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二百零九章==
  一间宽敞的舱房中, 此时站满了人。
  这些人衣着打扮皆是不同, 有穿文士衫的, 有穿轻装短打的, 有穿僧侣道服的, 还有的穿着麻衣麻裤, 手脚都□□在外面。
  靠着一角站着几个人, 这七八个人身上皆穿着水靠,正是方才袭击招儿他们的人。墙壁上的铁环里插着一根根火把,这跳跃的光映照在这些人脸上, 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这紧张自是源于首位上的两个人,一个居中,乃是名相貌妖异俊美的年轻男子, 他穿一身深青色的锦袍, 若不是不合时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世家公子。
  靠他下首的位置, 则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长着一对吊梢眼, 留着八字胡。
  正是幺爷。
  “莫堂主, 上面的命令是要了此女的命, 你却让人将她带了回来,不知你是为何意?”幺爷的言语颇有几分不客气, 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莫伽不要多管闲事。
  “上面的命令?谁的?鲁岐的?”莫伽端着只茶盏,那茶盏白里透着青碧, 温润光泽, 看着着实与这地方不符。事实上,莫伽此人从头到脚,乃至他身上每一个物件,都与红帮这种刀口舔血的海盗们不符。
  他神情清淡,眉眼不惊,似乎并没有将幺爷放在眼里。
  可他身边的黑子就没那么好了,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脸凶相:“你什么身份,这么跟我们堂主说话,帮规不记得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下?”
  随着黑子的话语,旁边围站着的玄字堂的人,当即上前了一步。
  “你——”幺爷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莫伽搁了茶盏,往下看了一眼,玄字堂的人才往后退去。他面无表情对幺爷道:“鲁岐既然请我走这一趟,就是以我为主,自然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若是有什么意义,就回去和鲁岐说。”
  幺爷站了起来,面色僵硬:“那还请莫堂主是时和堂主说清楚,可千万别连累了属下才是。”
  他拱了拱手,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随着地字堂的人离开,舱房里空了下来。
  黑子有些犹豫地看着莫伽道:“堂主,这女人真留着?恐怕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照他的话,处理了算了。”
  “你以为这船上就只有我们的人,没有其他人?”莫伽反问,又道:“此女干系重大,杀不杀可不是由那姓邵的说了算。”
  黑子一愣,下意识问:“堂主的意思是——”
  “是与不是,明日就能见分晓。”
  *
  怕横生枝节,红帮的船赶了一夜的路。
  临到天方破晓时,才到了一处荒芜的海岛。
  红帮的人吃的就是海上这碗饭,在东南两海像这种补给之地有许多。都熬了一夜,也得歇一歇缓缓精神,且此时已经出了东海范围,料想那浙江水师也追不到此处来。
  可就在他们到时,已经有一艘船在这里等着了。这船上挂着一艘血红的旗子,旗子上写着‘天’字,正是红帮的船,还代表是天字堂的人。
  天字堂乃是红帮大龙头座下的堂口,红帮一共分了八个堂口,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区分,另还有刑堂,独立于八个堂口之外,专司刑责之事。
  红帮看似是一群海盗,其实纪律严明,帮规极为严格,违背者轻则割耳废手,重者以死罪论处。
  天字堂乃是大龙头坐下的堂口,在八大堂口之中又属前列,所以地字堂的船在见到天子旗,就将地字旗挂上了。
  根本连想跑的想法都没有。
  两船接舷,天字堂副堂主罗钊带着几个人来到这艘船上。
  幺爷蔫头耷脑地走了上来,其身后不远处跟着莫伽。
  罗钊并没有理会幺爷,对莫伽拱了拱手:“莫堂主。”
  “罗副堂主。”
  之后也没有多客套,罗钊便点明来意。
  大意就是获知地字堂私下行动,受大龙头的命令前来带所有人回去。
  “有什么话不用与我说,还是回去和大龙头说吧。”
  罗钊说着,就命人带路,往船舱里去了。
  正是应了莫伽昨晚所言,这船上不止地字堂和玄字堂的人,还有其他堂口的眼线,也就是说地字堂这次行动,可能早就为人所知。
  *
  而与此同时,刚苏醒过来的招儿,正面临平生最大的危机。
  一般船最下层的船舱,都是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关犯错之人。此地常年不见阳光,又不通风,阴暗而潮湿。
  招儿就是被关在这里。
  负责看守招儿的乃是船上最下等的海盗,像他们这种人无一技之长,出风头挣功劳的事,从来轮不上他们,就只能在船上做些打杂之事。
  海盗常年漂泊在海上,经常几个月见到不到陆地。海上的女人少,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见到个女的,就蠢蠢欲动。
  尤其这女的身段十分不错,那胸鼓囊囊的,那腰肢细细的,那一双长腿又细又长。用黄大牙的话来说,这样的女人是个吸/精/窝,夹起来摇起来男人受不了。
  招儿落了水,本是要她命的,谁曾想因为各自心思不同,暂时将小命保了下。上面交代将她关起来,就随便找了个地将她关着,自然没有人给她收拾。
  她浑身湿了透,衣裳浸了水粘连在身上,曲线毕现。
  黄大牙和李大锤已经来回几次了,两人一夜没睡,就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弄了这个女人。
  黄大牙的意思是弄,不弄白不弄,反正幺爷是要让她死的,就算被莫堂主拦了下,之后也是要死的。与其便宜了阎王,不如便宜自己。
  可李大锤却是个胆小的,红帮有一禁,就是禁止□□妇女,犯者死。
  黄大牙几次都想解了腰带上,都被李大锤给拦下了。
  “你他妈再拦我,老子跟你拼命!怕死就滚远点,老子死也要死在女人身上!”黄大牙一把将李大锤掀开,就往那边走去。
  见此,李大锤有些垂头丧气的,可看见躺在那边的女人,心也怦怦地跳了起来。
  招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她感觉头很疼,还有些晕。正在想着自己在那儿,就见模糊中有个丑陋的男人脸凑了过来。
  “小美人儿醒了啊,醒来了更好,我还没玩过像你这么白净漂亮的女人呢。好的都被那些堂主们给霸占了,老子们天天只能睡睡五姑娘。你放心,也别怕,我肯定能让你舒服……”
  黄大牙一面解着衣裳,一面说道,并没有将招儿放在眼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他心里,只能任他玩弄。
  招儿被恶心得想吐,她也不是雏儿,寻常走南闯北,自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她顾不得去多想,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可人还没站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跌倒在身后的木头箱子上,与此同时黄大牙已经扑上来了。
  招儿就闻到一股极为恶臭的味道,又酸又腥还带着腐臭,情急之间就一脚踹了过去。
  她急怒之下发力,是拼了全力的,黄大牙一个不防就被她踹了出去。起初的一瞬没感觉到疼,黄大牙还怒笑着说好一个泼辣的小野猫,可很快胸口一疼,喷出一口血。
  “这臭娘们会武艺,李大锤你还不快死过来帮忙!”
