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6)
  沈灼要为沈家的分裂承担责任,但沈家的衰败并非全是他的过错。做人做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己强大起来。
  面对沈云枫的质问,沈灼沉默了一瞬,抬手放到沈云枫头上。没有及冠的少年只束了一根发带,模样还未张开,眉宇间尚有稚嫩之气。
  沈灼摸摸他的头,问道:这四年过的还好吗?
  十年物是人非,到头来,沈灼能问的却只有四年。
  沈云枫神色一僵,沈灼的亲近和关怀让他有些不习惯,他面色微红,躲开沈灼的手,别扭道: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从我记事起,每天不是识药就是炼药,在那儿都一样,有什么好不好的。
  手掌下的触感消失,沈灼轻笑着收回手,道:那你如今是几品炼丹师?
  提到这个沈云枫的脸更红了,不过这次不是羞,而是骄傲。他挺了挺胸膛,自信道:我如今已是准三品。
  准三品便是介于二品和三品之间,可以炼制半成品的三品丹,严格来说不属于三品炼丹师,但加个准字,提起来好像要比二品好很多。
  以沈云枫的天赋,这个品阶还算可以,正常水平中上。
  沈灼毫不吝啬地夸奖两句,沈云枫没有骄傲自大,反而变得不好意思,故作镇定道:我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
  沈灼有所欣慰,不会盲目骄傲自大是件好事,只要能沉下心来专研,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将来也可以扛起沈家。
  如此即便他离开沈家,也不用担心沈家无人领导。
  四叔公和沈骁的谈话进行了半个时辰,沈灼三人也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院子里有一方凉亭,一开始沈灼没在意,等的时间长了,他便带着凌霜雪进去休息,顺道招呼沈云枫。
  沈云枫不认识凌霜雪,见他性情冷淡,心里便没有结交的心思,沈灼让叫濯先生,他也就乖乖地叫一声,之后再无他话。
  沈灼从小世界取出清水给凌霜雪泡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骁才送四叔公出门。沈云枫见状,连忙上前紧跟着四叔公。
  沈灼站起身,从亭子里走出来,行了个晚辈礼。
  四叔公抬手示意沈骁不必远送,目光在沈灼身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沈骁只送他们出了院子,很快返回,让沈灼跟着他进屋。
  父子两就炼药师公会这个操作商议一番,他们不在乎被大伯公家拿走的那个名额,重点都在新的名额上。
  若是沈骁出面,联络五个世家不成问题。但沈灼这次没让他操心,而是把事情承担下来。
  四年前的事本就不是沈灼的错,沈家更是遭受无妄之灾,沈家退避四年,这一次无需再退。
  沈灼结束和沈骁的谈话出门,凌霜雪端坐在庭院中,气定神闲。世俗的喧嚣仿佛和他无关,有他在的地方,连时间都过的那么缓慢。
  沈灼步步上前,他走向他的光,走向他的全世界。
  被四叔公带来的这个小插曲一耽搁,沈灼原本的计划就要做出改变。他和凌霜雪还是去了一趟药坊,但是并没有耽搁太久,他们看了一下族中子弟的训练情况,便离开药坊去集市。
  沈家扩展了店铺,之前暂封的那些铺子重新开门。叶澜溪如今负责城里的一切,让这里的运转可以很快沟通小姑负责的商道。只要两处连通,沈家能吞掉丹心宗在花锦城的大半生意,让他们在花锦城做不下去。
  沈灼和凌霜雪一起巡视了铺子的状况,之前有不少人出来闹事都被沈灼摆平,一些人嘴上骂骂咧咧,对沈家的丹药很不满,但行动很诚实,受了伤还是往沈家铺子跑。
  沈家铺子门庭若市,反观丹心宗门可罗雀。那些早就对他们不满的散修和小宗门,趁此机会狠狠地踩上一脚,大大地出了个口恶气。
  沈灼和凌霜雪在铺子上遇见叶澜溪,她正在核对这些日子的账目,因为开销增加,有些地方对不上数。
  沈灼体贴地给叶澜溪泡了一杯茶,她今天早上走的早,没在家里用膳,也不知道凌霜雪回来了。这会她注意力都是账目上,没注意到凌霜雪在另一旁落座。
  沈灼奉上香茗才把她的思绪从账目上拉开,叶澜溪接过茶还以为是铺子上的人泡的,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眼角余光瞥见衣服不对,猛地抬头。
  阿灼?叶澜溪有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闻人和江凌今日没和你在一起?
