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枉我所学这么多,人家都懂得道理,就我天真手软。”出生以来,赵元淇没有一刻如此冷静评判自己,他自嘲一笑:“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一次的教训,我记住了。”
  侍卫人马,是外公为他特意培养,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能助他逃脱一劫,福运这种东西妙不可言。
  赵元淇逐一望着忠心护主的侍卫人马,成长的眸色翻滚不定,好似天上云层不可看透。
  在一阵忽闪雷鸣中,终于他做下了决定:“走!我们往更深的山里走!”
  赵元淇不会再拿手下人的性命去做豪赌。
  然而,左膀右臂中,他们可是唯一知道主子原先的打算,于是也就略显惊诧:“世子,往更深的山里,我们可就偏移了目的。”
  “这一些人,本来就想阻止我们与地方的朝廷命官会合……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一些事情的时候,而是如何逃脱后面穷追不舍的死士人马。”赵元淇似嘲非嘲地道:“我这庶弟,无论是谁给他这权利,不过他还真看得我这嫡兄,如此悍勇追兵,想必是别人特意培养出来,这一些可不是之前的乌合之众,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所有的人都得一起活下去!”赵元淇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魄力,哪怕豆大雨滴淋得众人尽显狼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如此决断:“官道已经走不得,唯有更里处的山路,我们才有可能夺得一线生机。”
  雨水深林中,有十多名的汉子,正在想尽法子逃出生路。
  李家的人,却是被十多名的汉子前后包围,连一个逃脱的缝隙都找不到。
  这大雨下得没一个停歇。
  心烦意躁就甭提,李家还来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月没有回家的赌徒,一朝回家就往后拖了一堆面露凶光的粗莽汉子。
  明显的,人家就是来寻滋挑事。
  一排的粗壮恶汉。
  光瞧那一身的臂子肉,就令李家的大小人物都把心给提到了嗓子!
  刘三丫自然亦是其中之一,然而比她更感糟心的人,当然是那一些已经分家,却舍不得掏出银子往外搬的几个叔伯。
  哪怕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也只敢有致一同地暗骂连连。
  赌场的领头人物,李母和刘三丫是一点也不眼生,她们在一股不妙的预感中,听到此人粗声粗气地说道:“这个家伙可真是我们赌场的贵客,哪怕这位赌到后面没有银子,咱们的弟兄都还是以礼相待。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大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下来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老太太妳说对吧?这前前后后,咱们的赌场可是又再借了这家伙二百两银子。倘若不是看在你们上次的爽快,老子也不会再借出这么多的银子。所以,今日的这笔欠债,老子无论如何都得讨回来,否则老子对底下的人也不好交代。老太太,我记得上次妳可是眼也不眨地帮忙还债,这一次想必妳应该也是如此地识趣才对。”
  此言一出,李家的一伙男人,各个是双目喷火地朝李母怒目而视。甚至,刘三丫嫁得男人,亦是其中之一。
  说来说去,沾赌的人敢愈借愈多,还不是自以为有倚仗在身。
  只能说,慈母之心没有错,但宠儿无度就是错。
  李母却已经不在乎一家男人的想法,老太太光是听到银子数目,她只感到心口一窒,像是啥话也没有听见地喃喃道:“二、二百两……”
  李母为儿算计了大半辈子,终归也有到了不能算计的年纪。
  这人真的不能毫无分寸地溺爱,不然真有可能有自食恶果的一天。
  不过,也有一些人,从出生到长大,就没有感受到过,在慈母地关照之下,到底会是有着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遭的无妄之灾,裕永宬虽然是忒惨,但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位也算是否极泰来。
  大少爷的内心,有一些害羞地接受来自长辈关照。陆秋的药补不只是营养又好吃,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感受到被亲娘照顾,到底是啥样的感觉。
  这几日的好事,彷佛是一椿接着一椿。
  一直以来,裕永宬最担心碰到刘四丫一事,也因为他的凄惨模样,让意外拜访四房的刘四丫,不知道脑补成什么样子。
  总而言之,刘四丫极为少见地没有一脸凶巴巴,反而像是有一些别扭地宽慰:“你这重伤的人,就不要再折腾有的没的,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好好养伤。”
  裕永宬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若不是被人捅了一刀真的太痛,他都忍不住乐歪了嘴,不像现在龇牙裂嘴的表情,更让人把误会加重。
  然而,裕永宬在享受好日子同时,刘昱砚却蹙着眉宇,站在灶房问着亲娘:“娘,我怎么觉得妳好像忽然对裕永宬这小子特别地好?”
