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裴陵眸色微敛,继而笑道:“别怕,就这两天的功夫。”
  裴陵说两天,那就真是两天。
  经过第一天的尴尬之后,裴陵也没再逗乔冉冉,而是每天晚上都会消失那么一段时间。房间里,有小木偶的神魂力量顶上,再加上裴陵布置下的阵法以假乱真,就算一直有人盯着他们这个院子,估计也不会知道裴陵中途离开过。
  至于裴陵暗中干了些什么,乔冉冉望了望天,大概又是那种能暗地里掀了人家老巢的阵法吧?
  两天后,秘境开启,魔渊城外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死气,搅浑了这一方天地间的魔气。
  乔冉冉脸色顿时一白,水木灵根的她,对死气的反应太强烈,这样的压制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裴陵让乔冉冉将小木偶拿出来,又在小木偶身上叠加了几个阵法之后,这才将小木偶挂在了她的腰间,“好好带着它。”
  小木偶的出现,瞬间减轻了乔冉冉的压力,甚至连一直侵扰着她的魔气都消失了许多。面色好转的乔冉冉低头一看,挂在腰间的小木偶看上去平平无奇,任谁也看不出它原本是问道天心木这种极品材料。而小木偶的脸上萦绕着浓郁的黑气,黑气中还掺杂了几丝奇怪的灰白色气息,让小木偶原本已经显现出了少许五官的脸上,多了诡异的色彩。
  乔冉冉抿唇,她是看出来了,裴陵这是用小木偶在转移压制她的那些魔气和死气,效果很明显,她轻松了,可是他呢?
  裴陵再次捂住了乔冉冉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会忍不住,而且,“我无事。”吸收魔气和死气的是小木偶,虽然小木偶里是他割裂出去的神魂,可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本体。
  最多,在以后想要重新吸收这神魂的时候,会麻烦一点而已。
  那是以后的事,到时候总有解决的方法。可现在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乔冉冉必然会受难。
  乔冉冉“哦”了一声,感受着眼睛上的凉意,“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都是死气吧?什么样的秘境,会有这么浓重的死气?”
  秘境不过是刚刚开启,就有这么多的死气逸散,那秘境中会是什么场景,她完全无法想象。
  “那里啊……”裴陵低笑一声,“神魔战场的遗迹……听说过吗?”
  乔冉冉怔然。神魔战场的遗迹,她当然听说过,只是她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就连闻子桁,都是在好久之后才有机会进去过。而且神魔战场从来没有固定开启的时间和地点,能不能遇到能不能进去完全是靠运气。
  就跟她曾经有幸进去过的琅嬛福地一样。不过琅嬛福地没有危险,能获得什么机缘全靠运气,而神魔战场里确实危机四伏,就算有运气进去,也没几个能有运气出来。
  原本出现在魔渊城附近的应该是另外一个秘境,结果这一次秘境开启之前,就被突然出现的神魔战场遗迹吞噬,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将在场所有的修士全都吸进了秘境里。
  神魔战场遗迹没有修为限制,想来如果不是秘境通道开启时间太短暂,肯定会有更多大能趁机进入,包括那隐世已久的魔渊城城主。
  上一世裴陵听说这次秘境之行,特别的惨烈,回来的魔修寥寥无几。
  这些话他没有说给乔冉冉听,一会儿又该吓坏了。
  两人说句话的功夫,秘境通道彻底打开,汹涌而出的死气让在场的人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秘境,而是传说中的神魔战场遗迹,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但不管是谁,就连想要迅速离开这范围的修士,都是瞬间被神魔战场的气场吞噬,不受控制地卷进了秘境中。
  当然也包括乔冉冉和裴陵。
  缩在裴陵怀里的乔冉冉欲哭无泪:她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乔冉冉: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经历我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苦难?
  裴陵:嗯,大概是因为救了我。
  乔冉冉:……能读档重来吗?
