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李代桃僵 (6K,求保底粉红)
  王新只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扬鞭大喝一声“驾!”赶着大车,慢慢离开了顾家门口的大路,往左一拐,上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往南城行去了。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摩肩接踵。除了像他们这样拉着两匹马的大车,还有刚刚兴起的人力黄包车,在城里很受一般小户人家欢迎。这种车比大车要便宜,又方便,在城里行走,对女眷最方便不过。
  街上的人一多,走得就更慢。
  大车一路颠簸着,如同摇篮一样,让赵素宁更加昏昏欲睡。
  赵素宁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
  王妈妈在外面坐着,听见里面没有了声音,回身悄悄撂开厚重的车帘瞧了瞧,便看见赵素宁歪倒在车里面的榻上,怀里抱着的信封也掉到车里面的地上。
  “成了。”王妈妈对着自己儿子做了个口型,掀开车帘来到车里面,轻声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赵素宁睡得正香,没有反应。
  王妈妈扶着车里面的板壁慢慢挪进去,来到车里面,仔细打量已经倒在车里面榻上的赵素宁。
  赵素宁面色如常,呼吸平顺。
  王妈妈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个茶杯,见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尽了,连声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提壶里面的茶水,早就被下了蒙汗药的。
  王妈妈一只脚悄悄伸过去,来到赵素宁的脚上方,狠狠往下踩。
  赵素宁还是一动不动,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
  王妈妈满意地拍了拍胸脯,对外面赶车的王新道:“行了,照二小姐说的,去小花枝巷吧。”
  前一阵子,二小姐赵素英让王妈妈以她家刚脱了籍的小孙子的名义,在东阳城南城的小花枝巷,和东街的青城里,各买了一所二进的小小宅院。
  等把赵素宁在这里安置好了,赵素英就会回去向赵大太太求情,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要过来,从此就成了赵素英的下人。
  王妈妈他们一家贪图赵素英给的好处,特别是帮他们的小孙子小柱儿脱了籍,就投到赵素英那边,帮她办事。只是后来接触越多,让他们越觉察到赵素英的心狠手辣,不似一般的闺阁小姐好胡弄,才多了个心眼,要在赵素宁身上留一条后路,此是后话不提。
  ……
  赵素英先回了赵家庄,将自己重新写就的一封信藏在怀里,来到赵素宁的屋里闲话。
  那守屋子的大丫鬟被赵素英的大丫鬟叫到耳房说体己话,赵素英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赵素宁屋里,将自己准备好的信,放到了赵素宁的梳妆台上。
  到了晚上,送赵素宁出去的王新和王妈妈哭丧着脸回来了,一进赵家庄就直奔赵大太太的院子,跪在赵大太太跟前,哭着道:“大太太,老奴不堪重用,将大小姐弄丢了!”
  赵大太太大吃一惊,站起来急匆匆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小姐呢?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她,素英还说她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这会子还没有回来?”
  听见赵素英的名头,王妈妈顿了顿,又掩面哭泣道:“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就逼着老奴带她进城,说去赌坊取前几天赢的银子,又不敢让大太太知道,只带了老奴一个人出去。老奴觉得不妥,可是大小姐威逼老奴,老奴不敢违拗,只好跟着去了。”
  “赌坊里的银子?!”赵大太太倒抽一口凉气,“素宁怎么会染了赌博的恶习?!”
  王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了始末。原来赵素宁是去买沈大总统填房的盘口去了。当时东阳城十停有九停人都买了李大小姐赢,只有赵素宁和少数人买了李大小姐输。当时的比例是一赔十。赵素宁下了两百两银子的注,这一次,能拿回来四百两银子。
  赵大太太听完王妈妈的话,面无表情地坐下来,问道:“银子呢?”
