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度甜
  只有你
  沈砚眸底掠过一丝迟疑,随即戏谑地眼尾一挑:“‘策反’是这个用法?好学生就这么乱用词?”
  不肯正面回应, 顾左右而言他……
  卫染又快速在心里分析一遍, 得出结论:行吧,看来是真的了。
  她已经猜出了答案, 却只是盯着沈砚, 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沈砚被她这样看着,没法再玩笑下去,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你生气了?”
  卫染一言不发地缓慢摇头。
  虽然是摇头,可这怎么也不像是没生气的样子。
  沈砚不禁在心里一急, 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其实……”他有太多的话想说, 一时反而都像塞车一样堵在一起了,半天没抓住重点, 一向的好口才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卫染倒是终于开口了:“没,我没生气。不怪你的。”她略顿了一下, “我知道这样也有道理。”
  “染染……”
  卫染木然地转过身:“那我先上楼去了。晚上你记得早点休息,别熬夜。”
  她最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意识的,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说完了也都没太留意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 甚至也没发现沈砚因为她的话而神情怔忪。
  她就自顾自准备离开了,脚底有些发软, 像踩在棉花上, 她却不允许自己有一步走得不稳。
  “染染!”沈砚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把她掰回来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卫染在这一刻被他深沉坚定的眼神抓牢,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终于不再像刚才那么慌乱,可是她还是有点糊涂:“那你为什么……?”
  沈砚微咽了咽,似乎在为下面要说的话下决心,然后他柔声道:“早恋终归还是不太好,对不对?”
  卫染:?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在瞬间她差点又傻乎乎地发出“啊?”的一声,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这种冲动,却还是不自觉地把一对杏眸睁得滚圆,纤细的黛眉都快被抬高到天际去了。
  沈砚就这样被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真需要这么惊讶?”
  “我、我不是……”卫染艰难地理顺思路,“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以沈砚的为人,向来任性狂妄为所欲为,她实在很难相信诸如“不能早恋”这种条条框框能拘束住他。
  沈砚却问:“那你自己在乎这些么?”
  卫染愣了愣,她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没有做过一件叛逆的事情。
  因为她不想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好,不想让关心她、相信她的人失望。
  也因为她的人生目标已经很明确,她根本也不想把精力花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
  沈砚却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意外。
  倘若不是遇到他的话……
  卫染默默垂下头:“以前是在乎呀。”
  沈砚直勾勾盯着她羞涩低下的小脸,她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他听懂了,这个“以前”,是遇到他以前。
  也就是说,遇到他以后,是不同的……
  她的语气细柔软糯,却给沈砚带来发自内心的震撼。
  以前他随口说出和卫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就看不懂那种好学生循规蹈矩的生活到底有何趣味,对他来说,像卫染这样津津乐于做个好学生的人,可以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他醒悟,其实他对于卫染,又何尝不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为了迁就他,才积蓄起来这些本来不具备、甚至不认可的叛逆,这个过程对她怎么会容易?
