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入南唐(一)
  嫤娘与田骁两人走走停停的,倒也潇洒自在。
  白天,田骁基本上会带着她走官道,以便策马狂奔以节省时间;少数时候,他也会带着她抄近道,走些并无人烟的山道,兼之教嫤娘骑骑马什么的。
  到了傍晚时分,他总能找到或茶馆或驿站,让嫤娘好生歇息一晚……
  若是到了大些的城镇,他还会领着她在城镇上的大客栈里停留一两天,在城里好生玩上一两天。
  嫤娘从未出过远门,这样的体验对她来说,是极其新鲜的。
  而自襄州往南,风土人情已大异于汴京,从民众们说话的口音,到装扮,再到吃食,居住的房屋摆设,生活习惯……几乎与中原成了两个世界!
  这一日,田骁引着嫤娘,到了一处城门口。远远的,嫤娘因见那城门上挂着大大的“虞州”二字,立时被吓了一跳!
  “二郎!这虞州城……已是南唐国境了呢,难道我们……竟走岔了路不成?”嫤娘悄声说道。
  田骁笑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南唐与我们大宋,是否一样?”
  嫤娘顿时有些犹疑。
  但田骁却已经下了马,牵着乘风候在了城门处,与其他想要入城的百姓们候在了一处。
  嫤娘的一颗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与田骁是大宋子民,会不会被当成细作捉起来?
  谁知轮到田骁验路引的时候,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掏了一张路引出来递与守门将,与那守门将勾肩搭背地说了几话之后,那守门将居然就热络地与田骁称兄道弟了起来。
  嫤娘大奇,只是不好打听。
  没过一会儿,那守门将还推掉了手边事,亲自将田骁与嫤娘送到了衙门;结果从衙门里出来了一个人,又引着田骁夫妇去了一处客栈。
  田骁笑嘻嘻地安顿好了嫤娘,便出去与人吃酒去了,独留嫤娘一人在房里对着那些酒菜,坐立不安的。
  可田骁的为人,嫤娘也很了解——她的夫君虽是武将,却胆大心细,腹有谋略。
  这么一样,她便又强令自己放下心来,自用了些汤饭。又因那菜肴别有风味,不免多吃了几口,吃完又觉得有些撑了,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田骁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见她走来走去的,笑问,“……怎么了?”
  嫤娘连忙迎了过来,一走近他身边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又急忙转到了耳房里,从温桶里拎出了茶壶,倒了些水在木盆里,这才将帕子沾湿了水,递给他,又问道,“我说,你到底打什么机锋呢?”
  田骁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脸,又将帕子递回给她,这才正色答道,“好男儿本应志在四方……如今我田五受了郑王李从善的举荐,正要去皇甫大人帐下谋个差事……好娘子,待你夫君成了事,也与你谋一副凤冠霞披回来,做个诰命夫人,如何?”
  嫤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疯魔啦?”她骂道,“……那边的事如何耽搁得起?还有家中的父母兄长,他们……”
  刚骂了一句,她又想,他是大宋武将,前程大好。而南唐却是将倾之厦,他脑子抽了才会降了南宋……不对,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难道说,他竟是特意来南宋打探的不成?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嫤娘问道,“你既是田五,那我又是谁?何方人士?”
  见妻子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田骁心中十分宽慰,说道,“大约三个月左右……咱们都是汴京人士,你娘家姓沈,咱们成婚三四年了……”
  嫤娘想了想,又问,“那咱们有何福缘,竟受了郑王的举荐?”
  田骁笑道,“我旧年拜在先枢密副使李处耘帐下听用,后来李将军故去了,我在军中也呆得老没意思,索性退了伍……只是,哎……”
  说到这儿,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叹我文成武就,却并不得志,后来我在花舫上偶遇郑王,郑王引我为知己,这才举荐了我去皇甫将军处……”
  嫤娘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了句,“……二郎,你得好好的。”
  闻言,田骁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不会陷你于不义、危急之地。”他锵锵有力地说道。
  嫤娘看着他,微微地笑,柔声说道,“我信你。”
  田骁一呆。
  “会有人送咱们去金陵,你别怕,也不用担心和别人打交道……我说过,你乃名门闺秀,本不愿随我前来金陵,奈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即使将来皇甫继勋的夫人有可能会召见你,但看在郑王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为难你……”
  “只你过于美貌,从明儿起,用黛石脂粉稍微遮一遮容貌罢!等到了金陵,咱们的人会接来应的,跟他们碰了头就好了。”
  嫤娘听了,觉得心里稍微有些底了。
  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万一人家偏偏刨根问底,非要问我的来历呢?”