  王妈妈摇摇头,道:“大小姐自己换成了银票,揣起来了。”
  “那大小姐人呢?”赵大太太又厉声问起来。
  王妈妈嚎啕大哭,扑在地上直磕头,又过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道:“大小姐从赌场出来,就说要去顾家,从顾家出来,又说要去绸缎店。我们在店外等到快关城门了,都不见大小姐出来,老奴就进去找,结果里面的店员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大小姐进来!”
  赵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道:“哪一家绸缎店这样大胆!居然敢私拐良家女子!——给我拿了老爷的帖子,去报官!”
  王妈妈忙膝行过来,抱着赵大太太的腿,道:“大太太!大太太!您别着忙,那家店,是老字号,一向童叟无欺,不会做这种阿臜事的。”
  “到底是哪家店?你这个老货赶快给我说清楚!”赵大太太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亲自动手收拾王妈妈。
  王妈妈着急地道:“是齐家的绸缎店!——还有这个,是大小姐放在车里面的。我们回来的时候,才在车里看见。”
  说着,王妈妈将赵素宁从顾远东那里拿回来的装着船坞合同信封取出来,双手呈上。
  赵大太太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颇识几个字。从信封里面抽出合同一看,顿时又惊讶,又欣喜,还夹杂着对赵素宁的担心,语无伦次地道:“赶紧叫老太爷和老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急事!——要快!”
  赵大太太的婆子飞奔去外院寻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正拿着几份《新闻报》分析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在他们看来,这些事,好像环环相扣,看起来竟像是同一批人的手笔。
  首先是李大小姐的总统填房位置泡汤,紧接着就是京城叶家的大小姐和李家大少爷退了婚,立马就同上官家的大少爷,也是如今的政务总长上官辉订婚,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来年的三月初三。
  算起来,李家已经连吃了两次憋了。到底是谁家跟他们过不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一个名字没有说出来。
  赵大太太的婆子匆忙过来报信,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密谈。
  赵大老爷跟赵大太太多年夫妻,知道她一向沉稳,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一旦这样着急,一定是出大事了。赵大老爷便说服赵老太爷跟他一起来到后院,问赵大太太到底有什么事。
  赵大太太看见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一起进来,忙上前行礼,就激动地将船坞合同送到赵老太爷手上,道:“老爷,您看看这个?”
  赵老太爷接过合同扫了一眼,两眼立时放起光来,赶紧又坐下来细看。待看到末尾署名是给“赵素宁”,还有一个鲜红的拇指印,也激动起来,连声道:“素宁呢?素宁在哪里?”
  赵大太太又哭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道:“这个老货今天跟着素宁出去,回来就说素宁不见了!”
  赵老太爷的心一下子又落到谷底。
  若是赵素宁不知所踪,又或者出了意外死了,那这份合同,就完全失效了。
  “住口!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不见了!不过是出去亲戚家散散心,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赵老太爷立时呵斥赵大太太,唯恐她坏了事。
  赵大太太一声呜咽被堵在嘴里,眼看着赵大老爷不敢说话。
  赵大老爷凑到赵老太爷身边瞧了瞧,待看见是船坞合同,又看见底下写着“赵素宁”的名字,心里也是先喜后急,俯身在赵老太爷耳边问道:“爹,是不是赶紧派人寻素宁回来?”
  赵老太爷摇摇头,尽量轻描淡写地道:“不必了。素宁去哪里了,我心里有数。”又对地上跪着的王妈妈道:“你起来吧。大小姐没有丢,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妈妈心里一沉,以为自己一家子帮二小姐做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伏在地上咄咄嗦嗦,差点就脱口招了出来。
  赵素英早就准备好了,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就去赵素宁的屋子里随便转了一圈,从她的梳妆台上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一封信,回到赵大太太的院子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着屋里的人福礼道:“祖父、爹、娘,我有话要说。”
  王妈妈听见赵素英的声音,连忙紧紧地闭了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赵家几个核心人物。
  赵素英就将那封信拿出来,叹息道:“大姐受不了我们这里的呱噪,回外洋去了。”
  赵老太爷面无表情地从赵素英手里接过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脸上容色稍霁,摇头道:“素宁这孩子真是的,若是实在不喜欢在这里,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送她去外洋,何必要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走呢?”
