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任性
  第二天,孔见青顶着两只熊猫眼,迷迷糊糊地去上早读。好死不死,一踏进教学楼就撞见那个扰她睡眠的人。
  韩应见她一脸困顿,脚步虚浮,没忍住拉了她一把:“怎么困成这样?晚上做贼去了?”
  九月初暑气未褪,孔见青只穿着短袖,裸露的胳膊骤然被韩应温热的手掌握住时,她整个人都僵硬了,脸颊也瞬间飞红,幸而教学楼走道的灯光黯淡,他应该不会发现她脸色的异常。
  韩应这个人,惯不检点的,就爱对她动手动脚,以前就没少握她的手、拽她的胳膊、揽她的肩膀、掐她的脖子,甚至连搂她的腰、摸她的肚子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以前年纪小,心思又单纯,跟他打打闹闹便不觉得有什么,况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人发生争执时,她恼怒要走,韩应情急之下才伸手去捞她,诸如此类的。可她如今某方面的心思一朝萌动,再同韩应碰触时,她便无法不胡思乱想、面红耳赤。
  妈的,这么一想,以前真没少被他占便宜。
  那他对别的女生也这样吗?他谈过那么多次恋爱……理智将她纷乱的思路遏止住,不能想不能想,想那些就是自讨苦吃。
  但孔见青多多少少还是对韩应生了气,她知道自己在嫉妒,她便也放任这种嫉妒。于是她轻哼一声,将胳膊从他手中抽离,语气也有点冷:“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啊?”
  韩应被气笑了,天生的反叛劲儿涌上来:“男女授受不亲是吧?我非要亲。”
  我非要亲……亲……你亲什么亲啊!!
  孔见青一脸窘迫,嗔怒地瞪他一眼:“你,你别乱来啊,老师随时都可能出来的。”说完,撒腿就跑,一溜儿烟躲进了教室。
  坐到座位上时,她还在不住地轻喘着气,脸颊也红扑扑的,岳文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有吗?”孔见青眼神躲闪,假装很忙地去翻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回答,“我以为要迟到了,一路跑来的。”
  岳文辕“嗯”了一声,继续投入到英语单词表中。
  而孔见青平复下来以后,她觉得以后见到韩应还是得躲着点,要不然她迟早被他撩得心脏病发作。而且,她对他的喜欢好像有点太明显,先不说会不会被其他眼尖的同学发现异样,就说韩应那么精的一个人,要是被他发现她喜欢他怎么办?那样的话,韩应会不会开始烦她,又会不会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啊?
  还有,他……喜欢她吗?以后有可能喜欢她吗?这是她昨晚睡前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她跟韩应再熟,她也不是韩应,不可能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孔见青盯着单词表上蝌蚪一样的英文字母发愣,愣了三分钟才骤然回过神来,怎么又开始想这件事?难怪老师和家长都说早恋影响学习呢。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她现在还可以很踏实地跟韩应做朋友,更进一步的事情,放到高考以后再说吧。
  然后韩应就发现,前两天刚哄好的孔见青,似乎又开始不搭理他了。但是吧,又跟之前那次不太一样,这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躲着他。
  就像班里上体育课,大家三五成群结伴往操场上去的时候,孔见青赶着做一篇完形填空,刚放下笔抬头,只见班里的人都走空了。
  她怕迟到,慌里慌张地起身,这时韩应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走啊,一起。”班里都没人了,两个人一起走到操场也不怕被人撞见。
  然而韩应注意到,孔见青在听到他这话时,身体很明显地整个一僵,就见她干笑道:“你先走吧,我,我要去下厕所。”
  韩应当下没有多想,应了声便自己先走了,走到半路才觉得不对劲,这是躲他呢?
  本来韩应觉得现在自己的脾气和耐性都好了不少,在班里,远远看见孔见青跟闫旭他们聊天聊得不亦乐乎,他虽然不爽,但到底也能压住心头的火气,控制住自己别上去就把孔见青拖走。他开始学着给孔见青交友的空间和自由,也尽量不在外人面前和她过分亲密。
  但他唯有一点控制不住,也根本不想控制,那就是孔见青躲他。本来他跟她保持距离,就是为了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好,现在特么她都不理他了,当下的房子都快塌了,还管什么长远不长远的?
  他一刻钟都等不住了,就想立时把她揪过来问个清楚。孔见青翅膀硬了是吧,现在是彻底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才说完她没两天,就又开始了?
  体育课上先集合,排着队绕场跑了两圈,便自由解散。韩应没搭理喊他去打球的几个男生,目光扫视一圈,精准地落到在阴凉处躲太阳的孔见青身上,刚想抬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应哥!”
  韩应回头,只见姚海峰一脸颓唐样,没精打采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分科后姚海峰选了理科,进了十班,十班和二班的体育课刚好是在同一节。
  韩应跟姚海峰上学期的时候还经常一起打球、周六晚上约着出校门吃个大餐或是休息日组团去网吧开黑,这会儿暑假刚过,开学还没多久,他跟姚海峰也有段日子没碰过了。
  姚海峰这个德性,看样子是受什么打击了,估计有话想跟他说。韩应犹豫了三秒,孔见青那事儿也不着急,行吧,今天先放她一马。他随意朝孔见青的方向扫了一眼,突然发现一个有点眼熟的女生正在跟孔见青讲话,那是……他眉头轻皱,想了两秒钟,初中同学?好像初二的时候跟孔见青坐过同桌,她俩关系还不错,叫什么路杭杭的?这么巧,她们班也是这节上体育课啊?