  他两今天有别的安排。沈灼道:娘,你歇一歇,这账我帮你看。
  叶澜溪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面上带着笑意,眉宇间都是对孩子的关切和宠爱,道:这剩下的账不多,我就快看完了,用不着你来。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快点把喜欢的人带回来。
  叶澜溪笑意盈盈,说的自然,仿佛是唠叨家常。
  沈灼不解道: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这不是人老了,精力有限,就想有个人来帮我分担一二?叶澜溪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依旧带着笑意道:上次在万宝楼,你说有喜欢的人,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你有行动。怎么?你这心上人就一定得藏在心上,不能让我们也瞧一瞧?
  不是,我嗯,他
  叶澜溪的话问的有些突然,沈灼一瞬间没想好怎么接话。上次在万宝楼,追问他的是沈骁,叶澜溪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今日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事。
  叶澜溪见沈灼吞吞吐吐,心里一沉,试探道:他不愿意?
  沈灼摇头,他和凌霜雪都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愿意?
  叶澜溪松了口气,了然道:那是担心我们不同意?
  沈灼点头,他和凌霜雪之间没有阻隔,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横着身份,年龄,地位,修为
  叶澜溪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沈灼,认真道:娘明白你的顾虑了,修者一生漫长,情爱转瞬即逝,能走到一起相看两不厌是一件很难的事。你既然喜欢,那就放心大胆去追求,你若是困于世俗,便少了乐趣。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晋江独发
  修者吸风饮露,御剑乘风,不必拘泥于世俗。
  沈灼和凌霜雪之间确实有着很大的差距,叶澜溪也为此深深地担忧过,她儿子看上的是黑夜里耀眼的明月,月光照耀玄门,若是为一人独占,恐会引得四方轰动。
  她担心这是没有回应的飞蛾扑火,注定自取灭亡。可当沈灼透露出明月愿为他一人独明,叶澜溪为他提起来的心落回胸膛,有了踏实感。
  不是一味的付出单恋让叶澜溪有了鼓励沈灼去坦诚的勇气,两个人的相互靠近才能成就佳话。她能做的便是在他们身后,做他们的后盾。
  叶澜溪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沈灼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回答。爹娘的开明让他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事情摆上明面,他和凌霜雪面对的只能是质疑和反对。
  母子二人把话闲谈,凌霜雪身在一侧,尽数听进耳中。他侧目看向叶澜溪,岁月的偏爱让她没有老去的痕迹,只是褪|去了二八年华的冲动浮躁,变得更加稳重,成熟。
  她的人生从爹娘的决然开始,名义上有着一个雄厚的背景,但一路走来都是靠自己。她坚韧,果断,在情感上更是深受父辈的影响,固执的同时也有着不矛盾的开明。
  沈灼有些时候和她很像,对待感情从一而终。喜欢和不喜欢,都表现的直白,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更不愿意与人暧|昧不清。
  面对弱者,他们表现出来的不是身为世家的优越感,而是宽厚和理解。真正的强者,从来就不是通过弱者来找认同感。
  凌霜雪的脸上有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这样的氛围让人很舒心。
  叶澜溪还要看剩下的账本,喝完了茶便让沈灼去忙自己的事。沈灼说自己不急,便在一旁小坐了一会儿。
  也是这时,叶澜溪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离开多日的凌霜雪神情淡然,见她看过去,面带笑意,点了点头。
  叶澜溪愣了一下,道:阿灼,你真是,既然是和尊者一起来的,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沈夫人别怪他,是我让他莫要扰你。
  沈灼他们进门时,叶澜溪的注意力都在账本上,她会忽略凌霜雪的存在也情有可原。凌霜雪为沈灼解释,也是免得叶澜溪尴尬。
  叶澜溪想到自己刚才的话也被凌霜雪听了去,神色略显局促,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凌霜雪听见了也好,也算是明白他们夫妻的态度。
  他身为一方尊者,有些话要是真面对面,叶澜溪反而不好开口。她能把沈灼当孩子,谆谆教诲,难道还能把凌霜雪也当孩子?
  别说身份地位,就是修为阅历,凌霜雪也远胜于她。她明白的事,凌霜雪又岂会不知?
  炼药师公会把沈家名额拿给大伯公一家的消息在四叔公到后的第二天就散开了,修士之间充满了质疑,世家却是等着看笑话。
  段炎淳过来问了一声,知道沈骁把事情交给沈灼处理,诧异的同时没再多问,而是回家把段寒舟叫过去,让他去和沈灼沟通。
  自从段秋恢复后,明楼的事段寒舟管的少,经常是和段无云搅合在一起,半只脚踩进暗楼。他们两兄弟打小就感情深厚,形影不离,只要不闯出大祸,惹下烂摊子,段炎淳一向睁只眼闭只眼。
  段寒舟忍不住对段炎淳扔给他的事吐槽,嘴上说着不想动,脚下还是自觉地朝沈家去。
  段无云有事不能陪他,段寒舟顺嘴问道:什么事?