  赵大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赵老太爷手里的信。
  赵老太爷就将信递到赵大老爷手里。
  赵大老爷匆匆看了一遍,也放了心,将信终于递给赵大太太,埋怨道:“都是你,把她宠坏了。”
  赵大太太眼看和赵素宁上一次留书出走的口气和笔迹都差不多,长舒一口气,泪里带笑,对赵素英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封信的?”
  赵素英乖巧地道:“是在大姐的梳妆台上。”又问道:“听说大姐今天去顾家了,她去顾家做什么?”
  赵老太爷想起赵素宁的信上说,帮他们拿到了船坞合同,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烦她,总觉得有些问题,不过也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只是笑了笑道:“你大姐都是为了我们赵家。”说着,又对赵大老爷吩咐道:“遣人去外洋服侍素宁去,别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混了。”
  赵大老爷点点头,“还是上次的地儿?”
  “信上说她回去原来的地方了,应该就是以前的地址。你找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一起去外洋伺候她去。”说着,赵老太爷袖了船坞合同,高高兴兴地回外院去了。
  赵素英却听得心里一紧。
  上一次赵素宁出走的时候,赵老太爷可是大发脾气,不许家里派人去伺候她,存心让她在外面吃些苦头,才知道家里面的好。
  这一次,赵老太爷居然立时要派人出去。
  赵素英在旁边眼珠转了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赵老太爷的意思。——不过是为了船坞,所以无论赵素宁是不是在外洋,一定要制造出她还活着的印象,以免影响赵家的生意。
  这样一来,就算赵老太爷派人去外洋找不到赵素宁,也一定不会声张。因为声张的代价太大,赵家甚至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搜寻赵素宁。
  赵素英微微地笑,觉得真是天助我也。赵素宁临走的时候拿回来的这个船坞合同,简直是想瞌睡就送过来的枕头,让赵素英能舒舒服服地收拾赵素宁。
  这一下,就算赵家的长辈们发现赵素宁的失踪有蹊跷,也会装糊涂,暂时不会声张。
  赵素英想到这里,放下心来。此时因是腊月,同往年一样,赵素英经常进城买东西,以前她还带着赵大太太,或是赵老太太一起,很是乖巧。今年倒是不一样,都是自己出去。
  赵素宁一走,赵老太太又觉得孤单,重新让赵素英搬回她院子里住去了。
  赵素英推说自己需要人服侍,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从赵大太太那里哄了来,握在自己手里。
  为了看着赵素宁,不让她跑出来,赵素英就将王妈妈派到城里住。
  赵家房产众多,赵素英也分有几个小庄子。当赵大太太问起来的时候,赵素英只说让他们一家人去给自己看庄子。
  赵素宁在小花枝巷的小宅院里足足睡到晚上才醒。
  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看见头顶上是青布帐幔的床顶,脑子里一片迷糊。抬眼往对面看看,见床对面的是一个细棱格的四扇隔窗,并没有镶着玻璃,而是糊着雪白的窗户纸。窗子下面摆着一个窄窄的条桌。条桌中间放着一个红木的妆奁匣子,妆奁匣子左面是一个粗陶花盆,里面养着一树喜庆的金橘。妆奁匣子右面是一个小小的双面绣插屏,插屏上绣着的,竟然是一副清清楚楚的图画!
  赵素宁的脑子嗡地一声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回头向床的右面看过去,那边墙边摆着一个多宝格,掩着通往里面净房的门。而床的左面,靠墙放着一张椅子,椅子旁边大概就是通往外面的月洞门,门上还悬着一挂喜鹊迎春图的撒花门帘。
  赵素宁看见那张椅子,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禁不住抱住头,尖声惊叫起来。
  王妈妈在外面的隔间里做针线,听见内室赵素宁的尖叫声,忙跑了进来,笑着问道:“大小姐,您醒了?”
