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一阵寂静,只有走路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裴,我说你不用太担心,季清澜和连宝多年的朋友,她要是人品不行,季清澜能跟她这么长时间?”老实说,贺雲还有些羡慕周棠雨,好歹人家兜兜转转回来了,他家那个,怕是永远不会回来。
  陈嘉树突然想起来:“对对对,原来沈家有办婚宴的势头,后来就没音了,肯定是发生了变化。”
  “前段时间我见过沈行云,他们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不像两口子。”
  ……
  他们说的激动,周棠雨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停一下,把醉得透透的连宝往上托一下。
  “总之,你得好好管管,不然你等着吧。”裴博文挠挠头,既然是周棠雨选的,作为兄弟也只能认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骄傲淡漠的少年会为这样的女人折腰,也许当初就有苗头吧。
  “老周管宝妹妹?嘻嘻,你觉得他能管住吗?反着来还差不多。”
  声音越来越远,长街尽头,只剩下长长的影子。
  连宝是头痛醒的,非常难受,她想摸摸自己的头发现手被周棠雨压着。
  房间里一片洁白,周棠雨趴在她腿上的被子上,他睡着了,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
  连宝眨眨眼,觉得这个梦做的有点真实,她都能数清楚周棠雨有几根睫毛。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才几天就跟刘燕妮好上了。说不定早就有一腿,连宝越看周棠雨越气,突然恶向胆边生,抽出手来就揪住周棠雨的睫毛用力一扯。
  周棠雨睡得正香,眼皮突然被人揪开,有多疼倒不至于,只是被吓了一跳。
  “你醒了?”
  周棠雨很惊喜,连宝已经睡了两夜一天又半天,她要再不醒,他得想别的办法了。
  连宝没说话,她心想果然是在自己的梦里,她让周棠雨关心她他就关心她。
  “给爷笑一个。”
  连宝抬起周棠雨的下巴。
  周棠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连宝一直盯着他不说话,让他感觉毛毛的,不过也揣测她刚醒反应可能慢点,但千万不要什么都忘了。
  这算是两人“和好”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其实周棠雨有点担心,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连宝,说些什么,就直接被连宝揪醒了。不过也好,省得尴尬了,周棠雨配合着卖了个笑,毕竟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把人圈牢了。
  周棠雨自己觉得自己不算丑,这笑也算笑得有水平了,连宝却面无表情,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他刚要说话,连宝忽然化拳为掌,按住他的脸把他推到了一边。
  “你不是喜欢刘燕妮吗?找她去啊!”
  周棠雨怎么可能会对她笑?她找遍了江城都找不到他,好不容易在慈善晚宴上遇见,他却冷若冰霜,和刘燕妮在一起。一想起刘燕妮拿着周棠雨的围巾,周棠雨笑嘻嘻地去接那一幕,连宝就心口疼。所以她肯定是在做梦,就是这梦太逼真了。连宝揪住周棠雨的耳朵,重新把他揪过来,把他的脸当面团狠捏了几把——既然是在梦里,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周棠雨发蒙,这么多年他就在连宝这儿吃不透,摸不着。刚才他心都提起来了,因为他感觉连宝像是在吃醋,但他立马记起连宝的狠绝,如果她是因为不爽刘燕妮非得把他拉过来,那也不是她干不出来的,是不是又像上一次那样用完就丢?周棠雨不敢想。这时候连宝又把他拉了过去,那两只白白软软的小手贴在他脸上,别说疼了,周棠雨的心瞬间像泡在蜜罐里。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就像个提线木偶,线在连宝手里,她想这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
  周棠雨呆呆的,无形中也符合了连宝的认知,看嘛,梦嘛,连宝在周棠雨脸上咬了一口,“你也就在我的梦里面乖。”
  梦里面?
  小木偶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一点点活过来,望着连宝的眼越来越亮,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急促。
  “那你喜欢我吗?”周棠雨问完往门口看了一眼,幸好门是关着的。
  “喜欢你,怎么可能?”连宝又重新把周棠雨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翻脸无情的女人,心想干脆给她一盆冷水算了。
  忽然,连宝低低自语,“你真的特别讨厌,我是喜欢你吗,我只是喜欢你吗?天哪,你对我那么差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满足你虚荣心的玩、物,我那么努力得到了一大片森林,竟然还想着回头,我是疯了吗?”
