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放手一搏
  东宫,是前世的我在宫中呆得最久的地方,埋藏了我前世所有的美好和痛苦,在这里可以唤起弘治对我们过去美好时光的依恋,和对不得已逼死我的内疚!当然是我表示身份的最佳地点!
  何况每逢十五圆月之夜,弘治都会在三更的时候去东宫,月月如此,从未改变,我一定可以在这里见到他,只是我必须赶在他之前进入东宫,做好准备,不然我就看不到他真实的样子。上次我入东宫虽做得机密,但弘治已经有所察觉,所以这一次必须换其他的法子。
  这一次我换的是东厂番子的衣服,而且只一人前去。藏在暗处,何澦始终没有放弃打消我的念头,“东宫是皇宫禁地,你为何还两次三番要去?你知不知道你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万一……”
  “我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万一我真的——”我握住了何澦的手臂,恳求道,“你要帮我照顾好桂姐姐!”
  何澦怎会不知道宁秋对他的一片深情,可他却容不得我来说这样的话,他气恼地把我的手臂甩开,“我想照顾的人是你!”
  我眼眶一热,用力抿了抿唇,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臂,“万一我没了,你就把她当成我吧。你要好好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
  “你是怎么了,老说胡话!”何澦急眼了,用他略带着些粗砺的大手掌用力握着我的手,有力而温暖。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他向我承诺着。
  我对他一笑,“那就开始吧。”然后,抽手,转身,抹泪,回头,脸上仍是笑容。
  “我去了。你千万小心!”何澦说罢便从我眼前消失了。
  不一会儿,就听何澦的声音在东宫门前大喊道:“有刺客!”紧接着一小队锦衣卫附和道:“抓刺客!抓刺客!”
  看守东宫的东厂番子立即骚动了起来,何澦带着锦衣卫从他们面前跑过,边跑边向他们喊:“有刺客,快来帮忙!左右包抄!”
  东厂知道今夜弘治要来不敢怠慢,一个档头带着一大拨番子从另一边跑去追截刺客。剩下的那个档头是半年前新调来的,与何澦有过命的交情。这次我入东宫便是走他的关系,当然我还是给了他一笔足以令他一生享用不尽的钱财,他才愿意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都过来!”他一挥手,众番子都围了过去,我便趁机悄悄来到了众番子的后面。
  那档头用余光瞥见我混了进来,便道:“不知道刺客有没有混进东宫,今天皇上要来可马虎不得!”他随便指了两个番子,“你们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跟咱家进去看看!”
  弘治有令,除了他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入东宫,所以档头带众番子进去也只是在殿门外看看是否有异样,我混在最后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迅速闪到了一棵树后。那档头赶紧喊道:“刺客没进来,赶紧出去吧!”
  众番子又跟他走了出去,除了他没有人察觉到我悄悄混进了东宫。等确定他们离开后,我才从树后出来,轻轻走到门后听了听。另一个档头正在气恼地骂着:“他娘的,哪有什么刺客?锦衣卫这帮吃白食的,什么眼神,闹得咱家不得安生!”
  若不说有刺客又怎么能成功地引开他们呢?看来何澦应该离开东宫附近了,我之前跟他商定等弘治走后两班番子交接的时候,他再来闹上一出,我依旧趁乱混出去。
  其实,今夜只要我向弘治说出我是谁,根本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被弘治带出东宫,活人亦或是尸体。我之所以骗何澦,只是不想他今晚太过担心,也不想他离东宫这个危险的地方太近。
  我折身,来到了我从前的寝殿,这里的一切仍与我前年来看时一模一样,似乎这里的时光锁在了我死去的那一年。
  弘治很快就会来,所以我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间寝殿本就不大,可藏匿的地方不多,衣柜明显是不行的,万一弘治来瞧春风致的旧衣服,我就被他发现了。我不想那么快,因为我要先看看弘治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
  找来找去,我选择了床榻的后面,床上挂着的鹅黄暖帐十分轻透,我躲在暗处可以很容易看清烛光下弘治的一举一动,而弘治却不易发现我。
  我将帽子摘了下来以免碍事,才躲下,就听着谯楼打鼓的声音,三更了,很快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虽是隔得那样远,虽然声音那样轻,可我还是听出了那是弘治的脚步声。多少个夜里,前世的我孤寂地守在这间屋子里,等着盼着弘治来,可一次又一次我等来的只是失望罢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看到那个熟悉的明黄身影在晃动,急忙缩了脑袋,绻着一团,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我揪紧了领口,到了今生我仍是这样怕,这样输不起!
