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关键就这一杯酒, 就能把她给放倒了。
  现在这般情绪波动, 浑身的躁意更是汹涌而来。
  “季云淮……”由于醉了酒,她脑子反应有些许迟钝,嗫喏着喊完他的名字,又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揉了下眼睛, 闷声闷气地说, “我没哭。”
  喝醉了的人话能信几分?
  最多半真半假,而她那句解释跟没说差不多。
  季云淮捏着她下颌, 虎口湿润一片, 指尖微动,有些好笑地替她擦拭掉颤动的眼睫上挂着的泪珠。
  “那你先下来,我送你回去。”季云淮放软了语调, 跟她打商量。
  薄幸月的反应慢了半拍, 视线直勾勾看过去,没半分躲闪的意思:“要抱。”
  口吻跟少女时对他的撒娇伎俩没什么两样。
  他单手抄兜, 思索的片刻唇边弧度收起,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而后,季云淮的目光居高立下,带着点儿审视的意味,发问:“真醉了?”
  “你才醉了。”她拧着眉头, 自顾自地从洗手台上跳下来,倔强地往前走。
  结果头晕得站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从前面包厢出来的男人。
  男人正想破口大骂,季云淮将人扶稳了,回头说了声“抱歉”。
  季云淮的身高具有压倒性的气场,且就算穿着衬衣,短寸和凌厉的眼神也能令人望而生畏。
  男人到底没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倒是她被季云淮拽到怀里,脸不小心撞到他硬实的胸膛,连鼻梁都在发疼。
  水汽立刻氤氲在黑眼珠里,泫然欲泣。
  季云淮回望过去,眼皮撩起,薄薄的如同两片利刃。
  不笑的时候更显寡淡疏离,仿佛天地万物中没什么能撼动这双眼里清冷的情绪。
  “说吧,喝了多少。”
  简直是要让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伸手食指,比了个数字的一。
  怕季云淮不信,她还急赤白脸地解释说:“真就一杯,戚嘉禾说这酒没那么容易醉。”
  视线摇摇晃晃的,她只能伸手抓了一把他衬衫的袖子。
  季云淮克制着情绪,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问:“那你现在在干嘛?”
  薄幸月可能醉的不轻,说话也变得理直气壮:“让你背我回去啊。”
  季云淮略一挑眉,问得相当犀利:“你让前男友背你回去?”
  “不可以吗?”她的思绪乱成一团,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眼神警惕,“还是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季云淮真是气笑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拿团棉花塞住那张惹火的嘴。
  毕竟倒打一耙才是她的强项。
  可是想一想,他跟一个喝多了的人能计较什么呢?
  说起非凡之想,好像没太说错。
  她在桌下故意用足尖摩挲过来时,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了大脑的意识。
  喉结滚了滚,他抬手扣上衬衫顶部的纽扣。
  “来——”随后,季云淮蹲下,笔直的脊背微弯,在她面前做好了背人的准备。
  薄幸月趋于本能地靠过去。
  她的手臂圈在他的脖颈间,没用多大力气,发丝贴合在他的耳侧。
  一埋首进去,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
  心脏也像是被温热丝丝缕缕地包裹着。
  仿佛能将这么多年亏欠全部填满。
  季云淮背着她往前走,顺带看了眼包厢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人。
  走之前,他专门叫来了服务生结账,又给队里靠谱的人打了个电话,让人务必把人都安全地送回去。
  包厢在三楼,等电梯来,里面人又很多。
  他只能背着人走楼梯,尽管肯定是颠簸了些。
  肩胛骨硌着她的前胸,喘不过气来的同时,薄幸月简直晃得想吐,“这路太陡了……”
  明明是在下楼梯,她却如同在坐过山车。
  季云淮的步伐微顿。
  一想到今晚盛启洲跟大川还喝得烂醉如泥,他顶了顶脸颊,放缓了下楼的速度。
  他好像从来就没在盛启洲面前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只是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告诉她那些事情。
  只是还有很多顾虑。
  只是害怕她这一回又是跟高中时一样,可以走得毫不留恋,又或者喜欢的仅仅是曾经任由她拿捏的少年。
  ……
  下楼的过程很安静,这条路没人走,老化的墙壁有点儿渗水,灰扑扑的地方标了个楼层号,上方消防通道的标牌泛着莹绿色的光。
  身后的人根本没什么重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负荷。
  就是怕她没抱紧,人会栽下去,所以季云淮的每一步都行得相当稳。
  在思绪游离的边缘,她倏然间哽咽着说:“我梦到你了……”
  两人正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
  北疆的夜晚星光璀璨,今晚的月亮是弯钩状,云层遮掩,阴翳泛泛。
  而周边处在闹市区,人潮拥挤,店里的音乐声与嘈杂的交谈声混在一起,热闹又喧嚣。
  可薄幸月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仿若能将周围的一切消声。
  季云淮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直接敲击着心房。
  霓虹光线折射而来,勾勒着他五官的轮廓。
  季云淮眉目沉沉,颇为认真地问:“梦到什么了?”
  薄幸月只感受到了头晕。
  但他嗓音很好听,像是一阵柔软的风,抚平内心的皱褶。
  “梦到我们走在街上,然后走散了……”
  她的气息拂过耳廓,醉意浓重,尾音亦然轻飘飘的。
  好像也是这样的长街,雾霭沉沉,望不到尽头。
  那时候应该在异国度过的第一个年头。
  在新年之际,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记忆里的少年了。
  在江城,一直有一个她牵挂却压抑着念想的人。
  回味起来,也只是喉头堵塞起苦涩的存在。
  一般到这里,她就不会再想下去了。
  是啊,他们怎么会说散就散了呢?怎么会呢?
  回应她的是很轻的话声,他说,“不会再走散了。”
  ——因为下次,我一定会在满目荒唐里抓紧你的手。
  薄幸月耷拉下眼睫,眼尾因醉意熏上几分绯色:“对不起。”
  季云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背脊僵直,没回头,只是问:“怎么了?”
  薄幸月吐纳着呼吸,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你走得太久了。”
  “还行,火锅店离招待所不算太远。”季云淮托着她往前走,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根本不带大喘气的。
  薄幸月摇着头,想说不是的,可是下句话被扑面而来的困意席卷。
  她说不出来话,只是紧了紧环绕在他脖颈间的力度。
  对不起,这条路你一个人走得太久了。
  今晚上盛启洲说,万一他还能等到她回来呢,万一她还放不下这段感情呢……
  满腔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调动。
  他是最骄傲的少年啊。
  也会有在分手后红着眼眶,痛彻心扉的时刻吗?
  把人背到招待所的门口时,季云淮从她外套口袋里翻到了房卡。
  房门开了,还没来得及开灯,他突然被人抱住,退到了门后。
  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季云淮的反应依旧灵敏。
  一片黑暗中,她攀上他的肩膀,凑过去,奉送上自己的红唇。
  虔诚的仿若献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