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沈淑娴4
  “抓了这大鱼,今晚便拿给张婶炖了,晚上喝鱼汤!”沈淑敏兴冲冲地嚷着。
  “呀!”一个丫鬟忽然叫了起来,刚游过来的鱼被惊跑了,沈淑敏顿时面露嗔怪之色:“你叫什么,鱼都被你吓跑了。”
  那丫鬟却是看着岸上不说话,另一个丫鬟瞬间也僵住了身子,沈淑敏朝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岸上一年约10岁的翩翩小公子正看着这里,眼睛长得老大,这位公子显然不是府上的人,那显然是老爷的贵客。
  “是你?朱谓翕!”沈淑敏眼色忽然一亮:“快下来与我们一同捉鱼!”
  不远处的沈淑娴看了这一幕,本要上前与朱谓翕打招呼,此刻却在原地停住了脚步,脑子一片空白。
  两个丫鬟见自己脱了鞋袜,赤着脚在水里,被这小公子看了去,羞得一言不发,只拉扯着沈淑敏的衣裙,要小姐快上岸去,可沈淑敏向来没心没肺的,再加上朱谓翕又是同窗,此刻更是来劲:“你愣着做什么?捉了鱼,今晚就可以喝鱼汤啦!”
  两个丫鬟赶忙上岸,来不及船上鞋子,便匆匆提着鞋袜走了,这些丫鬟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子,只当沈淑敏还是小孩子,不怕被男子看了双足去,然而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沈淑敏一向没规矩,沈父便是怕她出乱子,今日才专门让沈淑娴来外头迎接贵客,沈淑敏无聊,便在园子里玩了一整日,谁知到这薄暮黄昏后,还是见到了朱谓翕。
  朱谓翕站在假山后,只觉脸上燥热,可见沈淑敏却无所察觉,他也只是怔怔地站着,不时只听得一阵水声,沈淑敏伸手下水去,抓住一条肥鲤鱼。
  “啊呀!”
  那鲤鱼挣了几下,身体本就是滑溜溜的,这么一挣便轻轻松松从她的手中逃脱了,还溅起一层水花来,扑打在她衣服上,朱谓翕见了,却是忍不住发笑。
  “你这样,如何能抓到鱼?”
  沈淑敏皱了皱眉:“怎么抓不到?我上回便抓了一条。”
  “小鱼自然不难,但是像刚才那样的大鲤鱼,肯定是抓不到的。”朱谓翕走来假山边上,一手扶着假山上的石头,伸出另一只手去:“你先别抓鱼了,我拉你上来。”
  沈淑敏提起衣裙,慢慢走过来,脚步很是小心,生怕踩了水里的水草滑倒,她走来朱谓翕这边,拉着他的手,踩着石头爬上岸来,寻了鞋袜,当着朱谓翕的面便穿起来,丝毫不避嫌,口中只是愤愤不满地道:“瞧你平日里也不捉鱼,你怎么又懂捉鱼的方法了?”
  看着她穿鞋袜,朱谓翕有意避过眼去,看着方才那片睡莲荷塘道:“我在学堂不捉鱼,在家里就未必了,我家可大了,有好多个鱼塘,没事的时候我就和阿木捉鱼玩。”
  “阿木?”
  “他是我的书僮。”
  沈淑敏站起身来,想了一想,也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个阿木不是沈府的人,自己不认识也是正常。
  而沈淑娴看着两人在那边一言一语,她却知道,每天下课的时候,朱谓翕总是会和他的书僮在一起,那书僮时常穿一身青衣短装,面貌清秀,会将自家少爷的书整理得井井有条。
  沈淑敏从来没关注过朱谓翕,自然也不知道阿木这个人,倒是听了朱谓翕所说,对他家很感兴趣:“爹爹说今日有贵客要来,想必那贵客说的就是你了。”
  朱谓翕比着先生的模样,调皮地晃了晃脑袋:“非也非也,我可算不得什么贵客,真正的贵客是我父亲。”
  “你说你家很大,那有多大?有我家大吗?”
  朱谓翕又是满意地一笑:“我家可大了,而且不仅有一个府邸,就连西面山上的避暑山庄,也是我家的地方,要是得了空,我带你去玩玩。”
  一听“玩”这个字,沈淑敏顿时来了兴致:“好!哪天下课后就去!”她说着,又想了想,接着道:“你先跟我说说,你家的避暑山庄是怎么样的?”
