看去,只见林老根正欢天喜地地给王红梅洗脚。
  “阿根啊,你在干啥?”
  “娘,阿梅脚快冻僵了,我给她揉揉,”林老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在林母眼里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她是女人,就算按脚那也是她给你按,你干啥伏低做小?你给我起来,马上站起来,要不然,我让她马上从我们家滚出去。”
  林老根抬头,不敢相信地望着亲妈,“妈……”
  王红梅听林老根要为自己说话的口气,连忙缩回了脚,“妈,以后不会了,以后我给根哥洗。”
  “这还差不多,哼!”林母哼了一声,去了厨房,片刻后,一阵骂骂咧咧传了过来,“要洗脚自己不会烧水啊,锅里的水我要用来杀鸡的。”
  林老根站起来想去烧水,王红梅一把拉住了她,抬起头来,露出丝笑容,“根哥,你歇着,我去烧水。”
  “可是你……”
  “不碍事的,”王红梅连忙穿上袜子鞋子去厨房烧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