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攻蜀
  打仗,打的实际是钱粮。
  若要尽复汉唐故地,须得有充足的钱粮。
  而重生四年以来,年年打仗,老百姓已有些不堪重负。
  柴宗训决议暂缓数年,给老百姓喘口气。
  精力转移到国政上来,正史上有许多成功的例子,无须柴宗训多动脑筋。
  首先便是丈量全国田亩,实行一条鞭法。
  目前大周依然实行的是唐以来的两税法,虽柴荣继位后有所改革,然仍无法阻止土地兼并盛行。
  一条鞭法横竖就是一刀,提高了百姓积极性,也让征税官员无法作弊,从而大大提高国库收入。
  一条鞭法得民心后紧跟着的便是摊丁入亩,废除了人头税,无地农民及其他劳动者摆脱千百年来的丁役负担,无不感恩皇恩浩荡,即便自耕农,亦轻松不少,大大缓解土地兼并。
  虽说地主与豪强世家的利益大大受损,霸特忽开瑞?有本事尔等便与朕打上一仗,不敢打就老老实实交税。
  与此同时,增加开科取士的几率,削减武将与世家门阀的影响力。
  正当文人欣喜,以为柴宗训会一改五代风气,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候,柴宗训直言:“朕不与士大夫共天下,亦不会与武将共天下,更不会与豪强世家共天下。”
  “天下是故汉唐人之天下,朕与所有故汉唐人共天下。”
  炎夏人是个特别顽强的人种,他们吃苦耐劳,勤俭节约。
  只要当权者不胡乱折腾,不须几年,他们自己便能依靠勤劳的双手创造出一个盛世来。
  恰逢这时代是史上难得的风调雨顺期,不出几年,便民丰物阜,国库充盈,御街上的七星级酒楼都开了好几家。
  杨业归顺后,柴宗训仿后世岳飞制,命其组建背嵬军。
  嵬者,山高大之势也。常时于军中角其勇健者,别置亲随军,谓之背嵬也。
  一入背嵬,诸军统制而下,与之抗礼,犒赏异常,勇健无比,乃是一国之精锐,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
  这是柴宗训抗辽计划中的中流砥柱,人数不过数千,但他特别交代杨业,往死里练,饷银按最高标准来。
  当然了,并非所有事情都是一帆风顺的。
  炎夏人除了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之外,还有一个特质,当外面不平时,拼了命的斗外面。
  当外面暂时平静时,又拼了命的内斗。
  总之吧,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譬如朝堂之上,自从王溥修史之后,便是范质一人独揽朝政。
  但翟守珣助平李重进之乱,又首推一条鞭法与摊丁入亩有功,已擢升副宰相,成了柴宗训面前的红人。
  这下范质不爽了,你一个半路投降,只会媚上的人,也有资格做宰相?
  而翟守珣正当红,身边也不缺阿谀之人。在这些人的怂恿下,翟守珣竟也同范质势同水火。
  两边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翟守珣首先纠集一批廷臣,上书弹劾范质。
  范质看到这些弹章,出离愤怒了:“好你个翟守珣,我不找你麻烦便了,你居然先动手。”
  作为宰相,范质是有权力批阅这些奏章的,于是他在上面写了句:不敢妄陈利便,希望恩荣。
  意思很简单,你们享受皇恩浩荡好了,不要胡言乱语挑起争端。
  眼见弹章根本到不了皇帝手上,翟守珣这一系的官员挖空心思又罗织了一个罪名,由翟守珣直入内廷,密奏于柴宗训。
  “启禀皇上,臣听闻宋王赵匡胤骄恣不法,势将谋变,宰相范质与其交好,恐未免有沟通情事,还请吾皇早做决断。”
  赵匡胤又要造反?
  这几年宋王府外的密探就没断过,赵匡胤也许有奢侈浪费欺男霸女的时候,但要说造反,完全看不出来。
  “卿自何处得来的消息?”柴宗训问到。
  翟守珣说到:“臣多次见范质与赵匡胤饮宴密谋,朝中亦有不少同僚都见过。”
  “同殿为臣,一起饮宴倒也无事,卿不也与其他同僚饮宴过么。”
  翟守珣辩到:“当日汴梁遍传‘点检做天子’,臣闻正是范质与赵匡胤密谋散布。”
  柴宗训在心里笑了下,范质怎么可能和赵匡胤密谋?