  他有多感动,就有多心疼。
  他又记起刚才林乔最后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直接让染染离开这儿,给她换个学校,远离你的影响。但染染现在一心向着你,要是你真想对她怎样,我知道我是根本拦不住的。所以,我也只能相信你了,希望你会做出对她最好的选择。”
  其实他很愧疚,到底什么是对卫染最好的选择,他也只是刚刚开始思考。
  他不禁道:“染染,你没必要这么迁就我……”
  卫染茫然眨了眨眼睛,有些失神:“也说不上是迁就你吧。我只是想,别的女生不会管那么多,她们会答应你的……我还是有点贪心。”
  这种话放在平时她会不好意思说,但现在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在说话的同时或许还隐隐存了一线希望。
  恐怕,她还真的是,很有点贪心。
  沈砚也真的满足了她的贪心。
  他深深看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道:“没有别的女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不用勉强自己马上就答应和我交往。你就做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我会一直等着你。”
  卫染被他眸子里点染的深情迷住,突然,她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她以前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是现在,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毫不勉强地对她说出这番话,她还怕什么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由自主地点头。
  过了半分钟,却听沈砚轻轻一清嗓子,提醒:“礼尚往来。”
  这次卫染听懂了。
  她微咬了下唇,也礼尚往来地承诺:“我也不会有别人的。”她耳尖都烧得滚烫,却又莫名补充一句,“男的女的都没有。”
  沈砚一时发怔,怎么还需要这么扩大范围的……?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更可怪的是,卫染随后又红着脸添了一句:“你也……稍微注意点。”
  *
  沈砚后来还是又被沈老爷子接到他那边去过年。他不在的时候,沈文山和林乔在卫染面前都没再提过那天的事情,沈文山对她的态度也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一切似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寒假很短,基本过完年就到时间开学了。
  因为不久之后学校里就会举行数学竞赛的预赛,所以这学期初学校针对准备参加的学生开设了竞赛辅导班,利用下午的自习课时间进行,每周两次。
  卫染自然是要去的。
  韩冶也要去。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卫染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韩冶保持距离,不然万一再惹出什么误会来,以沈砚的脾气搞不好会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
  可是要往返辅导班的地点,只有一条路,这路也不是她开的,韩冶要主动走在她身边,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至于他要趁走路的时候和她讨论一下题目,大家毕竟是同学,这种正常的交流她也不好装作没有听见,只能尽量言简意赅地应付过去。
  更为不对劲的是,到了教室里无论她怎么换座位,韩冶总能想办法换到她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除此之外,他暂时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她还是感觉挺不舒服的。
  第二次要去上辅导班的时候,卫染一站起来,就瞥见等在教室门外不远处的韩冶。知道他又要故技重施,她心里都有点细微的发怵。
  这时候却见沈砚也在旁边站了起来。
  “走吧。”他平静地说,还顺手抄了一本她之前塞给他的竞赛复习资料。
  虽然这个姿态已经足够明确,卫染还是傻了傻:“去哪儿?”
  “你不是要去上辅导班么?”沈砚面色平稳不惊,“一起去。”
  有了沈砚全程保驾护航,韩冶果然没再粘过来。
  到教室之后,沈砚占住卫染身边的位置,听老师讲了没几句,就按他惯常的风格趴下开始睡觉。
  卫染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而且她看出今天沈砚神态之间颇显疲倦,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怕不是昨晚又熬过夜了。所以也不打扰他,只是轻轻把旁边的窗户关好,让他安稳睡了。
  直到老师在讲台上向她指过来:“靠窗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叫你旁边睡觉的男生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卫染:“……”
  为什么她总是要做这种事!
  这位老师姓张,不是本校老师,是学校专门从外面请来专业教竞赛的。这才刚来上了没两节课,在场的学生也都没认全,自然更不会认识沈砚了。
  可他平常在外面授课也是属于名师级别的,以他的课时费价格,基本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舍得在他课上睡这么长时间。何况竞赛不是必备的课程,来了的基本都是真心要学的。
  虽然早就听说盛川纨绔子弟多,可猛撞见这种大摇大摆一睡到底的,他还是难免不忿了。于是课上到大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点沈砚起来。
  卫染吸取上回的教训,这次力度适中地戳了沈砚几下,见他有了一点反应,忙小声趴他耳边提醒:“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沈砚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
  回答问题啊。
  他一眼扫过整个黑板上复杂的板书,目光定在距离张老师站位最近的那道题上:“选b。”
  全场一阵哄笑。
  张老师一瞪眼:“什么就选b!”