  说起自家的避暑山庄,估计整个京畿之地都没有比得上的人家,他家避暑山庄建在半山腰,自是景致宜人,再加上山庄里凉亭题诗请的都是名宿大儒,朱谓翕说起来便没完没了的,斜阳映照下,两个人坐在假山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有说有笑,怎么看都是言情小说男女主人公相遇的标准桥段了,而沈淑娴却捏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
  这一刻,她意识到家里人一直在教育自己怎么取悦那些高官,甚至于将来如何取悦皇上,可他们从来没有教过自己,怎么做一个平凡人。
  本以为就只是这次见面沈淑敏或许会有些兴致,谁知接下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第二日上学时,沈淑敏和朱谓翕双双翘课,夫子差点没气个半死,倒是沈淑娴将《礼记》中要考的那一段背出来后,夫子面色才稍有和缓。
  夫子当天就告去了沈家,沈淑敏回家,自然少不了沈父的一顿痛骂,但说到底沈父还是爱女心切,也就是说了两句:“你瞧瞧你姐姐,那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你成天跟个野猴子一般……唉!”
  既然沈父都只是随意说说,沈淑敏自然更不放在心上,吐了吐舌头,这事情便算蒙混过去了,前脚才被父亲教训完,后脚便匆匆跑来姐姐房中,沈淑娴正在灯烛之下抄着书,见沈淑敏来了,便道:“我的书抄得好好的,你可别来烦我。”
  沈淑敏兴致一来,才不管姐姐说什么,过来便道:“今日我和朱谓翕骑马去他家的避暑山庄啦,那庄子真是建在山上的,还有一条长长的栈道,在上面可以看见整个京城,还能看见沈府。”
  沈淑娴手中的笔顿了一顿,随后她有转而微笑道:“还有什么?”
  沈淑敏见姐姐愿意听自己所说,便巴不得一吐为快,把山上的青松,凉亭,凉亭上的牌匾是谁题的诗,周边都有些什么说得一清二楚,可这都不是沈淑娴想听的。
  待她说完了,沈淑娴才问:“你同朱谓翕……你们两个一起去的?”
  沈淑敏并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沈淑娴便又问道:“没有旁人?”
  沈淑敏却是面露愁色:“姐姐你怎么也同阿青一样啊?虽然没旁人,但我一个人出去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不是?我看今后,这些丫鬟啊,书僮啊都不必跟我去上学了,我们自己也能去。”
  沈淑娴眼色黯淡下来,继续抄着面前的诗文。
  “哦,姐姐,朱谓翕还提到你了。”
  沈淑敏随是无心说了这么一句话,沈淑娴的手却是颤抖了一下,随即变得冰冷起来,脸上开始不自觉地浮出笑意来:“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成绩好,赶明儿把作业借他抄抄,就是夫子上回留的那个作诗的作业……”沈淑敏大概是想着姐姐不会同意,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姐姐的表情,希望她能同意。
  谁知沈淑娴还是一笑:“他要写诗,宁王身边有的是能人,怕是你想抄。”
  沈淑敏见自己的心思被姐姐发现了,也只好吐吐舌头。
  当人们真正能把一样东西握在手中的时候,总是不会太懂得珍惜,可是当这个东西一直都是求而不得的话,反而会让人越来越想得到它,当朱谓翕成天和沈淑敏厮混的时候,沈淑娴便觉得内心一阵阴凉,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随着年岁的增长,朱谓翕也越发有了少年模样,性子却也开始变得有些孤僻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学堂上公然顶撞夫子,对于这一点,夫子倒是颇为欣慰,时常摸着胡子道:“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形变得挺拔起来,每过午时,便手握书卷,在学堂后面的槐树下边踱步边看书,空荡荡的后院仅他一人,除了蝉声,周边一片静谧,光影透过树荫照进来,打在他的书卷之上,却也不会分散他的注意力,过不了几日,一本书上便做满了批注。
  沈淑敏问他怎么这么认真,他便也只是笑笑:“今后我要为父亲多多分忧,多读些书才帮得上忙。”
  大概是被他这颗好学之心感染了,沈淑敏竟也开始仔仔细细读起书来,沈父见了颇为欣慰,仿佛见到铁树开花一般。
  沈淑娴见了,内心只是更为沉重,几年了,自己躲在暗处一直看着他,晚上做梦也梦见过他好几次,但是现实中,自己从未接近过他,只有妹妹在场时,自己才会鼓起勇气上前与他说两句话,可即便如此,朱谓翕的注意力从来都不会在自己身上。
  这对沈淑娴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是一种打击,很多人会觉得人家不注意你,只是因为自己还做得不够好,可事实上,任何地方都做得天衣无缝,做得超出他人,别人也未必就会注意你。
  朱谓翕十三岁生日那天,知道他身份的人,许多都想给他送礼,顺便巴结一下,大多数世家公子送的都是笔墨纸砚这样的文房之物,沈淑敏别出心裁,或者可以说是懒,从自家后院折了一棵松枝,回屋里歪歪斜斜地在纸上写了两句“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沈淑敏的意思非常明白了,沈淑娴也明白,和朱谓翕相处这么久,沈淑敏不可能一点心思都没有,而以沈淑敏的学习水平,大概也不会想着引用什么委婉的诗词,便生生引用了这么一句露骨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