  “风儿,朕来了!”弘治说了进门的第一句话。
  只一句,我的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我们最好的那段时光里,他只要一回东宫就一定会往我的屋里钻,大喊一声“风儿,我来了!”等着我欢快地从屋里跑出来迎他,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到屋里来。那时的我们是那样简单幸福,以为只要愿意,这幸福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风儿,你怎么没出来迎朕呀?让朕瞧瞧是谁惹朕的宝贝风儿生气了?”弘治好像已经坐了下来。
  “朕让人备了你最爱的檀香,是不是很像茶香?……怎么不与朕说话?……来,朕为你剥水果吃……什么,你想喝茶?你又不乖了,这么晚了还喝茶,对身子不好!……听话,明日再喝,不然朕要不高兴了……”
  我死死捂住了嘴,任由眼泪往下流着,不准自己出声。
  那些话,是前世的我失宠后日日夜夜都在想着的话,谁能想到我前世求而不得的今世就这样轻易听到了。
  弘治,你既然这般爱,这般放不下,前世为何要做得那样绝?!
  “风儿,来!”
  我抹了泪,悄悄伸出头来,看到弘治来到了梳妆台前,那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梳妆台,弘治一直嫌它不好看,衬不上貌美可人的我,可为了让我高兴,他从未抱怨过一句。
  此刻,他正站在凳子后面,那个位置是他常站的。以前清晨早起的时候,我们都是一同起来,我坐在梳妆台前,他就为我梳头、为我描眉,然后贴着我的脸,对着镜子里的我们,说好美。
  美的是我,美的是他,美的是我们真挚的爱。
  现在,他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凳子说话,假装我还在一样,“风儿,瞧你多美……浓妆淡抹各具丰姿,便是西子也要被你比下去……朕的嘴再甜,也只来哄风儿一个……朕的风儿不会老,朕的眼睛只看得到风儿最美的样子……朕——”
  弘治突然哽咽,身子猛的向前一倾,双手拍在了梳妆台上,有些陈旧的梳妆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喊出声来。
  “朕还要骗自己多久?!”弘治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按在梳妆台,他垂着头,竟哭了起来,“你知道朕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朕没日没夜地想你,可你为什么还不回到朕的身边!?你怎么舍得朕如此难过!?你不是最爱朕的吗,风儿!”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为我哭泣的男人,他难过?他怎么敢说自己难过,至少他还活着,我呢?他又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一年多的涅槃之痛,烈火焚身,每一呼每一吸都像是在剔骨尖刀的刀尖上落下了一步!
  他再难过,能敌过我的心碎与绝望吗?
  我看着他在梳妆台前哭了很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一次来都会哭成这样,但至少这一次我看到他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痛,可是我更恨。是的,我恨,恨他这么爱前世的我,还舍下心来逼死我!他不放过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他是个极不喜落泪的男人,是他令自己的眼泪泛滥成海!
  弘治终于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泪,转身去打开了衣柜,他拿出了那条我最爱的大红色凤尾裙,捧到了心头,深情地唤着:“风儿!”又贴在脸上轻轻摩挲着,似乎那就是他心爱之人。
  突然,他拿着凤尾裙朝床榻走来!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趴到地上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弄出一点声响惊动了他。我在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自己曾经心爱的男人至今仍深爱着自己,不正是我最盼望的结果吗?至少我们的情是真的,我的一痴心没有错付。
  可为什么相爱的人如今却是这般下场?!
  我一遍又一遍地抹着泪,可泪水好像永远不会干似的,我怎么抹也抹不完……
  我不能忘了我来的目的,我是冒死前来的,今天我必须把话与弘治说清楚!必须!
  我再次从榻后探出头时,看到弘治已经捧着那凤尾裙睡了下来,他紧紧抓着裙子,仿佛抓住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般。他闭着眼睛,脸贴在裙子的边缘,不停地呼喊着:“风儿!风儿!朕的阳寿不知还剩下多少,快回到朕的身边。风儿!……风儿!”
  我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陷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痛。我就是他的风儿,我必须跟这个男人做一个了断!
  我站起身,这样细微的声响也惊动了弘治,他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警觉地问道:“谁?”
  “佑樘不是在盼着风儿吗?”我一边说一边绕到榻前,站到了弘治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