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贺轶鸣不懂温照斐为什么避讳而不拆开,就像温照斐不明白贺轶鸣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谁都没有戳破。在没有预设对方要明白自己的想法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得过且过也不失为一种快乐的方式。
  至少,至少温照斐把盒子放下的那刻是这么想的。
  半夜温照斐从房间里出来,惦念着礼物盒子,走去玄关把盒子拿起来,盒子上的黑色丝带蝴蝶结被解开,沿着柜子一路坠落到地面。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狭长的盒子,温照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只钢笔。
  万宝龙的小王子限定款。
  他看着小王子的钢笔无声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高肆太了解他还是高肆太会讨人欢心。一回头,被站在房门口欲开灯去厨房的贺轶鸣吓了一跳。贺轶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问:你在拆礼物吗?是什么?
  温照斐想把大的盒子复原,黑色丝带却不太听他的话,在他的手上无法被折叠成之前那样精巧的结构。贺轶鸣朝他走过来,站在他身后,看见了那支钢笔。
  你喜欢吗?贺轶鸣问。
  抛开送礼的人的身份,单论礼物本身,让温照斐选择是去欢乐谷还是得到一支钢笔,温照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他得承认他更喜欢后者,尽管欢乐谷也很好玩。
  如果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吧。贺轶鸣把手枕在脑后,打了个哈欠,没必要分的那么清。你不想理他就不要理他了,拉黑也行删除也行,没有下一次就行。
  有时候他和温照斐又有着难言的默契。贺轶鸣想,比如他站在房间门口看见温照斐打开礼物的刹那,就知道温照斐更喜欢这份礼物,而不是去欢乐谷。所以也不需要温照斐回答他的问题那是一个设问,可以自问自答。
  很遗憾,他不那么了解温照斐,没给温照斐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温照斐垂眸:我会把钱折给他,然后说清楚的。
  但贺轶鸣却认为温照斐说不清楚的。高肆能这么持之以恒地骚扰温照斐,就证明很难清楚,除非高肆真的放弃,或者温照斐又反悔,而目前看来都不太可能实现。
  贺轶鸣甚至有点促狭地想,说不定高肆在拿这段分手经历创作歌曲呢,不就有个女歌手靠写失恋写了几十首歌么?高肆说不定也打算依靠消费温照斐写几十首歌,等到写不出来了,他就去猎艳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半夜起来饿了,吃完就睡觉,你快睡吧。
  温照斐把黑色丝带塞进盒子里,然后回了房间。倒是贺轶鸣吃完三明治无聊,又把丝带拿了出来,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在原先有过印迹的地方再覆盖一层,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本来计划六月末上线的游戏,一直拖到七月末也没能拿到版号。公司已经有了止损的想法,将预期用于后期开发的团队挪去参与别的游戏了,贺轶鸣他们工作组也在其列,可他不甘心。别的游戏的制作已经完成了概念到形态的初步设计,他们再参与,也只能在边缘做一些不影响核心概念的工作,算不得真正的参与,比起那款自己参与了的游戏,成就感并不多。
  于是贺轶鸣跟团队沟通,说自己想留下来继续做那款开放世界游戏。
  但这首先就意味着薪水的减少。他们的工作由基础工资加提成构成,提成很大一部分挂靠游戏盈利程度,眼下游戏发行时间遥遥无期,留下来做一些运营维护和修改的工作,提成并不会太多。贺轶鸣没有经济压力,但就他所知,团队里有几个甚至还在努力还房贷,如果不做沟通擅自留下,是非常自私的行为。
  果然有人面露难色:我能理解贺哥的心情,但我还有房贷要还
  知道了。贺轶鸣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严重睡眠不足,头一阵阵地刺痛,他用手干抹了把脸,说,我会再考虑一下,大概周三就和a组他们交接工作,大家也做好准备吧。
  贺轶鸣不好强求,只能说自己再考虑一下,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解散团队显然不可行,非要有人迁就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他。
  然而知道结果,还是很让人受挫。
  这几天贺轶鸣肉眼可见地没精打采,温照斐也好不到哪里去,又要忙出差,这次出差也是小一个礼拜,说走就走,贺轶鸣还没反应过来,温照斐已经上飞机了。
  不顺心的事接踵而来。
  贺轶鸣半夜跑到阳台开窗抽烟,一掏烟盒,里面却空了。凌晨两点,再去买徒生事端。夏夜的风从敞开的窗里灌进来,贺轶鸣眯着眼,突发奇想。
  他想看电影了。
  一个很有名的实验,巴普洛夫的狗。他上一次将吸烟、苦闷和电影混在一起,得到了快乐。人比狗智能一点,所以不需要多次重复这个公式,贺轶鸣就会像听到摇铃的狗一般,本能地想去温照斐的房间看电影,找一些短暂的欢愉沉溺。
  他估摸着温照斐这会儿已经落地b市,摸出手机给温照斐发消息:我能去你房间看电影吗?
