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这千亿嫁妆有何用 第74节
  陈棠苑边说边打了个呵欠,在听到他回答“明晚我去接你”后,便彻底放缓思绪,含糊地说道:“那我睡啦。”
  困倦轻易袭来,又因生物钟作祟无法睡得安稳。
  半睡半醒的浮沉中,没有不期而至的梦境,却隐约有一道温柔的呢喃低语,遥远地飘过来,像羽毛轻扫过耳际,一下下纾熨心魂。
  沉浸于意识的混沌里,判断不出那道声音的主人,却又莫名地在意话里的内容。但她越是努力要凝神分辨,越是听不清明,反在这道温柔的低哄中沉入酣眠。
  天边最后一丝斜阳的余晖沉入地平线。
  陈棠苑掀开薄被坐起来,长窗外早已没有任何自然的光线。
  港城的夏季同样潮湿雾数,尽管与伦敦夹杂寒凉的湿气相比稍稍好一些,但夜间山上仍会下雾,一团团绵密地环聚在视野里,把世界隔出朦胧的水汽。
  她举起枕边的手机解锁面容,半天等不到屏幕亮起,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没电了。
  明明在飞机上还充过40%的电,不至于如此不耐用,她一边摸索着插上接线口,一边准备清理后台程序。
  后台第一个界面仍停留在最近通话上,陈棠苑盯着通话时长反复看过几遍,才终于舍得确认时间是四小时十七分,不是四分钟十七秒。
  大概是她忘了收线,直至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了机。
  “刚才睡着了。”陈棠苑再次回拨过去,第一句便不好意思地解释。
  尽管与她同时跨过时差,但他显然没有休息,这一次同样接得很快:“猜到了。”
  “猜到还不挂掉,就这么等着?”
  “嗯。”他诚实地应道,“不想挂苑苑的电话。”
  看不到他此刻神情,自己脑补着勾描出来,居然也感受到某种别样的乐趣。陈棠苑傻兮兮地笑了笑,未免过于神奇,恋爱中的人,连对话都变得如此无聊没营养,却又自我地乐在其中。
  她手臂撑着软枕趴在床上,向后翘起一双细腿悠悠地晃荡。梦中那道遥远的,哄她入睡的声音,在同一时刻有了合理猜测。
  睡醒后有心情开玩笑,她顺着继续道:“一定有人趁我睡了,偷偷在向我告白。”
  那边默了几秒,又在她察觉出端倪前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他再次否认,低笑问,“怎么了,苑苑想听?”
  “不想。”陈棠苑嬉笑着把脸陷进羽绒枕,“好了,我要起床吃饭了。”
  与聪明人打交道,有些现实真相不必摆上台面说破,在她于巴黎对他讲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之后,他还愿意追到港城来,即是默认了这段感情的定义。
  若真的来一场真情告白,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早知道他钟意她,正如她对他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高。但假惺惺地去构设天长地久,一生一世,只会让大家尴尬罢了。
  *
  翌日傍晚,中环艺术大厦。
  庄律森没有出到车外等她,陈棠苑照着车牌找过来,隔着防窥玻璃,弯腰对着主驾展颜一笑,汽车旋即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
  她正要绕过另一头上车,跟在身旁的黎盖伦却拉开后车门将她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上来。
  陈棠苑莫名其妙被塞进后排:“你跟莘莘一辆车不好?”