  李大锤忙端着油灯就过来了,两人从腰间抽出短刃,朝角落里的招儿逼近。
  ……
  “禀罗副堂主,人就关在这里。咦,看守的人呢?黄大牙……”
  罗钊眼神动了动,从他身边当即就走上去两个人。
  通道尽头的舱房的门是紧闭着的,黑洞洞的也看不分明。这最下一层的通道十分逼仄,只够两个人将将挤过去。
  罗钊嫌闷气,便没有进去,就在这时候,有个人影子从里面扑了出来。
  是他的一个属下,脸色惊疑未定。
  “副堂主,死人了,死人了!”
  闻言,不光罗钊变了色,连不远处楼梯口站着的莫伽也变了色。
  呼呼啦啦舱房里进来了许多人,随之进来的还有光亮。借着火把光亮的照耀下,进来的人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地上倒着两个人,不知死活,有刺鼻的血腥味儿……
  “副堂主,小心!”
  “再拿火把!”
  两声暴喝徒然炸响,同时还有个黑物飞了过来,被罗钊的属下击飞了出去,撞在什么地方,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有人又拿了几根火把进来,通通点上,众人才看清整个场景。
  黄大牙和李大锤都倒在地上,其中黄大牙没穿裤子,下身丑陋地□□在外。地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血,而墙角堆放木箱杂物的地方,站着个穿着男人衣裳披头散发的女人,她脸上沾满了血污,手里拿着一把带着血的短刃,呈防护状态。
  她眼神锃亮中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却是紧抿着嘴,死死地盯着众人。
  “你们要什么?银子?要多少我有多少!我男人是定海市舶司提举,浙江水师提督,大昌皇帝的心腹,不想牵连族人,不想天下之大无处藏身,识趣的就放我走!”
  赫!
  莫伽突然轻笑了声,眼神玩味了起来。
  *
  天似乎一下子就冷了。
  本就入了秋,江浙一带秋雨多,淅淅沥沥连下了两日。
  上海县县衙里,毛八斗正一脸愧疚地看着收到消息后连夜赶过来的薛庭儴。
  有别于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此时薛庭儴脸上带着薄霜,嘴角紧抿,脸上的线条一下子锋利起来。
  似万年不化的冰霜,又带着一种近乎穷途末路的凶恶。
  毛八斗与薛庭儴相识多年,再难的情况又不是没见过,哪里见过他这种模样,感觉似乎天一下子就塌了。
  赵志等人跪在下头,都是低垂着头,趴伏在哪里。
  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受了伤,还有的不识水性,差点没被淹死。那一晚的事发生的太快太急,不过是眨眼之间夫人就不见了,那些攻击他们的人也消失不见了,困在水里的他们无力而绝望。
  好不容易上了岸,就赶忙奔赴县衙寻求助力。
  大半夜,毛八斗带着所有衙役沿道搜查,什么也没有发现。赵志等人也带伤寻找,他们甚至调动了所有能动用得船只打捞,什么也没有,人不见,尸体也不见。
  消息送回定海,薛庭儴连夜就赶了过来。
  不光他来了,浙江水师的人也来了,最后在水师的助力下,才在离吴淞口不远的一处芦苇滩上发现了两条小船。
  可这两条小船什么也证明不了,招儿依旧没有踪迹。
  “大人,你杀了我们吧,我们万死不能赎罪!”
  小红跪在下面嘤嘤的哭着,她不懂水性,差点没救回来,等醒来之后就听说夫人丢了的事情,眼泪就没停过。
  她满心自责,若不是她胆小,若是她动作能再快一些,夫人不会落了单,就算掉到水下,身边也有人。她还恨自己不中用,若不是不会水,身边的赵志也不会拽着她,说不定夫人就不会丢。
  “你们都下去。”
  他们还不想走,毛八斗站起来挥挥手道:“都下去休息。”
  赵志等人这才鱼贯的出了这间厅堂。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毛八斗看着薛庭儴,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
  薛庭儴突然站了起来:“招儿不会死。”
  在那梦里没有死,所以她肯定不会死。
  “庭儴……”
  “让我静一静。”
  说着,他慢慢往门外走去,毛八斗无力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