  放心,不弄乱,知道你有洁癖,我就看一会就走。
  温照斐几乎是秒回,他倒是没有很介意贺轶鸣弄乱房间,反正可以喊阿姨收拾。
  温照斐:你又加班了?
  贺轶鸣背抵着阳台的栏杆,把打火机在手里按得啪嗒作响。他回道:
  贺轶鸣:你猜?
  温照斐很快把电话拨给他:你现在去我的房间,懒人沙发旁边的床头柜,
  第二层,右侧的透明盒子里放着投影的遥控器。
  贺轶鸣按照温照斐的指挥打开柜子找到遥控器,打开投影却又不知道要看什么了,于是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温照斐:你要看吗?
  虽然不知道看什么,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温照斐微带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隔着电波有些失真,你可以给我打一个视频电话。
  从语音电话切成视频的一霎那,贺轶鸣有些紧张,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看见屏幕对面是天花板。温照斐促狭地笑出声:谁要看你,不是说看电影吗?
  温照斐可真够心机的,还特意把摄像头开成后置,这样就省却用大脸怼着人的尴尬。贺轶鸣也忙把摄像头切成后置,对着光秃秃的一面墙,黢黑黢黑,温照斐又问:电影还没开始吗?我都困了。
  看看看。贺轶鸣又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担心温照斐误解他,把他的举动理解成是他找借口刻意给温照斐打电话,于是盲选了电影库的第一部电影,还要装作是自己很喜欢的样子。
  电影库的电影按照首字母排序,
  第三十三部 是《爱在黎明破晓前》。
  温照斐又笑,说:贺轶鸣,你就喜欢这片啊?
  他倒不是要嘲笑贺轶鸣的审美,就是觉得以贺轶鸣衣柜十件里八件格子衫的直男程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这种一见钟情桥段的电影的人。
  但贺轶鸣却因此有些恼:怎么了?还不许人一见钟情了吗?他开始吹牛,我跟你讲,我在n大校招的时候,还一见钟情了个漂亮姑娘,你这就是刻板印象。
  没有没有。温照斐安抚他,却难掩笑意,很浪漫啊,我也喜欢,豆瓣top250。
  贺轶鸣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立着,方便温照斐看电影。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他过分理工直男,爱在三部曲尽管经典,也不能留住他的注意力。
  他跟温照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杰西和赛琳娜也是,直到温照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不说话了,估计已经睡着。而他没挂断电话,终于能专注地看起电影。好像如果温照斐在的情况下,他很少能全神贯注地看完电影而不去和温照斐聊天。
  电影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堪堪结束。爱在黎明破晓前,戏内外遥相呼应,形成蒙太奇的结构。贺轶鸣把口袋里的空烟盒扔进垃圾桶,倚在懒人沙发上,也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就好像,温照斐是缓解他焦虑的镇定剂。
  作者有话说:
  没屁话可说的时候就来求求评论海星的投喂,比心
  第三十四章 爱是需要被感受的
  习惯是很容易被养成的事情。焦虑太盛的时候贺轶鸣会给温照斐打电话,好像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和温照斐总是在月考之前吵架,月考之后又和好。偶尔他也会思考是不是他是不是早就在潜意识里认识到了和温照斐拌嘴能舒缓心情,以至于这个习惯迄今也未能纠正过来。
  不止打电话变成了习惯,接送温照斐也是。做温照斐的司机本来并不属于他的法定义务,但是突然就习惯成自然了,他甚至还主动问了温照斐落地的时间,晚上特意早打卡下班去接温照斐回家。
  还有看电影。如果晚上要加班,贺轶鸣会以网速不好作为说辞去温照斐房间加班,然后名正言顺地打开投影仪看电影,顺带折腾温照斐不让他早睡。温照斐最近脾气好了很多,竟然无比宽容他,陪他一起看,就是会在他身边睡着。
  比如今晚。
  看《忌日快乐》这种恐怖悬疑片都不能让温照斐清醒了,温照斐半睁着眼,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被困意熬得理智全无。一开始贺轶鸣也没注意到,低头忙着处理工作,不然如果他发现了,一定会劝温照斐去床上睡觉。等他肩头突然被沉甸甸地压住,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温照斐倚着他睡着了,眼睛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贴在眼睑上,微微张着嘴
  如果不是亲密到一定程度,你不会知道一个人的种种怪癖:会发酒疯,睡觉时微张着嘴,每天要早起半个小时洗头吹头,眼镜框单是金色的就有七副初识一个人是从整体开始感受,而了解一个人却是从碎片反向复原整体。
  贺轶鸣小心翼翼地帮温照斐摘下眼镜,把人拦腰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温照斐在他挪动的中途醒来,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地勾住贺轶鸣的脖子,并开始在自己的脸上乱摸:我眼镜呢?