  韩应扭头看姚海峰:“想聊聊?”说着,跟他一起朝一处空旷的看台走去。
  而孔见青本来正在阴凉处跟陆然她们闲聊,突然发现路杭杭朝她走了过来。她迎上去:“你们班这节也是体育课啊?”
  平行班是高二开学才公布的分班名单,这些天孔见青跟路杭杭还没见过,只是暑假里在qq上聊过天,知道她报了理科,但她具体分到哪个班了孔见青还不知道。
  而关于路杭杭选择了理科的这件事,孔见青其实是有些惊奇的,她自己是觉得路杭杭更适合文科,因为说实话,初中的时候路杭杭的数学和物理便有明显的瘸腿,而她的语文、英语,乃至于初三后大家开始重视的政史,都学得极好。但这到底是别人的选择,或许路杭杭就是觉得理科未来择业面更广,又或许是她的父母更倾向于理科,所以孔见青虽然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她跟陆然、孟歌说了声,便跟着路杭杭一起去到人少的地方聊天。
  “你现在在哪个班呀?”
  路杭杭:“十班。”
  “嗯嗯。”孔见青点了点头。
  没想到路杭杭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补充了句:“跟姚海峰一个班。”
  姚海峰也是十班的?孔见青眨了眨眼睛:“啊?你们俩还挺有缘分的。”分科前路杭杭和姚海峰就是一个班,分科后竟然还在一个班,这是真的有缘分了。
  路杭杭没吱声,孔见青便也没多想,她自顾自地感叹:“我感觉,上高中以后,姚海峰变化还挺大的,也不是说性格变了,就是突然成熟了、有正事了。”
  初中的时候,姚海峰一直都吊儿郎当的,成绩也一直中不溜秋,到了初三突然开始发力,他到底还是有几分聪明劲儿在的,最后也考上了一中。上高中以后,孔见青跟姚海峰接触得并不多,但姚海峰跟韩应的关系好,因此孔见青对于姚海峰的情况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她没想到,姚海峰这么跳脱的一个人,上高中后对学习竟格外上心,成绩在班里一直都名列前茅,到了高一期末文理分科之际,姚海峰作为平行班的学生,他的成绩赫然已经稳定在年级前100名。
  并且据韩应说,姚海峰还在刻苦学英语,打算高二的时候报考雅思。
  初中时孔见青跟姚海峰还挺熟的,她知道他有多不爱学英语,这样的姚海峰,竟然要在高中阶段就报考雅思,关于这一点,孔见青知道是为什么。
  而路杭杭冷不丁问道:“孔见青,你跟苗苗联系的多吗?她在国外好不好?”
  “不太多,有时差,电话不好打,我平时又不太能上网,这一年多也就是寒暑假里会和她聊聊天。怎么了?”
  路杭杭沉默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她,她跟姚海峰还在谈恋爱呢?”
  孔见青的眼眸微动,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出一些不对劲来,尤其是她还想起了上个寒假初中同学聚会时,路杭杭对姚海峰的态度……
  “好像是,”孔见青见路杭杭脸上浮现出落寞神情,她犹豫了一下,道,“路杭杭,你是不是……”
  “是。”路杭杭答得很快,她知道孔见青想问什么。
  她笑得有些凄惨:“我是喜欢姚海峰,我知道他跟苗苗好,他喜欢苗苗,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了他。”
  “你……”孔见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刚才不是说我和他有缘分吗?分科以后还在一个班。其实哪里有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自己知道,我的理科成绩那么差,我应该选文科的,但我知道姚海峰铁定学理,所以我也学理。还有分班,我根本就没有跟他分到一个班,你知道我舅舅是年级副主任吧?开学前我缠着他给我看了分班名单,我本来分到了五班,是我求我舅舅把我调到十班的。”
  孔见青呆了一会儿,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路杭杭,你太傻了。”
  路杭杭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是想说我太坏了吧?我明明知道姚海峰有喜欢的人,他为了苗苗拼命学习,为了苗苗努力考雅思,但我还是想方设法靠近他。你是苗苗的好朋友,如果你想替苗苗骂我,你就骂吧。”
  孔见青静静地望着她:“我不会骂人。我想问问你,你想跟姚海峰谈恋爱吗?”
  路杭杭愣了愣,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越摇越使劲:“不想,我不想,孔见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想要破坏他和苗苗。”
  孔见青的眼神温柔下来,她轻声说:“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你不打算得到的人,选择你并不喜欢的理科,还费劲跟他调到一个班呢?你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最后学业、感情,可能都回报不了你。”
  “是啊。我也劝过我自己,可是,没有用,真的。明知道不可能,但就是想靠近他,就是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孔见青,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可能就会知道,感性发作的时候,理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路杭杭顿了顿,又笑:“算了,你还是先不要有喜欢的人了,不要搞得像我这么惨。”
  闻言,孔见青不由得一怔。
  这样吗?可是就在前几天,她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已经晚了,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不知道已经动了的心还能否强行回归原位。她只知道,她因为某人的一句话,彻底绝了学文的心思,义无反顾留在理科班。她口口声声说路杭杭傻,可她呢?本质上和路杭杭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一刻,孔见青突然庆幸自己的理科学得足够好,所以她比路杭杭多了一点任性的资本,哪怕,哪怕最后……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梗了一下。
  没有“哪怕”,她不允许有“哪怕”。
  她要韩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