  那看来是猜错了……
  沈砚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卫染戳醒他的时候太温柔,他现在还有点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心不在焉又随口说了一句:“右边那道选c。”
  张老师以为他就是故意捣乱的,更被气得瞪着他呵了一声:“你倒会猜,这又选c了——”他也无心再让沈砚回答问题,正想教训他一顿就算了,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头猛地顿住,回身往后看了一眼。
  他身后黑板上的两道题,一道选b,一道选c,右边的那道选c……
  没错。
  这两道题他只是提前抄了上来,还没讲到。
  他怔了片刻,随即想到这两道都是书上有的题,或许他是提前看到答案了……?
  当然也不好说,b和c嘛,本来就是最常用的蒙题选项,也说不定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
  虽然这件事也不是那么没法解释,可他内心毕竟还是有些惊疑不定,这次便主动为沈砚指了指位置,重复了一遍最初的问题:“问你的是,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加。”
  沈砚抬眼看向他指的图形:“把a和m点连起来。”
  张老师在提问的时候本来还含了那么一丝丝不明的期待,不过一听见他的答案却是确定了——果然他就是在瞎蒙!
  而且瞎蒙都不按照基本法。
  他气得鼻子一歪,差点要咆哮:“你看清楚了,那个m点是在旁边那道题的图上!”
  下面的同学顿时又哄笑起来,他们可都认识沈砚,本来是没那个胆子嘲笑他的。问题是沈砚做得这么明显,显然是在故意捣乱啊,所以他们配合地笑一笑,肯定不得罪他。
  在这片笑声当中,卫染清晰听见,坐在后两排的韩冶鄙夷地哼了一声。
  沈砚却依然淡定:“就是那个位置,您叫它什么点都行。然后再过f点作一条平行线。”
  张老师莫名其妙,这家伙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吧?可奇怪的是,沈砚被围在一片哄笑声中平静地向他看过来,竟然显得还挺自信。
  于是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真的拿起教学用的三角板,就照沈砚的要求,用粉笔作出了这两条辅助线。
  ……看不出来有什么作用。
  他觉得自己大概、应该、肯定是被耍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干脆板着脸继续问沈砚:“然后呢,再怎么作?”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可耍。
  他以为沈砚又会说出下一条不可思议的辅助线来,可沈砚接下来说的却是:
  “后面的就和旁边那道题一样了。”
  张老师:?
  因为沈砚说得言之凿凿,他不由还是看向旁边他刚讲完的那道题……明明是两类不同的题型,哪儿一样了?
  而他再回头看沈砚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完全是一副已经揭示完世间真理的状态,没有任何要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了。
  不仅如此,还在眉目间流露出几分礼貌的诧异,翻译成汉字大概就是:“您还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
  简直比直接的鄙视还要气人。
  张老师气噎了。
  这家伙就是不会装会,恶作剧捉弄他吧?
  装得还真挺像,要不要去考中戏?
  在他正要大发其怒狠批沈砚一顿的时候,却见坐在沈砚旁边的那个小女生小心翼翼举起了小手。
  在这种时刻,乖乖软软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格外顺眼了,张老师压了压火气,示意她可以起来发言。
  卫染站起来,紧张而善意地提醒:“老师,您把黑板竖过来看。”
  把黑板,竖过来?
  张老师相当无语,今天他出门是没看黄历吗,连这么可爱的小女生都开始在他课堂上调皮捣蛋了?
  只是由于卫染长得实在太善良,他还是没着急下结论,又自己回头对着黑板多瞧了两眼。
  黑板是固定在墙上的,当然不能说竖就竖过来,但他按照卫染的提示,在心里把黑板上那幅图旋转九十度……
  他看见了。
  旋转之后再加上沈砚先前作的辅助线,这两个图形本质上就是一样的!
  所以,这两道看似完全不同的题目,解法竟然可以是相通的……
  这突如其来的领悟令他心惊又兴奋,这两道题他都已经给学生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还从来没发现过这一点,各类辅导书上也没有。
  竞赛题本来就鼓励灵活思维,不必固定一种解法,能把题做出来就是好样的。所以张老师当下也不在意这种解法和出题的本意完全不同,鼓励地朝沈砚和卫染一竖手指:“非常好!”示意他们坐下。
  连沈砚上课睡觉的劣迹都既往不咎了。
  至于坐在下面的其他同学,本来笑到一半,这时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笑了。
  沈砚不是在捣乱的吗?
