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可不是吗?”周氏听了这话就笑,“阿莹,你瞧瞧阿婵,再瞧瞧你自己,你还不害羞?”
  戚莹听了这话,赶紧搂住了戚婵的胳膊:“我害羞什么,姐姐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我应该自豪才是。”
  这话落入威远侯的耳中,他见戚莹抬头挺胸生机勃勃,点点头:“阿莹这话说得对,自己的姐姐聪慧能干,骄傲才是。”说着她扫了眼周氏,“人各有所长,不要拿阿婵的优点和阿莹的缺点比。”
  周氏无奈地摇头:“阿莹的性子就是你宠的,十五岁……”
  “好了。”威远侯打断周氏的话,“阿莹是侯府嫡女,日子过的开心就行,我又不是指着孩子给我挣面子的人。”
  周氏余光瞥了眼才貌过人但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的戚婵,她对着威远侯叹口气,似对他宠女儿的做法无话可说。
  用完午膳,戚瑞叫嚣着要上小船游湖捕鱼,威远侯喝了点酒,戚瑞求了他两声,他就跟着上了船。
  戚婵见威远侯离开,她揉了揉额头,起身退了出去。
  李玄瑾喝了一杯茶,陪周氏坐了片刻,便起身道:“夫人,我告辞了。”
  周氏扫了眼戚莹,可戚莹这个时候正和表妹们站在栏杆旁喂鱼,她只好道:“殿下不再多坐一会儿?”
  李玄瑾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周氏又扫了眼戚莹,戚莹还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场景,她心里叹口气,面上笑着说:“那我让人送送殿下。”
  李玄瑾离开碧波亭,她一离开,周氏就重重叫了声戚莹,戚莹拿着鱼食扭过头:“娘,什么事?”
  她转过头,她身边两个表姑娘也转过头,众目睽睽,周氏不在好说什么了,“五殿下是客,你身为主人,怎么不好好招待五殿下啊。”
  “不是有娘招待吗?”戚莹道。
  周氏这下是真想叹气了。
  李玄瑾出了碧波亭,走过侯府花园,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戚婵,戚婵眼神微微怔了怔,然后皱眉看着五殿下背后的小厮道:“你怎么了?”
  这条路进来时李玄瑾走过,不需带路就能找到出去的方向,于是小厮一直走在后头,等戚婵发话,李玄瑾才注意小厮双手按着腹部,面色虽极力维持平静,但双腿战战。
  “奴才肚子有些不舒服。”小厮忍着道。
  “下去吧。”戚婵皱眉说。
  “可……”小厮看了眼李玄瑾。
  “我送五殿下出去。”戚婵说。
  小厮腹中绞疼,闻言福了福身,弯着腰后退出了两人视线。
  “五殿下走吧。”戚婵道。
  今日是威远侯的生辰,主子的生辰,下面伺候的奴仆也得了假,是以院中的奴仆不多。此时刚过午时,金灿灿的光洒在戚婵身上,在她侧方投出一片暗影,李玄瑾走在她侧后方,那道暗影笼罩住了他的脑袋。
  他步速正常,这个时候影子却顿了下,他抬眸,发现戚婵按了按眉心,然后影子又继续动起来,他跟着再走了数十步,侧前方的女郎再度停下,她语气里似在忍耐什么:“我找个人送你出去。”
  “不必了,我记得路。”李玄瑾道。
  戚婵听罢没强求,她扶着树干站好,轻轻地点了点头。李玄瑾往前走了几步,他拧着眉回头看了眼戚婵,戚婵此时脸色有些白,他沉声道:“戚二姑娘,你没事吧?”
  戚婵深吸了口气,微笑着抬起头:“额头有些刺疼而已。”
  戚婵站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柏树下,柏树投射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她眉眼虽然笑着,但这笑和被笼罩的人一样,带着股暗沉。
  李玄瑾想走,可脑袋里忽然回忆起膳桌上她时不时揉头的动作和威远侯与戚瑞戚莹言笑晏晏的样子。
  “你今日有些不舒服。”李玄瑾说。
  戚婵重重按了按太阳穴:“我头是有点疼,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今日是父亲的寿辰,我不想败兴。”
  戚婵虽然长的高挑纤细,但她因为肤色很白,从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强壮康健的女子,反而她白嫩和皮肤和水润的杏眼时常让她显得娇怯。
  此时娇怯的女郎手撑在树干上忍着痛,李玄瑾不想多管她的事,但还是多说了两句:“侯爷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怪你。”
  戚婵轻笑了声:“他是不会怪我,他还会关心我,让我好好养身体。”话落她哂笑一声,琥珀色眼睛里带着几分讥嘲:“但然后呢,我就被抛出在她们一家四口之外,孤零零地待在如意斋,看着她们欢声笑语?”