  “不好,空间太小。”黎盖伦优雅地扶了扶太阳镜,“有得选当然坐行政轿车。”
  “这么挑剔,不如下去坐回半岛的rolls-royce。”
  陈棠苑还想抓紧机会二人世界,黎盖伦却打定主意要做个讨嫌的电灯胆,稳稳端坐着,一边不客气地朝前方示意道:“开车吧。”
  庄律森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顺从地发动车子。
  陈棠苑本想把黎盖伦独自抛在后排,眼看车子已经拐出街道,只好把手搭在主驾座椅背后,头凑上前提示道:“跟着前面那台黄色boxster就好。”
  汽车融入喧嚣的霓虹灯影之中。
  车里开着调频广播,男主播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今日的地区要闻。
  “近日,手持葡盛娱乐两成三股份的沉默大股东叶添龙先生低调向媒体透露自己有出售股权彻底退出集团经营的意愿,但问及是否会将股权售予集团总经理傅运成,叶先生表示尚在考虑,暂无奉告。”
  “葡盛股权结构混乱,傅叶二人的不合又由来已久,外界更多猜测,叶先生拣中这个时间节点抛售股权,会否对葡盛来年的娱乐场经营牌照到期竞投有影响。”
  “另一边,傅运成先生一口否认这个传闻,并责怪传媒故意曲解叶先生的意思,为搏版面不顾事实。”
  车里没有人说话,陈棠苑听着新闻,随口点评道:“濠城如今早已是傅家的天下,再不是60年前根基不稳的时代,叶世伯这时候退出,对葡盛没有半点影响。”
  “不就是葡盛手里有两张牌明年到期,至不至于从现在就开始八卦分析?”黎盖伦颇为不耐地接话,“电台里讲,报纸上写,连到餐厅吃饭都能听到邻桌人聊。”
  “港濠两地加起来也就这么点大,出些什么大新闻,自然全城热议咯。”陈棠苑道,“何况是二十年一见的超级大事件。”
  60年前,叱咤香江的陆老爷正是与傅运成、叶添龙等人联手拿下濠城博.彩业的专营权,陆老爷甚至一度是葡盛娱乐的大股东兼娱乐场总经理。
  后因经营理念不合,历经几次高层人事变动混战,陆老爷逐渐被排挤出管理层,黯然退场,集团话事权被傅运成一人牢牢掌控至今。
  直至千禧年初,濠城政府决定收回葡盛手里的专营权,将娱乐场经营牌照从一张增设至三张,开放市场,面向全球重新竞投。
  大批国际资本瞄准亚洲市场来势汹汹,葡盛凭借深厚的本地势力重新竞下其中一张牌,与来自拉斯维加斯的另两家业界巨头三分天下。
  如今几大集团手里的经营权即将再次到期,对于续牌与否,或是重新竞投,政府迟迟未有确切表态。
  是以上至欲杀入场分蛋糕的大财团,下至普通吃瓜市民,都在积极关注事态动向。
  黎盖伦看不到前方庄律森的表情,尽管陆家是荣是损对他不会有分毫影响,听到与陆老爷有关的陈年恩怨更不会有太大反应,但还是清了清嗓,转开话题。
  “时间到了自然揭蛊,有什么好在意。”黎盖伦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不想再听,麻烦转个channel。”
  庄律森在前方应声转了频道,照着他的要求调到某个风格轻松的娱乐fm。
  几个小咖明星正吵吵闹闹地在节目上宣传新网剧,互相揭些无伤大雅的片场糗事。
  陈棠苑正觉得其中一道女声十分耳熟,便听到主持人cue了江婉玉的名字。
  黎盖伦率先幸灾乐祸地嗤出来:“江婉玉这么快沦落到去演三流网剧?”
  “她也知道要暂避风头。”
  陈棠苑也觉得好笑,说完,又突然记起江氏姐妹当初全网持续发酵的黑料,不由朝一直专注开车的庄律森投去一眼。
  那晚舞会撞衫事件过后,有人在第一时间花钱删去江婉玉参加舞会的通稿,无需她亲自出手,便让江氏姐妹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学会在圈子里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但那位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庄律森,周家太子爷并未给出确切答案。
  她若有所思地撑住下巴,思索着该如何向他求证。
  黎盖伦消停地坐了一会,又在一旁大剌剌地开口嚷了一句:“麻烦冷气调低些。”
  陈棠苑思绪被打断,不满地敲敲行政座椅上的一排控制按钮:“自己不会调?又是换电台,又是调温度,你当别人是什么,司机?”
  黎盖伦无辜地否认:“当然不会,哪有身价这么高的司机。”
  庄律森听出陈棠苑话里的维护,嘴角弯了一下,接话道:“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做司机。”
  黎盖伦在墨镜下翻出个白眼,心道,真是同人不同命,这个假惺惺的人昨日也是这样使唤他,有谁替他讲过半句?