  田骁微微一笑,说道,“难道我们汴京还有第二个姓沈的大相公?”
  嫤娘勃然变色,失声说道,“沈义伦?”
  田骁笑道,“没错。”
  嫤娘呆了半晌,说道,“二郎……不,五郎,你老实跟我讲,可真有……田五郎此人?”
  “自然是有的。”田骁正色说道。
  嫤娘喃喃地说道,“那,那个田五的妻子,果真是沈大相公的族亲?”
  “千真万确。”田骁点头。
  嫤娘愈发有些不安了,问道,“那,郑王也的确认识这个田五,并且举荐他去金陵?”
  “如假包换!”田骁继续点头。
  “可是,可是……万一真的田五来了呢?”嫤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田骁惊诧道,“娘子你疯魔啦?我不就是田五?”
  嫤娘傻傻地张大了嘴。
  看着小妻子的震惊模样儿,田骁大笑了起来。
  逗弄她到现在,他不该再瞒着她了,惹恼了她,他可是会心疼的……
  “这事儿由皇叔赵光义去办。刚好他有个幕僚,就叫田五,前几年也确实在先枢密副使李处耘帐下听用,娶的也正是大相公沈义伦的远房侄孙女儿。那郑王在汴京为质,难道挖墙角的心思还少了?咱们还没出襄州,赵光义就遣了田五去接近郑王……”
  “咱们是有心去骗郑王的,那郑王还能不上当?前儿咱们还没进虞州的时候,皇叔就已经派了斥候骑了八百里快马,将郑王的信物交了给我……跟着,田五会带着沈氏暂避几个月,咱俩则顶替了他们夫妇的名义去金陵活动……”
  听到这儿,嫤娘恍然大悟,却又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咱们来?让真正的田五夫妇来,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你说呢?”田骁反问道。
  嫤娘想了想,问道,“……咱们要去金陵,难道是,是……目的并不在于皇甫继勋,而是,而是在于宫庭?”
  田骁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田五原来拜在先枢密副使李处耘帐下听用时,任军中文书,并不通行军打仗之事,他的妻室沈氏虽与沈大相公是同族,却是地道的农妇,且大字不识……要说咱们大宋,也并非没有像你我这样的人物。只是,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是机缘凑巧啊!”他低声说道。
  “咱们此去,最重要的,就是劝降皇甫继勋。”田骁沉声说道,“……据说此人贪生怕死又贪图富贵,咱们到了金陵,头一个就得先弄清楚这个。倘若他真是如此不堪之人……也不用咱们做些别的,只要他继续呆在南唐君主的跟前,还掌兵权……哈哈,恐怕不必咱们大宋出兵,南唐自己就作死了……”
  说着,田骁又道,“你自幼受大家教养,气质高雅,认识你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受你吸引……到时候,可要靠你与皇甫夫人交好,教唆皇甫夫人给皇甫继勋吹枕头风。将来甚至有可能你会随着皇甫夫人进宫,去见小周后……”
  听说南唐君主擅诗词,皇后小周氏擅音律,因此南唐朝中文人多,就连乡野小儿也能吟诗作对……这么一想,嫤娘顿时有些向往,又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好啦,想太多也无益,早些歇着吧!”田骁说道,“等咱们入了金陵,伴当们也都到了,一切打点妥当之后,行事才便宜……”
  嫤娘点点头。
  “只你要事事提点我,可不能教我当睁眼瞎……”她不安地说道,“还有,我,我怎么就能入宫呢?我,我也就是小时候跟着祖父读了几年书,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田骁笑着将她搂进了怀里。
  “你啊,就是太妄自菲薄了……也是你识人不多,所结交之人,也俱都是名门闺秀,因此在你眼中,人人都跟你们似的,你走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大多数人都是不通笔墨的,女子之中,如你这般的小娘子更是凤毛麟角……”
  嫤娘白了他一眼,咬着唇儿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