  “你……”
  “我那副刺绣花了二十多天,很用心很认真,可你也看到了,我爹爹虽然夸赞了我,但他明显更喜欢阿莹和阿瑞的寿礼。”戚婵声音带着点苦涩。
  李玄瑾自然是有眼睛的,他当然看到了微妙的不同,他看着戚婵略显苍白的脸,薄唇微动。
  戚婵见他这样却又直了直背,她低声:“别这样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李玄瑾眼睫往下垂了垂。
  戚婵笑了下:“其实我小时候父亲更偏心,但我撒娇卖乖装弱,他果然更疼我了几分,我知道怎么讨他喜欢,我后面只是不想做而已,至于这幅刺绣,我是想让他满意,但也就只是满意而已,我也想练练我的绣工。”
  似是怕他不相信,戚婵还浅笑着说:“比如祖母虽然怜惜我没了母亲,但她骨子里其实更喜欢男孩,一直更偏心阿瑞,但我努力了数来年,我终于成了她最疼爱的孙女。”
  “她临终的时候,很是放心不下我,她的私库分了我三成。”她低低笑道,“我投壶不好,我就使劲儿的练,即使怕马,但再怕它我也要学会它。”
  “我这辈子,凡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拼了命的去得到,然后一般都能得到。”
  李玄瑾想起戚婵的所作为,的确如此,比如威远侯虽然偏心,但戚婵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从没人敢轻视。
  “不过……”她话音突然一转,潋滟的是水眸凝在了李玄瑾的面上,她的笑容里有一丝丝无奈,“可是我遇到了你。”
  李玄瑾漆黑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下。
  戚婵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咬牙切齿:“五殿下,你是我的铁板。”
  第26章 动心(三)  她似乎发现他的失神,于是……
  “戚二姑娘……”李玄瑾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戚婵抿了抿红润的唇:“走吧,我脑袋不怎么痛了,我送你出去。”
  李玄瑾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瞬, 扭头说道:“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就成。”
  “那好吧, 我也不想继续送你了,免得再多看了你几眼, 我……”她闭上了嘴。
  李玄瑾也没再接话, 他转身便走了, 只是走了几步,就又顿住了身体, 但不过是几瞬, 他就步履正常的继续往前了。
  戚婵目送李玄瑾走远了,才直起了身体,她转身往回走,同时红艳艳的嘴唇轻轻牵了牵。
  晚宴结束,戚婵回到房间, 她睡觉的时候不需要人守夜,第二日杏棠见姑娘日上三竿都没起,她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叫了声姑娘。戚婵没应,杏棠想退出去,又想起昨日姑娘脑袋似在发疼,她掀开帘子看了眼, 戚婵面色泛着股不正常的红。
  “姑娘。”杏棠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戚婵艰难地动了下眼皮子,见是杏棠,她低声地道了句, “我好像有些发烫。”
  戚婵的确有些不舒服,脑袋重若千斤,她嗓音喑哑地说完这句话,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了杏棠着急的声音。
  “我家姑娘怎么样?”
  大夫道:“姑娘瘀血阻窍、肝阳上亢、气血亏虚,有些严重,我立刻开副方子。”
  后来说了什么,戚婵就记不清了,只知道意识不清楚时被灌了几碗苦涩的中药,给戚婵喂药不是个困难的事,哪怕她眉头皱的死死的,但只要说一声这是药,戚婵一般都会张嘴乖乖喝下。
  戚婵这场病病的不轻,但吃了几副药之后,她也清醒了过来,这日威远侯来看望她,见她小脸苍白,但比前两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好上太多,他心底略松口气,嘴巴忍不住道:“阿婵,我生辰那日你不舒服你怎么不说?”
