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面对谢蓁蓁的恶劣态度,王桓却也无妨,浅笑道:“前两日迦蓝寺的白遗大师遣人送来一平安符,便想着不如将其赠与夫人...”
  “你可少在姑奶奶我面前来这一套了!”谢蓁蓁不待他说完便不耐烦打断,“王桓你这人能不能要点脸?给你点好脸色看你还就真蹬鼻子蹭脸了,我爹没说不让你来,可也没说让你有事没事就来,你现在是把我淮南王当成没掩的鸡笼了吗?”
  “姑奶奶,”王桓哭笑不得地看着谢蓁蓁想对他动手又不敢的样子,他笑着摇摇头,又道,“你把在下比喻成鸡,在下宽宏大量倒是无妨。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却还真从未听说过有人把自己家里比作鸡笼的。而且看您这一身精致打扮,看来今晚是要一会良人了吧?您还不走,可就要人家等了...”
  “王子徽!你这人真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今天...” 谢蓁蓁气急败坏地抡起巴掌就要往王桓脑边挥过去,谁知就在这时,深院里忽然传出一声呼唤。
  “是小桓来了吗?琳琅!快!快去把小桓叫过来!哎哟,你说这是多巧呐!才正念叨着呢,这会儿就到了...”
  二人应声停下了争辩,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很快便见着琳琅从园中提着小步子赶着向他们这边跑来。
  谢蓁蓁只好无奈地把已经要贴到王桓脸边的手甩下,又恶狠狠地瞪了王桓一眼,说:“你去见我娘之前赶紧把你这张破脸给我撕了!还有,你可给我把手放紧了,碰都别碰知行一下!要我回来又出什么幺蛾子,你看我不揭你一层皮!”
  谢蓁蓁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疾步离开。
  王桓笑着颔首恭送谢蓁蓁离开,直到那水蓝色的背影中就从门而出,他才敛去脸上笑意,垂头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后藏入怀中。
  琳琅带着王桓往里走,直到两边无人后,他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郡主可有交代她今晚是要去见何人?”
  其实就算琳琅不说,谢蓁蓁如此打扮,王桓心中也能推测七分,只是此时他不知为何就是很想仔细确认一次。
  琳琅一路低着头小步走在王桓斜前方,沉稳小声答道:“郡主没有交代,但是郡主项上的银项圈,是北府的世子殿下所赠,郡主一向珍藏,极少带在身上。”
  果不其然,王桓也没有丝毫意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便没有再说话。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后花园里,这远远地便能瞧见简氏正坐在木兰树下新设的胡床椅上对着他们这头焦急地翘首以盼。
  刚见到那红衣绕过环廊,简氏便立刻欢喜地对着王桓招手。
  迎着木兰花落,这画面任谁看着都要忍不住赞一声温馨,只是看在王桓眼里,他却觉得心头发疼。
  倘若自己一年前真的死了,对于那些还活着的人,才叫做是好事吧。
  心里头一番怅然若失,只是脚上却不敢怠慢,快步走到简氏身边半蹲下,简氏慈祥笑着刚牵起王桓的手,却忽然皱起眉来,忧声问道:“小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衣服没穿够吗?来我瞧瞧...”
  “你瞧你,这外衫都开始发白了,你怎么说也是侯门的公子啊,这衣裳都旧成这样儿了就别穿了呀...哎...”简氏一边说着,又伸手便扬了扬王桓的衣衫,接着又紧紧握住王桓冰冷的双手,一番痛心道,“也是,阿秀现在还病着,哪儿还能管到你这么贴细的。倒也不打紧,赶明儿小姨就去裁衣馆里给你最两套新的,小姨知道你爱红色,等做好了,小姨就让知行给你送去...”
  不过年过半百,但简氏常年挂病,竟活生生地把脸上曾经的风韵给磨得只剩下一层沧霜。只是她温柔的慈意落在王桓心里,却像一把锋利小刀不停地割在肉上,痛得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单薄。
  片刻,王桓轻轻将手抽出后又反手握住简氏满是皱纹的手,笑笑柔声道:“那小桓恭敬不如从命了,但还是得先谢过小姨了。”
  简氏佯作微怒,说道:“你这孩子,还来跟小姨客气?只要你好好的呀,小姨就心满意足啦!”