  段无云道:最近花锦城暗处多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和曹家的人频繁接触。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曹家?那个曹家?段寒舟对这个家族陌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暗楼消息密布玄门,很多暗地里的活动都被他们尽收眼底,但只看不插手是不成文的规定,段无云如此戒备让段寒舟有些诧异。
  段无云靠近他,道:沈灼不是有个师兄姓曹?
  段无云这一提醒,段寒舟瞬间想起来。也不怪他记不起来,实在是这个家族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在玄门也是中下水平。要不是曹疯子身份特殊,段无云之前提过一次,他这会儿还不一定反应过来。
  段无云上心,多半是担心这件事会和沈家有什么牵扯。他看起来冷心冷肺,没什么感情,但心底比任何人都在乎眼下拥有的一切。
  段寒舟凑过去在他唇上轻点,笑着说了声辛苦了,便带人出门去找沈灼询问关于炼药师公会的事。
  段寒舟去的正巧,温如宁也在,他也是为了相同的事。
  沈灼询问了炼药师公会如今的情况,请他帮忙游说当年参与秘境的世家,希望能把他们聚集起来。
  你是想重提秘境一事?温如宁猜到沈灼的打算,蹙眉思索,似有几分不赞成。
  后到的段寒舟倾听这会儿,差不多明白眼前的状况。提到秘境一事,他的神情稍显不悦,冷嘲道:现在才想起来认错,不觉得晚了?
  你看我像是要去给他们认错的样子吗?沈灼看了段寒舟一眼,脸上写着的分明是我没错。
  温如宁忍俊不禁,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意外的是沈灼竟然听懂了,道:话不能说太满,九分。
  其实可以是十分,但也要考虑那一点可能产生的变故。
  温如宁见状,便知道沈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他很想多问两句,但理智让他就此打住。
  沈灼说的重提和把握,不是道歉,而是真相。
  段寒舟看着眼前仿佛在打哑谜的两个人,有些不爽地眯了眯眼,道:看来是没有我出手的机会,那我走?
  沈灼听出那点不悦,心中暗笑,面上不显,道:你急什么?不想看出好戏吗?
  你的好戏我看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段寒舟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灼不禁摇头,他请这些世家,确实有摊牌的意思,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需要这些世家这些年的发展和关系网。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和谈不成的时候,可以打一棒子给颗枣。
  段寒舟听的一脸诧异,沈灼准备的流|氓方案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他没有多想,沈灼要他帮忙,他帮就行。
  玄门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合作共赢的利益。
  事情说完了,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沈灼留二人在家里用膳。温如宁婉拒了邀请,温家还有事等着他去处理。
  沈灼送他出门,段寒舟也跟着走了一趟。两兄弟站在门口目送温如宁离开,段寒舟往沈灼身上一靠,疑狐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啧了一声道:我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和温如宁成为朋友。
  沈灼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这可是我大师兄啊!
  抛开世家之间的交集,沈灼和温如宁是同门,他们成为朋友并不奇怪,不能成为朋友才该让人诧异吧?
  段寒舟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当年秘境之行,他对你的杀意可是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彤彤的事,他都想将你杀之而后快,你们能和解,不是很神奇吗?
  沈灼还以为段寒舟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件事。温如宁的杀心可不仅是秘境之行,之后的四年同样存在。只是让他动怒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沈灼,沈灼也犯不着为了这事埋怨温如宁。
  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你很快就会明白了。不过先说好,到时候可不能哭鼻子。沈灼卖了个关子,转头打趣起段寒舟。从小到大,他最怕段寒舟掉金豆子,都不敢惹他生气。
  段寒舟面若好女,但绝不是哭唧唧的软弱之辈,只是生理反应不受控制,情绪激动之下,骂人越狠越容易掉眼泪。而且他哭是眼泪像珍珠一般,一颗颗往下掉,我见犹怜。
  提起这种很难控制的生理反应,段寒舟磨了磨牙,手臂搭上沈灼的肩膀,看似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实际手上的力道让沈灼不禁侧目。
  兄弟二人开始了暗潮涌动的较量,一路并排走回院子。
  温如宁办事效率很高,答应沈灼的第二天便开始着手帮忙游说。他对当年的事印象深刻,对这些世家这些年的发展也有所了解,他从最简单的开始,一步步变得复杂。
  沈灼这边也拿到段寒舟送来的消息,关于这些世家间错综复杂的交际,有些表面上端的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没少干缺德事,有些却是表面凶神恶煞,实际连门前的花花草草都不忍践踏。
  在沈灼了解情况时,沈家这边出了点状况。小姑接手的温家商道遇上了麻烦,虽然有温家的人从旁协调,但也很难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