  戚婵一病,大夫自要询问几时开始出现症状,威远侯便知道戚婵那日就头重脚轻,有些不适。
  戚婵后背靠在迎枕上,她垂下眼睫,嗓音微哑:“我……我没觉得是个问题。”
  威远侯神色有些不虞,他沉声道:“阿婵,你一直就懂事明理,怎么能在此事上拎不清,小病熬成大病,你可知多麻烦。”
  戚婵捏着被子的手一紧,她微微抬眸,声音低低的:“那日……那日是爹爹的生辰,我怕扫爹爹的兴,我本来是不想给爹爹添麻烦的。”
  从皇庄回来她就瘦了点,病的这几日面颊更是明显削瘦,两只水汪汪的大眼装满了不安,她坐在松软的锦帐堆里,纤细孱弱,显得小小的一只。
  “爹爹已经很忙碌了,我不想惹爹爹担心,我,对不起,我做错了。”她脊背绷紧,眼睫也不停地轻颤着。
  威远侯看着这样的戚婵,心里的不满散了一半,戚婵一直是懂事聪慧的,和需要他操心的阿瑞阿莹不一样,她能将自己所有的事都处理的有条不紊,从不让他烦心。
  可看着这样瘦弱苍白的戚婵,这样含着忐忑的戚婵,威远侯忽然想起,戚婵再沉稳大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她也只比一团孩子气的阿莹大一点点。
  威远侯的语气软了下来:“阿婵,你怎么会是爹爹的麻烦呢。”
  戚婵眼眸微亮,威远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动作威远侯经常做,他经常摸阿莹和阿瑞的头,她们也非常自然地抱着他撒娇,但戚婵似有些不熟悉,她身体略僵硬了下,但很快就满足地弯了弯眼睛。
  “好好养病,其他的事不要多想。”威远侯道。
  威远侯离开后,戚婵闭上眼睛,她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妆奁前的西洋镜前,她前两日气色不太好,今日虽然眉眼还有一股病色,但的确痊愈一半了。
  戚婵病了,半夜杏棠要守夜,戚婵凝神思索了片刻,叫她偷偷抱几床厚被子来。
  杏棠一怔,现已立夏,虽然没到盛夏,但天气已经很热了,几床被子会热坏人的。
  戚婵微笑着道:“去吧。”
  “可是……”
  “我有分寸。”戚婵说。
  杏棠目光直直地瞅着戚婵,希望戚婵能收回这个念头,但戚婵见她不动,自己从床上起了身来,杏棠见状,不满地瞧了自家姑娘好多眼,才慢吞吞地去抱了被子来。
  戚婵的病本已经好了六七成,但第二天,又严重了些,接下来吃了好几日药症状都没能减轻,而且再度开始发热,威远侯得知后皱了皱眉,干脆请了太医看诊。
  而这日,李玄瑾和太后请安时,他发现太后脸色不大好。
  “皇祖母,可是没休息好?”
  太后微笑着揉了揉额头:“我休息得挺好的。”
  话虽这般说,太后今日的心情明显不如以往,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出去。
  翠青送李玄瑾出门,离开正殿,走到院中,李玄瑾问送他出门的翠青姑姑:“皇祖母怎么了?是身体抱恙?”太后虽然年过六旬,但身子骨很健康,请太医用药的频率还没陛下高。
  “不是。”翠青叹了口气,“是戚二姑娘病了,太后娘娘为她担忧。”
  “戚二姑娘?”李玄瑾问。
  翠青点点头,似想到了什么,她道:“殿下上次去侯爷寿辰上,可觉察到戚二姑娘有何不适?”
  李玄瑾沉稳的声音响起:“她似有些头疼。”
  “二姑娘在侯爷寿辰的第二天,就高烧不止,外面的大夫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见了好,前两日又严重了起来,侯爷便请了太医。”翠青姑姑挺喜欢的戚婵的,以前来慈安宫陪伴太后的时候,还时常给她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哄她开心,是以她眸子里的确有几分忧色,“可这两日还是断断续续的高烧,人也时常昏迷。”
  “她病的很严重?”李玄瑾仿佛就是随口道。
  翠青姑姑烦躁地叹息一声。
  李玄瑾道:“戚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