  不偏不巧,这时一阵晚风吹过,几片木兰树叶轻飘飘地落在王桓肩上,简氏脸上的笑意却缓缓随风散去。
  她伸手拿过那片树叶放在手心里,苦涩笑笑,轻声又说:“小姨也好久没见你舞过遥山剑法了,今日晚霞甚好,不如你舞一次给小姨看看?”
  这个请求若放从前,王桓定是二话不说便将他的宝剑“赤子”顿然取出。只是如今他却不由怔了怔,就连一直站在简氏身旁的琳琅也顿时紧张地看向王桓。
  琳琅皱了皱眉,便立刻弯身凑到简氏身旁,这正要开口,王桓却忽然绕过简氏身侧轻轻拍了拍她手臂,又摇头示意。
  “原来小姨这是一直记惦着呢,”王桓笑了笑,又对着琳琅说,“我今日没有佩剑,你到知行屋里随便替我取一把来。”
  这哪里是没有佩剑,而是他的那把当世名剑赤子,在当年淮南王府被抄的时候,早就不知道被谁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有些话听起来是云淡风轻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说出这话的那个人心里到底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琳琅满目忧愁地又看了他几眼,王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顾着跟简氏说着笑,她也看不下去了,快步便往谢宁房间走去。
  很快,王桓这头刚不知道说了什么,将简氏逗得仰头欢声大笑,那头琳琅便双手扶着一把青玄鸿鹄经文雕花的长剑来到王桓身后。
  这边王桓都还没回头,简氏却停下了笑声,伸手指向王桓身后,又意味深长地睨了王桓一眼,故作神秘道:“你还说自己没佩剑呢?这不又是昨儿个晚上在宁儿房里落下了吧?”
  王桓满脑子疑惑,脸上还挂着笑容地回头,却乍然见到赤子端然躺在琳琅手上。
  “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啊定要改改了,就小姨这天天关在屋里的也知道你这赤子的珍贵,你倒好,不是丢这儿了就是落那儿了,我瞧着宁儿都不知道给你收了多少回了!”
  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尽是带着责备的语调,但简氏脸上的慈爱却是不言而喻。
  他呆呆地看着这把青玄长剑,左手伸出的时候还是颤抖着,琳琅满脸忧心地注视着王桓。
  到王桓终于抓住剑身的时候,琳琅实在忍不住,双手忽然握紧长剑,皱眉开口道:“二公子,今日风大,还是...”
  谁知王桓却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一手欢快地拿过赤子,轻盈转身便从琳琅身边绕过来到院中。
  红影半跃青云狂,遥山风骨教赤子。
  这画面要放在当年,那可是江湖中最为人津津乐道叹为观止的一幕。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能记得这一幕的那些人,恐怕也不愿意再与这其中有任何牵连了。
  唯独这红衣人如今还能携剑跃然半空,一招一式的都跟当年无异。
  自从当年病了之后,这赤子也就被王桓眼不见为净地闲置在屋里不知道哪个角落蒙尘,自那之后也一直没有再提过任何一把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耍过剑,多年之后再次腾跳半空,利剑在腕中银光凌厉,他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好像还缺了些什么,王桓心里想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还缺了那相辅相成的红帱。
  坐在这白兰树下的简氏忍不住一直笑着拍手叫好,可那站在她身后的琳琅却是一直愁眉不展。
  远远看去,那一招一式一弹一跳的尽是当年风采,但其实只要稍微靠近一点,王桓那沉重急促的喘/息声早就出卖了他。
  十个来回下来,王桓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细汗,唇色也越渐苍白,也就靠着身上红衣映出血色,他握住剑柄的手也开始阵阵发抖,每一次落地的瞬间他都觉得双脚不是自己的。
  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刮来一阵妖风,这风竟邪乎得很,宛如早便等着看他出丑一样。王桓本来已经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此风更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翻起的那一抹红云,不偏不倚就覆盖在他的眼前,此时更加是感到天地间都在鲜血里翻滚。
  对红衣偏执了二十多年,王桓还是第一次对这鲜艳的颜色产生了厌恶之情,不过手上还是强行舞着那赤子,心中却不由得苦笑起来。
  就在他手中已经快要握不住那轻剑,整个人几乎要摔下的时候,一道乌黑的影子忽然从天而降旋到他身后。
  说时前那时快,那黑影忽然就将王桓团团包围起来,从中伸出了一只炽热的手紧紧覆在他手上,另一只手同时来到他腰后将他稳稳扶住。
  王桓这才不至于狼狈掉下,这刚站稳,心神都还没调和回来,耳后就听到了谢宁急躁怒吼:“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姨说许久没见过在下的遥山...”