  连宝要是说爱他,周棠雨可能还没那么激动,他听见她剖析自己,那么矛盾、苦恼,却还是选择了他,整个人像飘了起来,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表达这种感受。
  “疼吗?”连宝忽然问,把手贴在周棠雨心口。
  周棠雨鼻尖瞬间发酸,仿佛从云端拉下来,重新被蹂|躏了一遍,但她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明亮,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过了很长时间,周棠雨轻轻诱哄: “就是,我这么坏,你要是不把我收了,放出去岂不是危害社会?你赶快和沈行云离婚吧。”
  连宝这次没反讽他,她凝视着他,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憧憬,两颊红粉粉一片,轻轻“嗯”了一声。
  周棠雨想死。
  但一切不正当手段都会有曝光那一刻,随着护士进来给连宝量体温测血压,连宝越来越觉得这个梦真实的过了头,周棠雨还一直冲她笑,忍不住的那种笑,坏笑。
  连宝终于回过味儿来,回想起刚才说过的话既有种崩塌的感觉,又有难以忍受的羞耻感,还夹杂着甜蜜,而周棠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昨天喝醉以后的大部分片段连宝都忘了,但她没忘记这几个月以来一直缠着她的执念,现在这人在她面前,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瘦的颧骨都出来了,连宝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没舍得责怪他。
  “醒了就没什么事了,下次可别喝那么多了,你睡了两夜一天,把你老公都急出白头发了。”小护士一边收血压计一边瞥了眼周棠雨。
  周棠雨背着连宝找到急诊科时,正好是这护士接待的,男的一看就挺有社会地位的,结果两夜一天哪也没去,就守着女的,现在有钱有势又这么痴情的男人可比大熊猫还稀少。
  连宝想说周棠雨不是她老公,忽地听见周棠雨长白头发了,不由看向周棠雨。
  周棠雨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这事不足为外人道,谢过护士,和连宝商量出院。
  “不急,你把头低下来。”其实连宝现在也跟做梦一样,不过她不好问周棠雨她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怕发生变化。连宝甚至不敢去亲周棠雨,虽然她很想那么干。
  “没有白头发。”那护士也是有点毛病,但要是那么说的话,连宝肯定要多想,所以周棠雨就改口了,“是有几根,不多。”
  连宝在他头上扒拉了扒拉,发现一根白头发,鼻尖不由一酸。
  “那什么,要不你给沈行云打个电话?”虽然周棠雨是迟疑着说出来的,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
  连宝瞥了他一眼,心想他可真会顺着竿子往上爬,但她确实需要和沈行云联系,不然让周棠雨顶着男小三的名号?
  第一次他愿意干,这一次怕是难了。
  所以虽然提的有点仓促,连宝却也接受了。其实连宝忘了,那天晚上她就给人家画好了饼,不过总算没耽误什么,沈行云那边经历了大半年的适应,痛快地和连宝约定了日期。
  “行了。”连宝摊手,突然有点羞涩。像是历经苦苦暗恋,终于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周棠雨愣愣看了会儿连宝,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次你可别耍我。”
  说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可不是吗?
  不过连宝的面子也是面子,被周棠雨当面这么说,总要表示表示,谁料小爪子才伸出去就被周棠雨握在手心里。
  沈行云周五才能回来和连宝办离婚手续,俩人不至于等不了这几天,虽然肢体上需要保持距离,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聊天。
  “既然你早就和沈行云商量好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办手续?”周棠雨率先发问,他不搞清楚这个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
  前天的雪已经化了,路边却还有不少积雪,连宝挑干燥的路面走,“那不是找不到你吗?”前路未知,哪有心情去处理那些事情,整天越懒越懒的,什么都不想出,每一次出门都要在门前心里建设很久,万幸她终于把他找了回来。
  连宝侧过脸看身边的男人,午后阳光被积雪反射的有些刺目,照的他面庞更显清瘦,眸子里却温和湿润,悸动就发生在那一瞬,连宝再也舍不得移开眼。
  “那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因为我怕自己会后悔。”
  后悔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会怜他爱他,没法抛下过去。后来才知道她错得离谱。和她一比,他始终是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即使她那么残酷地对待他,他还是在她一转身就能找到的地方。
  “我听说你们遇到了狼群?”连宝仰头问。
  万幸他还好好的,万幸她还有机会弥补。
  “遇到狼群的不是我,是次仁。”周棠雨轻叹,当时他陷入昏迷,车上信号不好,次仁兜着转着找信号号的地方打电话求救,遇到狼群。次仁跑回车上,没想到那些狼竟然咬破了轮胎,他差一点死在那里。不过比起收获,再来一次也值了。
  “你后悔吗?”