  不过翟守珣这么说,也不是空穴来风,柴宗训稍作思虑:“朕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还未开始调查,范质也到内廷密奏,内容与翟守珣一模一样,只是与赵匡胤密谋的人换成了翟守珣。
  敢情这俩人相互争斗,拿赵匡胤当棋子,把柴宗训当傻子呢。
  柴宗训随即将赵匡胤召进宫,把俩人的奏章交给了他。
  赵匡胤扫了一眼奏章,急忙跪下:“皇上,臣忝为旧臣,与闻先皇遗命,备承恩遇,不幸戆直招尤,反为权幸所沮,耿耿愚忠,无从告语,就是臣前次点检被迁,曾有人说臣心怀不轨,臣尝上表自诉,极陈鄙悃,档册俱在,尽可复稽。若蒙皇上核查,鉴臣苦衷,臣虽死无憾矣。”
  没想到引出了赵匡胤的长篇大论,现时赵匡义已死,赵普在宋州,柴宗训自然不相信赵匡胤还会反,不过适时的敲打一下很有必要。
  “宋王多虑了,”柴宗训笑到:“朕自然不会相信这些,然两大宰相相互攻讦,却拉宋王垫背,未知宋王有何策可解?”
  赵匡胤磕头到:“但凭皇上圣裁。”
  柴宗训想了想,虽然朝臣相互攻讦更有利于他控制朝政,但作为拥有一千多年记忆,且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他来说,实在没有必要。
  而且放着雄才大略的赵匡胤去欺男霸女实在有些浪费。
  “以朕之见,”柴宗训说到:“让他俩都滚蛋,让宋王来总领朝政。”
  做宰相虽然地位高,但手里没兵,没有安全感,赵匡胤急忙推辞:“禀皇上,臣何德何能...”
  “宋王且勿推辞,”柴宗训说到:“朕即将要完成一统汉唐故地之大业,非得宋王辅佐不可。”
  不过总领朝政有一桩好处,当年赵匡义不明不白死去,盟友王溥倒台,赵匡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不知哪来的人顶了罪。
  如果朝中有人帮忙说话,当不至于这样。
  犹豫间,赵匡胤又说到:“回皇上,若论行军布阵,臣自是当仁不让,只是这处理朝政...”
  “宋王休要过谦,”柴宗训再次打断赵匡胤:“若要消除朝堂上不时攻讦宋王的声音,非宋王为相不可。”
  想来也是,奏你造反,人家皇上不仅不追究,还令你为相,还推脱什么呢。
  至于范质和翟守珣,俩人都收集了对方不少黑材料,正好被柴宗训利用,双双被贬地方。
  有赵匡胤总领国政,柴宗训自是轻松不少,常与董遵诲微服出宫,流连于汴梁大街小巷。
  因摊丁入亩,大量无地百姓涌入汴梁,或做点小生意,或给人做工,经过数年发展,汴梁的热闹胜于往昔数倍。
  这天才从酒楼回来,柴宗训有些微醺,太监万华上前到:“皇上,太后候你多时了。”
  太后?
  柴宗训生母符皇后已死了十年,此时的太后乃符皇后亲妹妹。严格来说,是柴宗训的小姨。
  因柴宗训少年老成,且又非生母,所以小符皇后一直于宫中潜心于道,并不理事。
  此时忽然候见,却因何事?
  柴宗训来到宣慈宫,小符皇后,现时的太后果在等他。
  柴宗训急忙见礼:“孩儿给母后请安。”
  太后闻到一股酒味,伸手扇了扇:“皇上可又是去御街上酒家胡闹了?”
  柴宗训笑到:“母后,孩儿只是喝酒,并未胡闹。”
  太后一脸慈爱的抚着柴宗训的肩:“一转眼皇上都这么大了,已经了大人咯。”
  柴宗训回到:“孩儿谢母后多年养育之恩。”
  太后说到:“若是姐姐看到皇上如此,当能含笑九泉了。”
  说起来柴宗训还真比较惨,重生回来无父无母,且因思想与此时格格不入,所以从未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不过最是无情帝王家,柴宗训倒也没觉得有多遗憾。
  太后接着说到:“何时与你定一门亲事,我也算对姐姐有个交代了。”
  “孩儿年纪尚幼,且汉唐故地未复,暂还不想成婚。”
  “胡说,”太后说到:“你是大周天子,又不是寻常百姓家,有皇帝,自然便有皇后,你可曾看上宗室或哪位臣工之女?”
  容貌看上的女人有很多,便是宫中都有不少,有时候柴宗训横下一条心,真想让她们一无是处。
  甚至这些女子之中,不少都在打柴宗训的主意,毕竟若身怀龙种,那便可母凭子贵,一飞冲天。
  柴宗训前世身为打工人,没有优先交配权,感情上也受过伤害,所以重生回来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一直克制。
  现时太后问起,他只得答到:“孩儿未想过成婚之事,所以未曾看上哪家女子。”
  “那哀家便擅自做主,给皇上定一门亲事吧。”太后说到:“先国舅符昭信之女符氏,温婉贤良,德貌兼备,实是国母的不二人选。”
  符昭信是柴宗训的亲舅舅,符氏便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也就是柴宗训的表妹。
  难道真的是表哥表妹,死鬼宝贝?
