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最奢侈的愿望
  傅缨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跟唐姒说些话。
  只要没有傅庭深在,她是愿意开口说话的。
  有时候看着那冷冰冰的照片,傅缨还会觉得很茫然。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她摸着相框,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相片里的人,不免有种唇亡齿寒的孤寂感。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自己了。
  傅缨轻轻叹气:“小姒姐,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的话,希望我们能真的成为亲姐妹。”
  她朋友其实也不多,愿意跟她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她没有兴趣应付。
  因为她心底很清楚,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只是想借着她,搭上傅庭深这艘大船。
  她不想给傅庭深添乱,也不想给傅家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在读书时,她就很少会愿意主动跟人交往。
  连傅缨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从没有接触过的人成为朋友。
  傅庭深跟温朝在外边谈话,进来时,见到傅缨出神的盯着唐姒的相片看,不免心下一沉。
  他上前,将衣服给傅缨披上:“这地儿凉,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傅缨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才笑了声:“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小姒姐什么都没享受过,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却就这么死了……”
  “人各有命。”傅庭深神色淡漠,没有一丁点的情绪起伏。
  毕竟唐姒对他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并不算重要。
  对于本就不在他生命中出现的人,傅庭深还愿意驻足看上那么一眼都已经算不错了。
  傅缨侧眸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命?你的意思是小姒姐活该受苦受难?”
  傅缨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他:“有时候我是真的很羡慕厉爵城,什么代价都不用承担,明明犯错的人是他,为什么受苦受谴责的人却是小姒姐?是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不公平?还是在你们心中,不管嘴上说着多爱,实际却是不值一提,随手可抛?”
  闻言,傅庭深皱眉。
  他就知道傅缨会钻牛角尖。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傅缨第一次表现出这种尖锐的敌意了。
  他并不喜欢傅缨这个样子。
  这段日子,他将傅缨留在身边,本以为只要时间够长,总能让傅缨慢慢放下对自己的戒备,也许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可不管他做什么,也不管他说什么,傅缨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好像已经根本不在意他了一样。
  他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从前,他只是将傅缨当成了一个小妹妹来看待。
  他以为有没有她,对自己来说变化不大。
  就连傅缨要离开傅家,他都只当是傅缨小孩子心性才负气离家出走,在外边吃够苦头了,总会乖乖回到傅家来的。
  可是傅缨的坚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顽固。
  一连两年,傅缨没有回过傅家,甚至吝啬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傅庭深这才渐渐意识到傅缨她是长大了,就像是放出了笼子的鸟,飞出去了就不愿意再飞回来。
  傅家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他也是这才意识到曾经会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会想黏着他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连同对他的感情也一并收回。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也不想看到她就这么一点点的生出翅膀然后飞离自己身边。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傅庭深才恍然发觉,他对傅缨的感情远没有他从前想的那么简单。
  他爱傅缨。
  爱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慢慢进入了他的心,慢慢占据了他的生命。
  只是他一直将这当做理所当然,一直漠视着她的存在,从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直到她要离开了,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离不开傅缨了。
  他走了,自己的心都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血淋淋的,并不致命,却时不时的抽疼一下。
  空落的厉害,始终无法填满,也永远无法痊愈。
  这种疼痛,即便是傅缨在,也没有办法缓解。
  因为他心底也清楚,傅缨对他已经没了从前的痴迷。
  她的心里或许还有一个他,但永远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满心都是他,眼里也只有他。
  思及此,傅庭深更是满心苦涩。
  他开口,嗓音低哑:“小缨……”
  傅缨闭上眼,似乎已经不太想他说话了。
  傅庭深的话被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从前都是傅缨追着他跑,不管他多冷漠相待,她都没有放弃过。
  而现在,傅缨已经失去了跟他交谈的兴趣,他就连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庭深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现在对傅缨,他是很无奈,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好在,傅缨没有让这种静谧到令人窒息的沉默维系太久,她主动转移了话题说:“我想回去了。”
  傅庭深怔了一下,似乎是想不到这话会是从傅缨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天,傅缨一直就不肯走。
  哪怕强制性将她送回去了,她也很快就会返回来。
  这还是头一遭,傅缨主动说要回去。
  傅庭深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本想安排人送她回去。
  傅缨却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说:“你不用替我安排了,我自己能回去。”
  闻言,傅庭深眉头紧皱,满眼的不认同:“不行,这地方这么偏僻安静,你一个人要怎么回去?何况,你最近身体也不怎么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傅缨沉默。
  她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她可以反对的余地的。
  傅庭深会替她安排好一切,也绝对不容许她质疑。
  这段时间,她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看着。
  这样的日子,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傅缨被迫默许了傅庭深的行为,任由他替自己安排人。
  走之前,傅缨回头看了一眼那相框中恬静笑着的人,苦笑。
  瞧啊,小姒姐,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都是被命运无情戏弄的人。
  命运从不曾善待过她们,也从不曾给过她们选择。
  如若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在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弃后,又再度跟傅庭深牵扯不清上?
  这不就是命运在捉弄她吗?
  在她铁了心要放弃这段无望的感情后,又将她送回了傅庭深身边。
  傅缨也不是铁石心肠,她知道,傅庭深对她有感情。
  只是那份感情究竟是男女之情更多还是占有欲作祟,她分不清。
  就算是真的有情,那份情能有多真?又能够有几分呢?
  亲眼目睹了唐姒跟厉爵城的种种纠缠,傅缨对傅庭深就更不会有非分之想了,在她心里,傅庭深跟厉爵城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常年身居高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感觉,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别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也无足轻重。
  傅缨只是觉得挺不公平的,厉爵城都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最后遭报应的人却是唐姒呢?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既不用为他曾经所犯的错的负责,连外界的一切消息都不会叨扰到他。
  傅缨想,如果换作是傅庭深。
  他在那个时候会做出的选择,可能跟厉爵城差不了多少。
  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的人,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即便他们出卖的是曾经全身心信任过他们,与他们最亲近的人。
  也许百年以后,他们回溯久远记忆时,会想起这么个人存在,会有一点点的歉疚,但那点歉疚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足以影响到他们,他们在缅怀过后,就会将这个人彻底遗忘,然后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多可怕却又真实的现实啊!
  至少这些年,她就没见到过厉爵城有为了他对唐姒做的事情悔恨过。
  他不是还将那个女人接到了身边,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她的安全,还让她顶替了唐姒的身份生活吗?
  也怨不得这些年,唐姒总是告病闭门不出,连她主动联系,都不冷不热,不愿意搭理她。
  她当然不会搭理自己。
  她根本就不是唐姒,又怎么可能会理会自己呢?
  傅缨只是觉得挺心寒的。
  她只是被傅庭深忽视了多年,因为傅庭深的一次次偏心而忍受不下去。
  那唐姒呢?
  厉爵城不止偏心,还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受得了?
  傅缨想,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应当是精神上的摧残吧?
  被最信任的人出卖,被最爱的人毫不在意的推出去当替死鬼,这道坎儿,要怎么能迈得过去?
  她几乎无法想象唐姒是怎么强迫着自己接受现实,是怎么强迫着自己撑过来的。
  换作是她,她可能真的会选择走最极/端也最懦弱无能的一条路。
  这命运从未善待过她,她也不想要继续在这惨烈的现实里挣扎了。
  如果是她,她会选择放弃。
  活下去,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最奢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