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洗三(下)
  仪式完毕,众宾客们又与嫤娘说了一番客气话儿,这才纷纷告辞而去。
  嫤娘站在二门处,客气又亲切地送走了忠武军节度使潘美的夫人与她的二儿媳,以及郴州刺史米信的夫人与她的长媳。
  潘家的大少夫人与袁氏本是同乡,两人还曾是闺中好友。论情,潘家的大少夫人与袁氏关系更亲厚;论理,潘家的大少夫人也是潘家长媳……可今儿,潘家的大少夫人没来,来的却是潘夫人与她的二儿媳。
  ——嫤娘心知,无论是夏府祖翁,还是田家的家主田重进,都对“立嫡”一事敬而远之。也就是说,在官家没有表态之前,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人人都小心谨慎,不敢乱站队。
  可是,香山寺生变,柳繁繁勾引亲王赵德昭一事,虽然在官家的打压这下,外人是不知道实情的,可潘家不可能不清楚!
  其实官家与潘美的情谊,甚至要比官家与王审琦的关系还要深厚……可潘家大少夫人此举,无异于逼着潘家站队,更是将官家嫡系潘美送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说,如今潘家大少夫人的地位,可能也是岌岌可危的。
  但这一切,并不是嫤娘所能左右的,所以她也当成没事儿人一样,笑眯眯地潘夫人问好,又问候了一番潘家老安人的身子骨儿。听潘夫人说,这些天潘家老安人总是腰酸腿痛的,嫤娘又急忙命春兰去取了两瓶子田家医馆里自制的虎骨油来,赠与潘夫人,还允诺得了闲儿就去看望潘老安人云云……
  潘夫人见嫤娘如此八面玲珑,再想想家中那个不省心的长媳,以及身边的这个木讷的二儿媳,不由得暗自叹息。
  送走了潘夫人,嫤娘又迎向郴州刺史米信的夫人与她的长媳。
  米夫人很会保养,她看上去,比同龄的夏大夫人和田夫人都要年轻得多,快四十岁的人了,看上去还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儿。她的长媳,米家的大少夫人也是今年的新媳妇,上半年才嫁进米家,她她一团稚气,看上去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腼腆又害羞,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米夫人身边,看起来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不过,米夫人待她的儿媳还是很亲切的。
  嫤娘赞了一回米夫人保养得好,又赞米家少夫人温柔敦厚,更赞米夫人是有福之人,又暗指米家少夫人生得一脸福相云云……喜得米夫人眉开眼笑。
  几人客气了一回,米夫人这才带着儿媳走了。
  这时,华昌候夫人笑眯眯地过来了。她自来熟似的拉着嫤娘的手,亲切地和嫤娘说长道短,完全不似前段时间为了夏碧娘……华昌候与夏氏众女之间剑拨弩张的模样。
  嫤娘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客气地送走了华昌候夫人。
  接下来,嫤娘又笑盈盈地送走了田大郎的几位属下之妻,这才终于得了闲。
  她赶紧逮着夏二夫人,细问她这两日大堂兄夏承皎纳征的事儿。
  夏二夫人顿时喜上眉梢,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前几日已经与何家过了纳吉之礼,这纳征嘛,就定在了腊月十九……
  古来婚事有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这纳吉么,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女方应下之后,男方就该择下良时,将聘礼送往女方家中去。
  嫤娘听了,从袖筒里抽出了一张礼单,递与夏二夫人,说道,“二婶子,大哥哥是咱们家里的嫡长子,这纳征一事,我本该亲自回去一趟,当面恭贺他才是。只如今……这边府上的情景您也知道。我婆母不在家,大嫂子又在坐月子,我实在是走不开……”
  夏二夫人直点头,“没错儿,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啊,是该好好呆在府里,管一管家,看顾看顾你那大嫂子……这女人坐月子啊,是大事儿,可不能马虎了!”
  嫤娘一笑,将那礼单塞进了夏二夫人的手里,说道,“多谢婶子体恤我,那我就拿一回大,十九那日我就不回了,这单子……婶子拿去交给大哥哥过过眼,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儿,再回那边府里,亲向大哥哥请罪!”
  夏二夫人笑道,“……你啊,你啊!何必这样客气!”
  嫤娘又是一笑,“该的,该的!都是一家人不是?”
  婠娘听了,与茜娘相视一笑,取笑道,“你们娘儿俩说的话……就和戏台子上唱戏似的,还押韵呢!”
