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史清倏一直遵从一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唐太妃暗示自己滚进去说话,她也不打算装傻偷偷逃了。在秋香将两只药炉里面的药渣皆过滤完了、盛好一碗浓黑的药汤,和一碗香气扑鼻的药膳之后,史清倏将善后工作交给了旁人,自己与秋香一起送到了养心殿里头去。
  养心殿内,沈谧疲倦地坐在上首的缂丝木榻上,唐太妃端坐一旁,见到史清倏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了,面上还颇有几分差异,但那情绪转瞬即逝,就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大海之中一样。
  “皇上,药煎好了,您先吃了药,再吃些药膳是最好的。”史清倏盈盈下拜,没有丝毫可指摘的地方。
  看了那浓黑的药汤子一眼,沈谧眉宇之间多了几条不明显的沟壑。
  他以为屋中根本无人察觉此事,但下一秒唐太妃表抬了抬手,对自己身边的侍女道:“这药太苦了,去厨司那儿给皇帝拿几块方糖来泡上,没必要硬熬。”
  沈谧伸出去拿药碗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对唐太妃和煦道:“还是太妃娘娘咳咳——周到一些。”
  史清倏虽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二人是如何一种状态,却也觉得唐太妃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十分叫人无所适从,但沈谧竟然也愿意如此配合,只得忍住不语,垂着头盯着自己袖子上头的绣花。
  “你在这儿杵着作甚?”
  忽然听到沈谧对自己这样说话,史清倏无辜地抬头看了看二人:唐太妃叫我滚进来的,你对着我凶什么凶?你去问那老人家呀!
  “回皇上的话,送药来的,”尽管心中百般吐槽,史清倏还是忍住了表情,柔声道,“因皇上第一次吃这服药,我得看看效果如何、可否适口,以便后面儿再仔细着调整。”
  “你倒也是为了皇帝尽心了。”唐太妃说话时总带着一股寒意,只见她冷笑着拿杯盖刮开杯盏中的茶叶,却也不打算喝下去。
  史清倏推脱了两声,太妃身边的侍女便取来了放糖,她原想说待自己查看一番再入药,却不想沈谧想都没想便塞入了口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太妃好像笑了一下,但下一刻再无多余的表情。
  一碗汤药下肚,养心殿中安静无比,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打破眼前的平静,忽然之间上首传来剧烈的咳声——史清倏猛地一抬头,只见沈谧忽然掩着嘴巴剧烈地咳了起来,整个人极度痛苦一般前俯后仰不已,手臂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面前的小翘案上,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李德海最先冲上前去,一面拽住不断扭动的沈谧,一面轻轻抚顺着他的脊背,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史清倏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了唐太妃一眼,却见到她面上亦是一脸震惊,这才来得及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冲上去便掰开了沈谧的胳膊,在他上臂内侧狠狠地掐了个穴位。
  “皇上!您觉得如何?”史清倏真的慌了神,一手掐着那穴道,另一手去护住沈谧的头,“是、是药有问题?不应该啊……我一直盯着来着!”
  沈谧还是咳嗽不已,面上表情分外痛苦,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李德海最为镇定,起身拂袖对着唐太妃道:“太妃娘娘还请先移步!皇上这般……”
  然不等李德海说完,唐太妃自己也坐不住了,只见她毫不掩饰地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唯恐过了病气给自己一般,蹙着眉头厉声道:“哀家先出去,燕王妃,你这药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今日便不用走了!”
  史清倏不知所措。
  药物一定没问题,她不仅仅盯了全程,还在上来前自己喝了一口。她又不是傻子,给一国之君的药物怎么可能那般轻易草率?若是药物并无大碍,那便只有那方糖有异了,可……看唐太妃那震惊的表情,又不像是她所谓。
  唐太妃带着侍女快步离开了养心殿,约莫是害怕真的出了问题自己洗不清,这才头也不肯回,虽史清倏一起上来的香草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三人。
  “大监,还请快去叫太医来!”史清倏不断地帮沈谧顺着脊背,焦急道。
  却不想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李德海忽然面色一变,平静地去一旁取来了干净的痰盂来,沈谧可渐渐咳了几声,却不再痛苦似的接来了痰盂,缓了几口之后,将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在史清倏震惊的目光之下,沈谧依旧是不是地咳上几声,李德海一面叫着“皇上啊”,一面用平静的表情给沈谧拿来一盏茶。
  沈谧饮茶漱口,李德海喊道:“燕王妃!现在施针还管用吗!”
  二人齐刷刷地看向惊掉下巴的史清倏,“啊……啊……”史清倏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在李德海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后这才反应过来,大着声音道:“自然有用了!你安静!皇上马上就能止住咳了!”
  说完,沈谧这才不再继续伪装,从李德海手里又接过一杯上好的参茶,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润着嗓子。
  “皇上,您……”史清倏满头黑线。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沈谧赢了,赢得一塌糊涂。而她作为一个演了一辈子古人的现代人,居然真的被沈谧骗过去了!她甚至以为沈谧受了贼人蛊惑,性情大变、不识好赖,甚至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心声猜忌了。
  敢情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先前沈谧那带着戾气的眼神、想到史月染那悲凉的笑容,史清倏这才隐隐觉得气愤,压着胸口的怒气道:“皇上演的真是好啊!”
  可沈谧只说了四个字,便叫她的怒火登时被浇灭了——
  只见黄袍加身的人轻轻将杯盏放到了翘案上去,疲惫地仰了仰头,唇角淡淡地扯动着,轻飘飘地吐出四个绝对悲凉的字来:
  “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