  陆秋一点也不意外二儿子的敏感,她的心情反而与外头的坏天气不同,极为明媚地浅笑反问:“你不觉得永宬这孩子,和你四丫姐挺般配的吗?”
  刘昱砚:“……”
  二儿子愕然一怔的样子,很明显是没有往这一荏想到。
  陆秋正缺一个人能和她分享想法,二儿子又向来贴心懂事,她也很乐意地道出想法:“先前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你不觉得永宬和你四丫姐一碰头,这两位就显得特别古怪吗?要知道,有一些人的感情是后知后觉,而有一些事情错过了,就可是一辈子的憾事。如今看来,你四丫姐还在懵懵懂懂没错,不过永宬这孩子应该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我想让你大哥帮忙去亲自探一探口风,若真的有意的话,这亲事最好还是请长辈定下。毕竟,姑娘家的花期总归是拖不得,你四丫如今也过了及笄之年。”
  刘昱砚:“……”不错,有一个家伙要乐极生悲了。
  刘昱阳极为了解二弟,刘昱砚自然也极为了解他大哥,亲奶最疼大哥这长孙没错,但同样也灌输他作为长孙的责任。
  为几个堂姐撑腰的事情,亦是其中之一的责任。
  曾经,刘昱砚很不平衡的事情,换到现在来看,反而认为这样挺好的,因为无事一身轻嘛。
  不过,作为同窗朋友,他还真没有想到,裕永宬这家伙这么的胆大包天。
  刘昱阳这大哥,是真的把亲奶不时地嘱咐,及幼年关照的情份,全都给记在心里。张仁鑫那家伙多惨,刘昱砚可都看在眼里,眼下又有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家伙在身边,大哥怕不是会气死。
  想到最近受到亲娘特别照顾的裕永宬,刘昱砚的薄唇,缓缓地掀起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他才不露声色地回道:“娘,我也觉得把这事情交给大哥不错,虽然我和裕永宬的关系不错,但我的年纪太小,商谈这事难免显得不够庄重。”
  二儿子的话深觉有理,陆秋也就毫无疑义地回道:“行,听你的,等晚饭过后,我再单独找你大哥谈一谈这正事。”
  这一次,刘昱砚难得没有伸手抢着为亲娘分忧解劳。
  因为,大哥肯定会更乐意之至。
  陆秋在自觉与两个儿子商量完一椿好事,数天未归的男人,也在某天大雨的夜晚,以一身极其干爽的姿态,站到了屋子外头。
  几乎不用在门上敲碰出声响,里头的人就为他开门迎接。
  陆秋赶紧把人拉了进来:“你怎么选在这么奇怪的时辰回来?”
  刘醒一脸无辜:“抱歉,吵到妳了吗?”
  “你连门都还没有敲,吵什么?”陆秋还是挺关心她男人的,上下打量一下情况,刘醒连点疲态都没有见着,她也就疑惑道:“看你的样子,这是没啥大事?”
  刘醒一派地轻松自在:“我也就送人一程,在确定地方的武官是可以信任的,我也就再多待上几天。姓顾的自有章程,只要有证据在手,这武官要职的人物又是坚定的保皇党,这老狐狸自有法子能够让人听命于他。不然,一顶大帽子扣上,这谁受得了?我护人过去,也只是作为后手一防,好在情况比预期地还要明朗,我除了帮忙抓出几个小虫子,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陆秋没好气道:“你当所有人和你一样?光是帮人拔出探子,恐怕别人都得对你感恩载德,真以为探子是这么好找?”
  刘醒被媳妇说中,却还是风云无害的模样。
  瞧他的臭德性,陆秋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算了,你是想吃东西,还是想先洗漱?”