  柴宗训忽地想起前几日符昭信按例自边关入朝觐见,必是他在太后耳边吹风,方使一向不视事的太后理起了俗务。
  一口回绝好像不大好,柴宗训犹豫一会:“太后,此事可否容孩儿考虑些时日?”
  太后性子本就温婉,也不为难柴宗训:“婚姻是人生大事,考虑也是应当的,那哀家便等着皇上的信儿吧。”
  回去之后柴宗训便想着出宫一趟,或是去哪里避避,他才不想胡乱就与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儿定了终生。
  干脆带兵出去打一仗吧。
  自从上次王著教他转移矛盾之后,柴宗训解决矛盾首先想到的就是打仗。
  出去打个一年半载的,太后自然不会问起这件事了吧。
  展开地图环视周边,柴宗训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句‘天下是故汉唐人之天下,朕与所有故汉唐人共天下’,虽然收尽民心,却也成了他恢复汉唐故地最大的障碍。
  不管南唐、吴越、北汉、后蜀,以及辽的大部,先前皆是汉唐版图,此地生活的人便也是故汉唐人。
  你不是与故汉唐人共天下吗?怎地还挥刀向同胞?
  正烦恼间,有黄门使递上奏折:“启禀皇上,潞州急报。”
  当日收复潞州之后,柴宗训将李筠之子李守节调往他处,命呼延赞为潞州节度使,抵御辽人。
  柴宗训打开奏折,臣赞恭请吾皇圣听:臣于日前捕获后蜀细作赵彦涛者,其身负蜀主蜡书,意与北汉联军,欲图中原,叩请吾皇圣裁。
  奏折后便是蜡书:早岁曾奉尺书,远达睿听。丹素备陈于翰墨,欢盟已保于金兰,洎传吊伐之佳音,实动辅车之喜色。寻于褒汉添驻师徒,只待灵旗之济河,便遣前锋之出境。
  意思很简单,先前我俩就书信来往,义结金兰。我现在在这边等着你攻伐周国的佳音,便马上派兵辅助于你。
  好你个孟昶(后蜀国主),朕正找不到出兵的理由呢,感谢老铁又送来人头。
  柴宗训当即大喝:“来啊,速召杨业进宫,并八百里急报驰递怀州,命曹彬入朝觐见。”
  原来,现今后蜀国内愚臣当道,所以合该他有此劫。
  那孟氏父子经营天府之国三十载,因蜀中与外界隔绝,所以三十年不知兵,国内一片富庶景象。
  然周一天强过一天,蜀中自有远见之辈劝孟昶早做打算。
  那孟昶只想着蜀道险阻,且蜀中富庶,周必不敢来攻,便将一应国政交托与几大谄媚之辈,诸如王昭远,韩保正等辈,把个正统的宰相李昊排挤得在夹缝中生存。
  李昊不甘心于此,也不甘心蜀国就此被一干奸臣断送,便趁着大朝会奏到:“启禀主上,臣观郭氏启运,不类后唐后汉,其皇帝郭宗训更有吞天之志,将来必一统海内。为我国计,不如遣使朝贡,以免戎机。”
  李昊的算盘是,若孟昶准奏,正好由他去朝贡大周,只要在大周混个脸熟,回来还怕收拾不了王昭远一干人等。
  孟昶本是荒淫之辈,哪理得了这许多事,只转头问副宰相王昭远:“依卿之见,何如?”
  王昭远本着凡是李昊赞成的他都反对,凡是李昊反对的他都赞成,两个凡是原则对到:“启禀我主,蜀道险阻,外扼三峡,岂周兵所得飞越?我主尽可安心,何必称臣纳贡,转受周廷节制?”
  李昊据理争到:“主上,臣观后唐庄宗及大行皇帝,灭梁定蜀,无不量功授赏,今王昭远本给事小臣,枢密使韩保正又纨绔子弟,素不知兵,一旦有警,如何胜任?”
  “李昊,”王昭远喝到:“尔又何功于朝廷?哦,我想起来了,尔父曾为前蜀修过降表,今尔又欲降周,干脆送尔一块‘世修降表李家’牌匾挂于府上好了。”
  “一派胡言,”李昊说到:“我何曾修过降表?不过是朝政由尔等谄媚小人把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尽臣子本分劝主上早做准备而已。”
  王昭远说到:“既是早做准备,何不联络周之世仇北汉?北汉有辽人扶持,若我与北汉联盟,将使周两面受敌,他必轻易不敢来攻。”
  孟昶想的是只要能继续自由的荒淫下去,听王昭远这意思,似乎不用向周称臣,便颔首到:“王卿所言甚是,便依卿所奏,速与北汉结盟修好,并增兵水陆,防守要隘,阻周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