  咦,年级第一为什么会站起来赞同他?
  咦,老师怎么还挺高兴?还夸了?
  ……这世界特么是颠倒了吧!
  这大概就是他们真实心路历程的写照了。
  张老师夸奖完这一句之后,就发现下面都变得异常安静了,看来这些同学也是还没看出来其中的关窍,正在用心思考。他觉得挺欣慰,知道思考就是好的。
  于是他根据刚才沈砚点到为止的那两句话,梳理成完整的思路,详细地在课上讲了一遍。又把他原先的准备的解题思路讲了一遍,对两者做了对比。
  奇怪的是,这次他明明讲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底下的学生一个个还是完全没缓过神来的模样?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场拖长音回答他,全都有气无力,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老师无奈,这贵族学校还真是风气不太好,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朝气,还谈什么主动灵活思考?
  他既然收了钱来教课,总还是要负责任的。便不由板起脸来,又给他们讲了一番道理。
  在说到打破常规思维的重要性时,他本来想拿刚才的男生做个例子举一下,然而一眼扫过去,却见那家伙安稳地趴在桌子上——已经又睡过去了。
  旁边坐的那个小女生,倒是挺认真地在听课,见他看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冲他抱歉地笑了笑。只是也没见她有再把旁边男生叫起来的意思。
  张老师无话可说了。
  行吧。
  懒得多说。
  *
  沈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课好久了,教室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就剩下他和卫染。
  卫染始终没打扰过他,就自己在边上安静地做题。
  他揉揉眼睛:“抱歉,睡过了。怎么不叫我?”
  卫染把笔放下,向他转过来,模样看起来有点正式。
  沈砚眉心一跳。
  卫染看着他:“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沈砚:“呃……”
  卫染水润的大眼睛里透着谴责:“明明你自己也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沈砚默了片刻,最后道:“习惯养成了不太好改,以后我会注意。”
  卫染抿唇,缓慢地点了点头,见他脸色还是很差,不由问:“你不舒服?”
  “没有。”沈砚勾唇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困,主要是这个老师讲得太催眠了。”
  卫染凝视他片刻,忽然拿手在他额头上一试……
  “你发烧了!”
  沈砚头有些发晕,只顾定定盯着她看,一时也忘了躲开,既然已经被她发现,知道再否认也是无益,只好承认:“低烧而已,”又安慰她,“吃过药了,很快就好。不用担心。”
  他这样的轻描淡写只是让卫染无语,生病了什么时候好,难道还能自己说了算不成?
  沈砚见她不信,还想说服她:“以前都是很快就会好——”
  观察到卫染的神色,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闭了嘴。
  “你、你……”卫染被他气得受不了,杏眸里布满谴责,数落他,“明知道自己容易生病,还不注意身体,还熬夜。你觉得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烧糊涂了。他明明是舍不得让卫染不开心的,可又从内心深处暗暗觉得,眼前卫染为他着急的这副模样特别可爱,令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他情不自禁抓住卫染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柔软。
  卫染怔了怔,但任他握着,没有动。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住。
  突然他轻声说了出来:“我昨晚研究了一下,怎么考上t大。”
  卫染愣了。
  t大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所以,自然也是最难考的。
  卫染一直以来都把考上t大作为自己的努力目标。所以即使她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也从来不敢有半刻松懈。因为她清楚哪怕稍微出一点差错,都很可能会和这个理想失之交臂……
  沈砚这时的口吻,却像是只要他熬夜在网上看几篇攻略,就能在一夜之间知道怎么考上这所顶级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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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管严砚哥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