  裴陵: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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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七十帧
  神魔战场顾名思义,是上古时期神魔战斗的地方,遗留下来的战争碎片,形成的巨大遗迹,流落在时间和空间的间隙中,时不时地出现,又转瞬即逝。
  比如这一次是出现在魔界,下一次它可能就出现在人界,也有可能是妖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地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但是神魔战场,不管是魔修还是人修,都十分向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不仅有着神魔的遗迹遗骨,还有着早就失传的功法和仙器魔器。
  更有着先人的神魂碎片,随便吸收一个半个,也能提升不少的境界。
  以及那些数不胜数的传承,都吸引着大家前仆后继,死而无憾。
  进入神魔战场遗迹之后,裴陵就毫不停留,揽着乔冉冉选中一个方向就迅速飞了出去——就像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乔冉冉趴在裴陵的肩头,看上如风般迅速后退的景色,看这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无处不在的死气和魔气,还有那些高大的残骸,风中似乎还有各种各样冤魂的嘶吼,兵刃交加的声音,战鼓擂擂的声音,充斥在耳间,一声又一声震撼着乔冉冉的神魂。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那小木偶就像是寻到了最适合它的天地,疯狂的吸入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死气,一张模糊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陶醉的表情。
  裴陵手指轻弹,一道清风轻轻敲在小木偶的脑袋上,提醒它收敛一点。而裴陵自己,则是看到任何飘荡的残魂,就抬手一勾,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法,那些残魂就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他捕捉。当然,这只是一些连本我意识都没有的残魂,不能思考没有记忆,只遵循本能行事。可就是这些本能行事的残魂,经常给落入这遗迹的修士带来巨大的麻烦。
  上一世的时候,裴陵很多时候都被毒素困扰,后来寻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就是吞噬这些无意识的残魂,缓解神识上的疼痛。可这是以毒攻毒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暂时缓解疼痛之后,下一次疼痛反噬会更加严重。而且那些残魂虽然没有自我意识,可是吞噬的残魂越多,裴陵受到的影响越大,人也就越混乱。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追魂奇经》,还有如何安全吞噬这些残魂的方法,他还有乔冉冉。更何况他已经把最混乱的那部分连同一些不重要的记忆都撕裂,放在了南海之极,他绝对不会走上一世的老路。
  裴陵此次大费周折来到魔界,可不只是为了乖乖那个大脑袋小短腿,更多的则是为了这遗迹里的残魂,特别是最大的那位残魂。
  上一世他被困深渊,错过了两次神魔战场遗迹的开启,一次就是这次魔界的秘境,一次开启在人界。第三次开启的时候,他正引动天地之力,神魔战场遗迹就出现在他的身边,他身边没有其他人,所以那一次似乎就只是吞噬了他。
  仿佛就像是天道之力预感到了他的意图,想要用这遗迹困住他,却没想到他却用这里的残魂以毒攻毒神魂上的毒素,不仅缓解了伤势,更如虎添翼地增加了实力,最后破关而出。
  也是那时候,他从残魂中得到的讯息,就是这遗迹中,有一个大家伙,只是这大家伙在上次开启的时候,居然被人类俘获,跟着那人修离开了遗迹。
  所以现在那大家伙,应该还在遗迹深处。
  裴陵对那残魂势在必得,乔冉冉却心不在焉,直到一丝透明的魂线甚至没有引起裴陵和小木偶的注意,轻飘飘地钻进了她的额头,就像是被风抚过了额前的刘海,有一丝凉意。
  魔修们被遗迹吸入之后,都落在不同的地方,有些人运气好,落在外围,有足够的时间调整状态,然后循序渐进在这遗迹中寻找合适的机缘。
  也有些人运气不好,直接落在中心区域或者残魂杀气聚集的地方,还没回过神就被罡风绞成了碎片。一路行来,乔冉冉已经看到好几具带着魔修典型特质的新鲜残躯,不由得啧啧了两声。
  因为相关的记忆都被封存在南海之极,所以裴陵一路都在从捕捉的残魂中寻找相关的线索,记忆一时有些紊乱,听到乔冉冉的感叹,这才笑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乔冉冉笑了一声,“你猜?”
  裴陵一愣,确实没想到乔冉冉会用他的话来堵他,不由得也笑了,原本被残魂影响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乔冉冉。”
  “嗯?”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让我遇上你?”
  “啊……”乔冉冉叹息一声,“想过的。”
  “嗯?”