  赵素宁看见是王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厉声道:“这是哪里?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王妈妈笑了一回,手里攥着方才还在纳的鞋底,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识实务些。下午二小姐就过来了,有什么事,大小姐自己跟二小姐说吧。”
  赵素宁吃了一惊,“二小姐?你说是素英?——你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妈妈笑着没有回答,道:“大小姐饿不饿?我这里有饭,是不是端过来给大小姐吃?”
  赵素宁冷笑一声,道:“我不吃。我要回家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王妈妈也不拦着她,看她撂开帘子要出去,王妈妈才闲闲地道:“大小姐还是去里面的净房照照镜子再出去吧。不然走不出这小花枝巷,就要被那些人拉到院子里去了。”
  赵素宁听得浑身摇摇欲坠,差些就坐倒在地上。
  王妈妈见赵素宁这幅样子,犹豫了一回,还是走过去扶起她,带着她往净房里去。
  赵素宁在净房的大镜子里前对王妈妈低斥道:“给我衣裳!”
  王妈妈后退两步,低声劝赵素宁:“大小姐,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恼了二小姐,大小姐吃个大亏,以后就不好做人了。——得罪了,”说着,王妈妈拿了块布过来,趁赵素宁怔忡的时候,塞到她嘴里,又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王妈妈虽然年岁大,可是一直是做下人的,力气比赵素宁大多了。
  赵素宁扭了两下,发现没有把身后的绳子拧开,反而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挣坏了。
  王妈妈心里跳了两下,赶紧取过一件袍子,披在赵素宁身上,就把她拉起来,出到外屋,来到另一边的西次间里,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您在这里待一会儿,若是觉得无聊,就看看墙上的那个小圆镜子,里面可是有西洋景,不看可惜哦!”说着,王妈妈笑着将西次间的门关上。
  赵素宁被堵着嘴,反绑着手,坐在西次间的地上,心里很是恐惧。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并不觉得寒冷,屋里四角都有炭炉,暖烘烘的。
  赵素宁定了定神,知道自己再三警醒,还是着了赵素英的道儿,气得流下泪来。而且看着这里的环境,又听刚才王妈妈说是小花枝巷,心里就凉了半截。——难道她千辛万苦的重生回来,还要再走一次上一世的老路吗?
  赵素宁心里有些不甘,四处在屋里找东西,想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割开。可是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临窗的长榻。
  赵素宁凝神四处看着,突然听见对面墙那边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赵素宁越听,脸色越白,忍不住强撑着站起来,来到王妈妈说的墙上那面镜子处往里面看去。
  一看,赵素宁才知道,那里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镜子,透过那面镜子,她可以看见隔壁屋里的情形。那屋子,跟她刚刚醒过来的内室一样的布置……
  赵素宁看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床上,身上的衣裳也换成粗布中衣,虽然粗糙,但是严实,也不透了。
  赵素宁刚坐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觉得如何?”
  赵素宁抬头怒目而视,果然是赵素英坐在对面窗子下面,看着她笑嘻嘻地道。
  赵素宁大怒,从床上下来,走到赵素英面前,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却被赵素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再抓着赵素宁的胳膊一推,就将赵素宁推倒在地上。
  “我给你面子,才叫你一声‘姐姐’!你要还不识趣,我现在就送你去旁边屋里接客去!——我跟你说,这里是最下等的人住的地方。怎么样,我亲爱的姐姐,是不是要尝尝这个滋味儿呢?”赵素英蹲下来,拍着赵素宁的脸颊,笑着问道。
  赵素宁被刚才看到的情形吓破了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在外洋一时贪玩,坏了名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屈辱不堪经历……
  “不!不要!——你们不要过来!”赵素宁尖叫着捂住耳朵,状似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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