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7)
  四月已过,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毛华盛带着行李,坐上了回家的车,他趁着五一假期的时间,要回家一趟,去见见他刚出生的儿子。
  早就知道毛华盛要回家,出了月子的李秀秀高兴的抱着儿子,小声的说道:“宝贝乖乖,你的爸爸要回来了,回来看你这个小淘气。”
  援藏干部的家属其实是可以去探视亲人的,政府会报销来回路费和住宿费,不过李秀秀才刚生完孩子,身体没恢复好,而且新生儿的身体都很脆弱,不适合长途的旅行,毛华盛思量了一下,干脆挑了个不太忙的假期,踏上回家的归途。
  毛华盛看着几个月没见的妻子,眼中流露出了心疼,即便有婆婆帮着带孩子,可李秀秀还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了,发丝凌乱,眼眶下面带着大大的黑眼圈,明显是睡眠不足。
  “回来了?”秀秀看着毛华盛,几个月过去,他倒是没怎么变,就是被太阳晒的更黑了。
  多年的夫妻,见面已不需要多说什么,一起都在不言中了。
  毛华盛伸出手,接过了还在秀秀怀里的孩子,他们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毛华盛许久没有体验过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的感觉了,手里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东西,又像是有万斤重一般,让毛华盛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小婴儿正睡着,吧嗒吧嗒嘴,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如何,即便换了个人抱着,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依旧睡的很香。
  跟着妻子走到屋里,毛华盛轻轻的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却没想到在宝宝碰到床的一瞬间就醒了,撕心裂肺的开始啼哭,吓得毛华盛连忙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的拍打了两下,哭声只是稍稍的止住了一瞬,随后便是更加尖锐的啼哭声。
  他已经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母亲,身上没有好闻的奶香,反而是难闻的臭汗味,哭得更委屈了,毛华盛满头大汗,连忙把儿子还给了妻子,看着秀秀将已经醒了的孩子再度哄睡。
  “我记得毛毛小时候没这么闹……”毛华盛尴尬的笑了笑,他刚回家就把儿子给惹哭了,还要辛苦秀秀哄孩子。
  翻了毛华盛一个白眼,李秀秀说道:“儿子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爸爸,现在猛然有个陌生人抱着他,能高兴就怪了。”
  这话里面三分抱怨,七分无奈,毛华盛自知心里有亏,连忙把妻子揽入怀中,低声安慰道:“我这次回来,能待上整个假期呢,好好的陪一陪你跟儿子。”
  闻言,李秀秀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两分笑意,“好了,这次回来在家里多待两天,让儿子跟你熟悉熟悉,免得一见到你就哭,毛毛快放学了,你等会去接她放学,让她也高兴高兴,顺便买点菜回来,妈最近想吃鱼,你带一条回来。”
  “遵命,老婆大人。”毛华盛拿着钥匙出了门,离开了德格县,到了家里,毛华盛再也不是那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毛县长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父亲,儿子,在陪伴着家人,过着平淡又温馨的日子。
  五一假期的时间不短,但是格达乡的建设绊住了大部分人的手脚,除了毛华盛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人回家探亲了。
  格达乡中心医院已经差不多筹备好了,李鑫的办公室也已经从德格县搬到了格达乡里,他被任命给格达乡人民医院的院长了。
  重新建设一个医院所用的时间肯定是很长的,格达乡等不起,也没有这个时间,干脆就从原有的建筑中划出一片,连带着原本的卫生院也一起重新装修了一番,再把一些需要的医疗器材全部都搬到了新的医院中。
  现在的人民医院里,只有原本的卫生院的医生,以及李鑫带来的一批县医院的医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也勉强够用,就是条件可能艰苦了一些,原本一些归护士的活,现在也需要医生们动手。
  但是困境只是暂时的,夏天过后,就有一批来援藏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到格达乡人民医院里,缓解这里人手不足的尴尬境地。
  对于李鑫来说,被派到格达乡里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更方便了他去扎多村的草药基地里研究中藏药,而且工作没有在县里那么繁忙之后,李鑫想像他的父亲一样,去下面的村子里面给村民看病。
  不少人还对新开的医院持有一种怀疑的心理,李鑫可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给村民们看,顺便也能帮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上门看病。
  草药基地已经修建完成了,比起其他大型的建筑来说,草药基地的修建就要简单很多。
  在饶文博的鼓励之下,不少的村民还是决定冒险一试,种一年的草药看看能不能挣到钱,贡布一家就决定在草药基地里接受专家的指导,种植草药。
  原本他们的心里也是犹豫的,但是现在贡布还在上小学,弟弟还没上学,正是不花钱的时候,不然等回头孩子大一些用钱的地方也多了,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掏出来这个钱。
  李鑫到扎多村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刚从大棚里钻出来的贡布一家。
  原本贡布的爸妈来草药基地干活的事情没告诉贡布,却还是被贡布悄悄的跟上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想帮爸爸妈妈干活,拗不过小贡布,一家人就一起在大棚里面干了一个上午的活,才出了大棚。
  “李医生,你来了。”贡布的妈妈笑了笑,给李鑫让路,她跟李鑫不熟,只知道这是医院的专家,跟着妈妈站到路边的贡布突然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大声的喊道:“叔叔,怎么是你啊!”
  李鑫也想起来了当初带着自己来扎多村的贡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了一个水果糖,递到了贡布的面前:“好巧啊,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对,我来帮忙干活。”贡布说着,就挺起了胸膛,看起来很是自豪,他看了看李鑫,小声的问道:“杨老师呢?”