  “不。”
  “周棠雨。”连宝突然拥抱住周棠雨,把路过的人吓了一跳。
  不过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着悲欢离合,信息化的时代人们逐渐习以为常,路人只是扫了几眼便很快离去。
  周棠雨反拥住连宝,下巴搁在她发顶上。
  偌大的街头,仿佛只属于连宝,属于周棠雨,属于他们。
  转眼到了和沈行云约好的那天,周棠雨早上就给连宝打了遍电话,连宝感觉他比她还着急。结果当天中午,沈行云说他有事来不了,要等到明天。但明天是周六,连宝不知道沈行云是不是故意的,但周棠雨脸黑的她是从来没见过。他倒没有对她发脾气,但连宝坐在他车上,一路已经听见他训斥了不下十个人。
  “先去看奶奶好不好?”连宝把手按在周棠雨手背上,男人另外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停在耳边,睫毛下垂,顿了足有四五秒,才道,“好。”
  连宝舒了口气,这几天两人虽然无话不谈,关系比曾经最好的时候还要好,但连宝隐约觉得有道裂缝,可能是伤狠了,周棠雨时不时的惊悸,不太敢跟她表露内心的感觉。她肯定有责任,比如和沈行云结婚,那不只是一纸证书的问题,包括刚才她提议的去看奶奶,她也曾经为沈行云的祖母披麻戴孝,周棠雨当时该有多难过?
  不爱一个人也就算了,一旦爱上,对方的痛苦似乎都能感同身受,而且他们一直没有发生亲密关系,连宝觉得这也是种抚平伤口的手段,但想到上一次她的所作所为,不禁头痛。
  从疗养院出来,连宝提议吃杭帮菜,因为她总觉得周棠雨需要多补补,周棠雨却提议吃火锅。
  这样的天气其实最适合吃火锅。
  “干嘛这样看着我?”
  周棠雨开车,没法空出手去弹连宝脑门,但只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温暖静好。
  “你不用迁就我的。”连宝道。
  周棠雨笑了笑,没说什么,车子一路驶到川渝火锅前面的停车场,周棠雨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没着急下车,揽过连宝,把她压在椅背上辗转亲到憋气,不能呼吸。
  连宝怎么坐到位置上的都不知道,服务员拿来菜单,按惯例先询问汤底。
  “清汤。”
  “麻辣。”
  和以前完全相反,连宝点了不辣的,周棠雨点了辣的。
  服务员不知道其中缘由,只管下单。
  连宝:“其实我辣和不辣都可。”
  周棠雨忽然一笑:“那就点个微辣的,你能吃,我也吃能。服务员,一份大锅微辣锅底。”
  “好的,先生,请稍等。”服务员立即重新下单,毕竟这儿消费水平不低,顾客至上。
  等服务员走了,连宝挪过来搂住周棠雨的肩,“我发现你现在变大方了,以前你只点小锅。”
  “淘气。”周棠雨审视过她的胳膊,又捏捏她的鼻子。
  连宝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点小锅,为什么不吃她锅里的菜,那时候为了配得上她,他一举一动都会琢磨再三。然而他却不知道其实她很乐意,甚至会因此觉得他不爱她。那个时候的她多爱他啊,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周棠雨深望着怀里的女孩,半响,夹了片肥羊吹凉了送到她嘴里。
  终于等到周一,周棠雨开车送连宝去民政局办手续。
  这次沈行云没让连宝久等,车还在路上连宝就看见沈行云在民政局外面的台阶上站着了,光明区的民政局靠马路,不方便之处就是不好找停车的地方了。但今天运气好,他们刚到,前面一辆车就挪开了位置。
  “你别进去了,就在这儿等着。”
  台阶下面有个女人在蹲着哭,像连宝这么轻松的不多。
  “嗯。”周棠雨拧了拧领带,他今天焕然一新,还戴了块百达翡丽。
  “周总,久等了。”沈行云忽然过来,隔着车窗敲了敲。
  连宝没想到沈行云下来,见民政局排队的人多,赶紧招呼沈行云上去。周棠雨就没和沈行云说成话,他把车窗落下来,摸出支烟点着,一边抽一边看两个人往里面去了。
  结婚的人多,离婚的也不少,而且离婚比结婚麻烦,工作人员再三询问不说,还有临阵逃脱的,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终于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