  王桓语气诚恳,怎料谢宁根本没等他说完,伸手便夺走了赤子还有剑鞘,边将剑送回鞘中边凶巴巴地低声骂道:“简直不知所谓!”
  简氏一直坐于远处,见到谢宁忽然扑着出现,拦下了王桓不止还把剑抢走,一时以为是两人又闹别扭,连忙扶着琳琅就要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说:“他们俩这又是怎么了啊?怎么就又吵起来了?”
  好不容易见到谢宁终于出现,琳琅倒才舒了一口气,这会儿便立刻冲到简氏面前将她扶住,然后故意大声地说:“哎哟夫人,今天不是春旗祭嘛!小王爷方才肯定是不知道二公子被您困在这里头,白白一个人在门外等了老半天不见人的,看着那庆典马上要开始了不就急着嘛...”
  那头还纠缠不清的二人一听立刻停下。
  王桓对着谢宁狡黠笑了笑,谢宁还皱眉一头雾水,王桓却已经一手扣住谢宁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去,边走还边不忘回头对着简氏笑嘻嘻地说:“小姨,小桓先走啦,再不走知行可就真得恼了,小桓下次再来给您舞剑!”
  背后简氏的“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家”的话语声越来越小,王桓拽着谢宁一路不停地往外走,直到刚走到门后时王桓忽然不知道给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正要跌出去!
  得亏谢宁眼疾手快将他扶起,王桓却再也忍不住,双手死死地抓住谢宁前臂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谢宁看着王桓那张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心里虽然隐隐发疼,可嘴上还是忍不住低声嗔骂。
  只是这不过就骂了一句,他又于心不忍了,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在王桓背上,皱着眉问道:“好些没?”
  王桓这会儿子才算是叫喘过气来,借着谢宁手臂的力缓缓站起身,回头却又是一个纨挑的笑容,说:“小王爷一句关怀,胜却无数仙丹灵药啊。”
  谢宁放在王桓背后轻拍的手差点运气重掌拍了下去,努力按捺心里的躁怒,板着脸就要往前走,这时大门却被从外打开。
  小门童一见到谢宁,连忙小跑过去,指了指门外急急忙忙地说:“小王爷,长白侯府的孟姑娘来了,急着要找您呢!”
  借着门缝,隐约能见到一个矮矮小小的浅黄色身影正隔着缝隙着急地看向里头。
  方才一听到长白侯府的时候,王桓顿时怔了怔,谢宁也跟着觑了他一眼,边说着“你在这站好别动等我回来”,边提脚边往外走去。
  王桓也难得乖巧地站在原地真的就没有动过,他垂着头看着地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宁哥哥,你去帮帮临风哥哥吧...”孟诗云话语声中不难听出焦急无奈,“我本也不想来打扰你的,只是...只是虽然平日里临风哥哥看着是不拘小节,可若如今落难反倒是让一个女子帮忙,他心中定也不好受的。如今放眼整个京城,我也就只能想到你还愿意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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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喜欢诗云,每次写到诗云都嘴角上扬,太可爱了。
  (是日感叹敬佩,明侦编剧太强大了
  (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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