  *
  方靖莘选定的餐厅位于石澳郊野某个私人会所内,掩映在葱茏竹林内的中式院落,一个个私密性极佳的厢房错落在山野间,灰墙红瓦,小径深曲,古朴幽静。
  四人位的黄梨木方桌摆在隔间一侧,单向玻璃窗外直面礁石海岸,夜幕下只有灯塔在不远处闪出炽亮的白光。
  “k.e club太过出名,已经常年有狗仔在外蹲守,这间会员制餐厅是同一位老板新开,外面暂时还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选了这里。”
  几人才落座,方靖莘介绍道:“我也是通过一位客户的介绍才拿到会籍。”
  庄律森与陈棠苑并排坐着,在桌下寻到她的手握住,点头道:“有劳方小姐,这些事原本应该交给我来操心。”
  陈棠苑插话道:“反正他们也不是来吃饭,在哪里都一样。”
  “谁说不是来吃饭。”黎盖伦抄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开始翻阅菜单,“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陈棠苑在心里默默回道,这样最好,但愿吃饭可以堵住你的嘴。
  过去但凡有朋友初次带男友亮相,大家都会积极起哄。不是问些八卦的相识、相处细节,便是要想方设法考察刁难。
  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到自己身上,又希望别人手下留情。
  上等的祁门红茶在紫砂茶器中泡开,色泽浑厚的茶汤烟气袅升,氤氲出馥韵的清香。穿素绿棉麻纱裙的茶师侍茶完毕,合上推门离开。
  庄律森将放在手边的两个纸袋朝对面推过去,话带歉意地解释:“一点见面礼,时间匆忙,没能好好准备,希望两位不要太嫌弃。”
  纸袋特意换过,从外观上看不出里面的物品,黎盖伦眼皮也没多掀一下,只客气地应道:“庄先生有心。”
  陈棠苑也不知道这样的场合应该聊些什么话题,横竖觉得自己夹在其中身份尴尬,只能端着茶杯坐立不安地环视起餐厅内的装潢。
  好在萃珑迫切需要来自梅仑的合作,方靖莘在天降的金主面前态度友善,率先开启商业互吹模式,气氛欢喜和谐。
  黎盖伦没想到方靖莘临阵倒戈如此迅速,幽怨地撇撇嘴,只能由他独挑大梁。
  “既然出来吃饭就不要再谈工作。”
  黎盖伦放下筷子,打断无趣的场面话,独自发难:“等了半天,也不见苑苑主动介绍一下?你们已经熟悉,我可还不太认识。”
  “是该正式介绍一下。”庄律森配合地取出名片起身双手奉上,“庄律森,layson chong。”
  黎盖伦难得见他如此低眉顺眼的一面,十分愉悦地接过名片,高傲地逸出一声“嗯”。
  他快速扫视过卡片上的信息,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性别?”
  陈棠苑:?
  陈棠苑嫌弃问:“怎么,摘掉墨镜反而盲了?”
  “well you know,facebook上的性别选项已经多达56种,在北美地区,连普通调查问卷上的性别选项都有至少7种,我日常服务的客户前卫又多元化,对自己的性别认识当然也很清晰。”
  黎盖伦振振有词道:“只是出于一贯的严谨,询问一下。”
  “所以?”陈棠苑知道他是故意,无语道,“麻烦讲中文,讲人话。“
  “简单来讲,就是需要严谨区分生理性别以及心理性别,这是个十分严肃且尊重个体差异的问题。”
  庄律森等他发挥完毕,才顺着他的解释回道:“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男?”
  “嗯,虽然不太清楚庄先生的回答为什么是疑问句,如果你有这方面的认知障碍……”
  陈棠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黎盖伦死死憋住笑,竖起拇指道:“good,格式正确。”
  庄律森面不改色地微笑:“不知道黎先生对我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嗯……”黎盖伦又假装沉吟片刻,“不好意思,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