  你刚睡着了。贺轶鸣把人放在床上,我给你摘下来了,在床头柜上。
  温照斐从床上爬到床头柜旁边找到了眼镜:现在几点啊?
  十一点多一点,还早。你接着睡吧。贺轶鸣说。
  温照斐揉了揉眼睛,无声地笑起来:刚刚被你抱起来,吓得困劲过去了,现在睡不着来聊聊天吧。
  贺轶鸣说:聊什么?
  温照斐也不知道,他不太想看《忌日快乐》,拿出遥控器开始换电影,遥控器的光标晃来晃去,停在了《爱在日落黄昏时》上。温照斐想起来上次看的《爱在黎明破晓前》,最后选定了这片子。
  我以前觉得,爱是一个具体的量,就像可以称量一本书一堆沙子那样,明确地知道爱有多少。温照斐抱腿坐着,其实我小的时候特别羡慕你,感觉你总是有很多好朋友,大家都喜欢找你玩。
  贺轶鸣插嘴:也都不联系了,可见不是很重要。
  但至少在那个时候很重要啊,被人喜欢就很重要。温照斐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贺轶鸣,直视前方,他不太想被贺轶鸣看出自己是在佯装轻松,后来长大了,学会控制自己的嫉妒了,也还是会觉得,被人爱着很重要。
  我记得六岁之前我至少有一大半日子住在你家,我爸妈老出去度蜜月,压根不管我,我那时候可羡慕阿姨和叔叔天天带你出去散步了。
  贺轶鸣吐槽:那能叫散步吗?他俩没养狗,遛不了狗,遛小孩罢了,还怕我走丢,牵根绳挂我胳膊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说着俩人都笑起来。
  他有意缓解温照斐的夜来非,可又不免去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温照斐小时候嫉妒他,相反,他一直很羡慕温照斐的艺术天分,有些人天生就具有对美的灵敏嗅觉,在他看来无优劣的文章在温照斐眼里是有差别的,在他看来没什么的画作在温照斐眼里是有特点的
  温照斐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电影,而贺轶鸣在看他。
  过了一会儿,在寂静里,贺轶鸣艰涩开口他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不像温照斐,能做到像医生摆弄柳叶刀切除病灶那样,用语言精确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只会说最简单的安慰,他说:斐斐,爱不可以被量化,爱是爱是需要被感受的。
  虽然好像阿姨和叔叔放养式教育不太关心你,但他们还是很爱你的。
  贺轶鸣还记得事实上朱阿姨后来意外怀孕了一次,但考虑到温照斐那个时候已经上小学了,而他又是个心思很敏感的小孩,朱阿姨后来决定把孩子拿掉了。很难说朱阿姨不爱温照斐,相反,他们的方式就是给温照斐最大的自由空间,温照斐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开心就好。
  还有陈建凛,你看陈建凛不还是跟你玩的很好吗?我喊他去我家玩都喊不动,你一说你要去玩他就带你去音乐节。
  不去设限的话。贺轶鸣言之凿凿,我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爱你,我确信。
  温照斐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眨了眨,他顿了顿,然后笑起来,只是仍旧不去看贺轶鸣。
  真的吗。温照斐语气很温柔,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相信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一张是温照斐*
  日子转眼到了八月下旬,温照斐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陈建凛的消息,陈建凛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似乎在忙什么事
  陈建凛:我到s市了,这两天放假,把假期攒一块过来玩几天。
  温照斐回:出来吃饭吗?
  但陈建凛也许是在忙什么不重要的事,手上没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温照斐
  陈建凛:我在贺轶鸣家。反正你俩住一块,贺轶鸣把他房子借我住两天。
  还是没回答温照斐的话。温照斐略感诧异地回了个问号。这次陈建凛倒回得很快
  陈建凛:刚刚在收拾东西,我临时过来玩,没有酒店啦!这两天旅游旺季,蹭个房子住
  陈建凛:今天我懒得出门了,我开车来的,累死了,要么你过来一起吃外卖哈哈哈哈哈哈
  温照斐不吃外卖这件事陈建凛是知道的,所以他只是逗温照斐玩。
  但温照斐却心里一动。
  人最私密的空间就是家。贺轶鸣那么轻易就看见了他的私密空间他去看一眼贺轶鸣的住处,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