  刘醒和她一样,都是喜净的人物,哪怕雨水打不到身上,但依然会有不洗不干净的感觉。
  媳妇的好意,刘醒欣然接受,不过他的要求还是降低许多,极为体贴道:“这么晚了,动静太大也不好,直接给我一盆净水就行了。”
  陆秋加深笑容:“好吧,大伙都还在睡呢,现在就只好先委屈你了。”
  刘醒也不太在乎,虽然他有能耐可以几天不睡,但接连赶路,他还是想窝在媳妇的身旁,好好地睡上一顿。
  尤其,双手把媳妇搂在怀里,这位更能睡得安稳自在。
  陆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处轻轻一笑,也极为自然地反搂着他。
  夫妻依偎闭目养神,身旁的两个奶娃娃,也不晓得是不是知道父母都陪伴在侧,又或者是做了不错的美梦,都是齐齐有着憨态可掬的甜颜蜜笑。
  岁月静好的模样,真让人恨不得永远长存。
  第114章 平静  陆秋略显沉吟:“……看来今天我……
  李家。
  自从赌坊的人上次闹了一场,整个家就像是一片狼藉,昂贵能卖银子的东西,都被搬个精光。甭管有没有分家,在赌坊的凶汉看来,住在同一个宅子,那就别扯一些有的没的,全都一视同仁对待。
  家宅不只是一片光熘熘。
  不够的赌债,就让欠债的人以身来偿,这一回可没有上次好运。
  于是,刘三丫这一房,不只得面对怒火中烧的叔伯,还得面对一个半残的公爹,以及一个生病的李母。
  在大受打击之下,李母气血冲脑,村里的石大夫已经来看过一遍,李母这是有轻微的中风倾向。
  不同于,刘家的刘老三,还有孝顺的儿子和儿媳妇,小老头早就恢复健康,甚至少见的没有隐患。
  李母亲手养大的儿子,一个个却是自私自利,他们只嫌秽气不已。
  倘若,不是石水村的风气摆在那里,李家的儿子真没想为李母请大夫来瞧。当然,瞧也瞧过了,买药细养就不可能,大家此刻都是穷光蛋的人物。
  几个被牵连的儿子都还在埋怨李母呢。
  刘三丫同样如此,她阴沉着脸,一如外头阴沉的天气。
  然而,她还没有张口抱怨,自己的男人倒是先一脸不耐烦:“下下下,这雨都下了多久,还继续下个没完没了,就没见过哪一年的雨季能下成这个样子……”丽嘉
  一句随口抱怨的话,却宛若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完没了的雨水?刘三丫的瞳仁急骤收缩一下。
  重生的日子太过长久,刘三丫都忘了有一年是会淹大水的,而石水村则是十里八村损失最为严重的村子!
  十几年前的河道改变,小溪变小河,石水村最自得意满的山明水秀,因为雨季的河水瀑涨,泛滥的河流会淹没肥沃的田地。
  上辈子,刘三丫是嫁出村子的人,娘家这一头的事情,除非是有所求,不然她一年到头都是没有主动回来。尤其,刚嫁出村子的前三年,她压根儿就没有回来过。
  石水村的凄惨模样,刘三丫只有耳闻,却没有亲眼所见。之所以,在短暂刹那想到此事,是她终于记起李家发家的细节小事!
  刘三丫的眸子中,彷佛忽然被点燃起两簇火光。
  十指不见五指的天气,浓黑的厚重云层遮住了上头的月光。
  众人熟睡的夜里,有一对夫妻在惊人的雨势下悄悄地出门。
  没有丝毫光亮的深黑夜里,夫妻俩的视线却一如往常,好似一点阻碍都没有。
  经历所逼之下,刘醒做人可一点也不粗心,哪怕知道这样的天气下,应该也没有人见得到夫妻俩的暗地行动。
  刘醒的心血来潮,让他忽尔一笑,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一幕。
  陆秋宛若一脸疑云地问道:“瞧你笑得这么古怪,这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刘醒的神色有着掩饰不了的恶趣味:“见到便宜侄女,正在为离不离开村子一事,在和李家人争吵。”
  陆秋无言:“那你还真闲。”
  陆秋多少知道李家的事,别以为朱梅春这妯娌做生意,就会放下她一生的喜好。
  祭祖当日,两位妯娌也聊到过李家,陆秋都弄不懂这二嫂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她男人的能力,若是让给二嫂子,保准会有一番惊人作为。
  刘醒一副略显遗憾地撇了撇嘴:“没办法,谁叫这一家子天天都能这么热闹,可惜赌坊来闹事的那一天,恰巧我不在村子里。况且,我这热闹也不是白看的,妳说我们的便宜侄女,为什么要着急离开村子?”
  陆秋略显沉吟:“……看来今天我的临时起意是对的。”
  刘三丫的特殊性,夫妻俩都知道,陆秋眼见轰轰雨势下个没完,她就到过石水村的河道细察一番,照着这样的涨势情况,河水灌进田地与村子,似乎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