  夏二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夏二夫人自己也是掌家夫人,如今出来了大半天,早已归心似箭,嫤娘抓紧时间问了一回夏老安人的身子康健否,这才亲送了夏二夫人回去。
  那边都虞候夫人也带了两个儿媳,正一脸喜色地准备向嫤娘告辞。
  嫤娘连忙又拉住了都虞候夫人,直问道,“姨母,方才人多,我也顾不上问……我恍惚听着,表姐也生了?”
  都虞候夫人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闺女,足有七斤一两重!”
  听了这话,喜得嫤娘双手合什,先唱了一声“阿弥陀佛”,跟着又拉住了都虞候夫人的手,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先花后果……我这表姐,素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姨母,我表姐生产的时候,没吃什么苦罢?”
  都虞候夫人笑道,“承你吉言!她生产的时候倒还好,挺顺利的,也没什么事……”
  嫤娘又追问,“那表姐可有说,何时回来?”
  都虞候夫人道,“她派了人回来报信儿,原说想过了百日就带了孩儿上京,给你姨父看看!可你姨父不允,就怕孩儿太小有什么闪失,便劝她等孩儿满了周岁再上京……”
  说着,都虞候夫人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姨父啊……自个儿一连生了八个儿子,只你表妹这一个女儿,现如今仙娘得了个女儿,倒把你姨父高兴得哟,那天直接就下了床,围着院子走了几圈儿,吃了两大碗饭,还绞尽脑汁儿,给仙娘的女儿取了个闺名,叫做宝榴……”
  嫤娘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表姐平安产女;难过的是,自己开了春就要离开汴京了,可表姐却要一年后才能回京……恐怕日后,表姐妹们想见上一面,是难上加难啊!不过,知道对方过得好,这也够了。
  都虞候夫人放心不下夫君的病情,匆匆与嫤娘作别,带着两个儿媳回去了。
  婠娘和茜娘与嫤娘太熟,姐妹几个落在了最后头,茜娘就说了一回夏碧娘的事。
  “……那回我们去了一趟西山,我回去和我家夫君说了,后来他就在那儿添置了一幢宅子。前几天下了一场雪,我们上那儿去住了两天,去看那白雪浮红叶的美景……我想着那儿也和胡府别院隔得近,便去探望了夏碧娘一回……”茜娘说道。
  “她怎么样了?”嫤娘连忙问道。
  茜娘“啧啧”了几声,说道,“……她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虔心向佛……她话不多,我问三话她答一句,不过,我和她说了几句话以后,能感觉到,她安安心心的,平平淡淡的……后来我走的时候,她还请求我,问我能不能给她弄些佛珠和纸张笔墨来,她想抄一抄佛经,静静心。”
  婠娘问道,“她在那边没吃亏吧?下人有没有为难她?”
  茜娘想了想,才答道,“我去的时候,那胖管事见我家大郎陪在一旁,倒也客客气气的。只我后来去了后院……夏碧娘还住在西屋,这样冷的天,屋里只烧了一个炭盆,且她身上穿着的夹棉棉衣,看着又脏又旧的……想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换过了。”
  嫤娘听了,皱眉问道,“先前不是说,三婶子正在那边陪着她吗?”
  茜娘摇摇头,说道,“三婶子确实在那边陪了她个把月,可依着三婶子的性子……她能和什么人合得来?不过靠着打骂,逼着下人们听用罢了……只是,还有谁不知道,碧娘是被软禁在别院里的,那些下人们,会有谁真心服她?”
  说着,茜娘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更何况,自进了腊月以后,三婶子也要回庄子上去主持过年的事……去的时候,她并不在庄子里。而我冷眼瞧着那几个奴仆的模样儿,确实有些怠慢碧娘。所以我就问了她一回,春莺什么时候去……她说,原来春莺已经去了别院一趟,却被碧娘赶走了……我问碧娘,是为什么。她说,想让春莺在家里和爹娘过个年,等过了年,春莺若还要去,便由着她了……”
  婠娘双手合什,先念了一声佛号。
  嫤娘也连连点头道,“她要是真变好了,还是她的造化呢!既没辜负了当初咱们替她操持的那份心,以后她改了,这日子也只会越过越好。大姐姐,三姐姐,等我忙完了这边……开了春,临走之前,我是要去看她一回的,到时候,咱们一起?”
  婠娘点了点头,茜娘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