  第七十八章泥石流
  没想到贡布还真是人小鬼大,李鑫无奈的笑了笑:“杨老师没跟我一起过来,你们不是在一个学校吗,难道还没有见够?”
  “我跟杨老师天天见面,但是你跟杨老师又不是天天见面。”贡布皱着小脸,认真的说道:“如果很长时间不见一个人,会很容易忘记她的,李叔叔,你要忘记杨老师吗?”
  李鑫不由得失笑,只得蹲下来跟贡布说:“叔叔不会忘记杨老师的,只是我们都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啊。”
  告别了贡布,李鑫进了草药基地的研究所里,这里有一个简陋的小研究室,方便他跟其他专家研究草药的时候临时使用。
  里面空无一人,李鑫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草药,眼神逐渐的开始呆滞,最后停在了翠绿的叶子上,一动不动,他当然不是在思考药效,而是在思考贡布说的话,他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跟杨韵联系了。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无缘无故的又怎么跟杨韵聊天呢?还没谈过恋爱的李鑫并不知道,这种患得患失,可不是存在于普通朋友之间。
  甩了甩脑袋,李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都放在了一边,开始认真的工作起来。
  最近多雨,不知道含水量对于草药的生长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影响呢?似乎是为了响应李鑫的研究,屋子外面也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小雨淅淅沥沥的连着下了三天,扰的人心绪不宁。
  毛华盛揽着妻子躺在床上,外面飘着细小的雨滴,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可他却难得没起床,跟妻子享受难得的寂静时光。
  手机的疯狂震动扰乱了毛华盛现在的惬意,他接起电话,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这儿子的小手,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什么!”毛华盛猛地坐起来,不敢置信的对着电话那边问道,旁边的婴儿被毛华盛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哇哇”的开始啼哭,顾不上哄儿子了,毛华盛连鞋都没穿,直接出了卧室,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屋里的哭声。
  “具体是什么情况?”毛华盛在沙发上坐下,脸色异常的严峻。
  “三个小时之前贡波乡发生泥石流了,不少村子都被掩盖了,现在还不能推断出具体的伤亡情况,初步估计损失惨重。”电话那边的干部声音很是凝重,还带着些泪腔,他也有亲人被掩盖在了泥石流下,“现在已经开始组织救援和初步的自救行动了。”
  不等开口询问,毛华盛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泥石流的成因,雨!这连绵不绝的雨水冲刷了本就不坚固的植被,导致的山体滑坡,最后造成的大范围泥石流。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的范围,但是毛华盛几乎已经可以想到现场的惨状,他的拳头紧紧的攥起,恨不得现在被掩盖的是他自己,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如果救援及时的话,还可能挖出来活人,但是从发生泥石流到现在,能生还的人数恐怕不足百分之四十。
  “我马上回去,你先组织着救援行动,我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调一批救援官兵过去。”毛华盛挂断了电话,屋子的妻子还在哄着孩子,母亲在阳台浇花,窗外雨丝飘洒,是幸福的景象,可在德格县的贡波乡,那里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愧疚,焦急,淹没了毛华盛的心,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开始收拾行李。
  “秀秀,我得走了。”毛华盛打开手机,开始订车票,他现在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德格县,去指挥救援工作的行动,即便对妻儿有再多的不舍,但他都得走,现在有更多的人需要他。
  “出什么事了?”
  抱着孩子的妻子从屋里出来,脸上的神情分外的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毛华盛要离开。
  “贡波乡泥石流了,损失很严重,我现在得回去主持救援工作。”毛华盛很愧疚,连着声音都小了几分,颤抖着嘴唇:“秀秀,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去吧,那里需要你,”李秀秀看着毛华盛,露出来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又带着几分担忧:“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带着两个孩子在家等你。”
  带着妻子的担忧,毛华盛踏上了返程的路,对于路上的风景,毛华盛再也没有了心情欣赏,他一路上都在联系相关的部门和干部,看看能不能尽快的把人挖出来,几乎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能调动的机械全部调动,毛华盛睁着眼睛,担忧的看着窗外。
  他现在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默默的在心里给灾区的群众祈福,愿上苍保佑他们,个人的力量在自然的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毛华盛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救援的部队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几乎是和毛华盛同时到达了德格县城,刚下车的毛华盛顾不上休息,直接跳上了救援部队的车,让他们载着自己去救援的第一线,其实毛华盛的这个举动是有些冲动的。
  现在还在下着小雨,去往贡波乡的道路两侧都是山体,随时有可能发生二次滑坡,把救援的车队给截断,毛华盛跟着去现场的话,有很大的几率会遭遇到危险。
  即便理论上的话说的再好听,但是让毛华盛在德格县待着,无疑是难于登天,他不可能安心的后方待着,他必须要去到抢险救灾的第一线,用实际的救援行动来安抚他内心的不安以及痛苦,虽然这是天灾,可如果他没休假,早点发现贡波乡的不对,是不是事情还有转机?
  来救援的官兵用最快的速度展开了救援,先清理道路,让后续的部队可以进到更深的地方,去救援那些偏僻的山村的村民,搜救犬大范围的投入使用,整个救援的现场充满了期待,泥土和房屋废墟下的,可能是尸体,也可能是昏迷的活人。
  每救上来一个人,救援的官兵们都会发出一阵欣喜的欢呼,反之,则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