  “大概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乔冉冉。”在怯懦的路上,扒开逃避的外壳,逐渐变得坚强起来。
  裴陵默然一笑:那他呢?
  裴陵速度实在太快,一路上又神奇地绕开了所有的危险的地界,有任何冲突的地方都是及早的避开,除了路上熟手勾回来的残魂,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直指中心之地。
  再靠近目的地之前,裴陵停了下来,看着怀里一脸茫然望着他的乔冉冉,他居然犹豫了一瞬间。
  乔冉冉立刻警觉地抱住了裴陵的胳膊,“你是不是想说前面危险,照顾不了我,要我在这里等你?”
  裴陵:“……”
  乔冉冉“哼”了一声,“所以你乐意的时候就去哪里都带着我,不乐意的时候就随便把我往那里一搁?说白了你还是觉得我是拖油瓶对不对?”
  裴陵看着乔冉冉气鼓鼓的脸蛋,顿时失笑:“唔,确实。”
  乔冉冉:“!”
  裴陵揉了揉乔冉冉头顶上瞬间起立的呆毛,目光幽远,沉声道:“只是怕待会儿打起来,不能护好你,所以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乔冉冉眼神一颤,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我知道我大概可能帮不上忙,就算跟过去了也会让你分心,反而对你不好。可是你会选择让我待在这里,就说明前路十分危险,是你也无法预料的结局。”
  就像尧山秘境那次一样,裴陵单独上中心灵殿的高层,让她提前出来,就是因为上面的危险之中他可能无法顾及她。那时候她听话的离开了,可是离开后才知道心情根本无法轻松。
  只能说服自己,就算遇到什么危险,在那中心灵殿,裴陵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这次不一样,这里是神魔战场,处于生与死的交界处,没有被正道琢磨数百年数千年的秘境中那些安全机制。如果裴陵这一去,遇到什么危险,她该怎么办?
  “裴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裴陵心尖一颤,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会回来找你。”然后拖着她一起。
  乔冉冉被噎得打嗝,愤慨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裴陵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危险,盯着乔冉冉的眼睛,冷声道:“我不会让你出事!”或者说,他更不想去猜测,如果乔冉冉真的遇到什么事,又跟他的计划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是该继续自己的计划,还是去救乔冉冉。
  “可这里是魔界,是神魔战场,连你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遇到危险,又怎么让我不会出事?”乔冉冉嘟囔着,“我就跟着你,我不会给你添乱,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就算帮不上忙,如果遇到什么事,我保证我立刻就跑,绝对不……”
  “嗯??”裴陵森然地盯着乔冉冉。
  乔冉冉讪笑道:“绝对不丢下你!绝对带着你一起跑!”
  裴陵:呵。
  不管裴陵怎么想,最终他还是决定带着乔冉冉一起前往禁地,只不过在进去之前,三令五申让乔冉冉保持安静,也不要多管闲事,并且又在乔冉冉身上加了好几道防护阵法,甚至让她亲手抱着小木偶。
  见裴陵严阵以待的样子,乔冉冉也绷紧了神经,跟在裴陵身侧步步为营。
  这是一处无比寂静的地方,没有风声,没有残魂的嘶吼声,也没有修士打斗的声音,甚至连死气和魔气都没有。空白,安静,却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像是个死地。
  一副巨大的骸骨矗立在空地的中心,洁白如玉的骸骨漂亮得十分危险,缺少了一条胳膊的骸骨单膝着地,昂首望着另外一个方向,空洞的眼眶给人一种森然不祥的感觉。
  骸骨的远方,还有另外一具白骨,一柄黑色长刀穿透了白骨的身体,几乎将它砍成两段。
  黑色长刀的刀柄上,一只骨手紧握不放。
  两副骸骨维持着战斗的姿态,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在了那最后的时刻。
  乔冉冉眼神茫然,望着那断臂的骸骨,仿佛有一种来自神魂的悲怆喷涌而出,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而这一步,就像是踏破了某种结界一般,眼前的景象犹如镜像一般碎裂开来,仔细一看,才发现碎裂的不是景象,而是这两副沉睡的骸骨。
  随着乔冉冉的动作,化为了齑粉。
  空气动了,杀气肆虐,罡风席卷而来,那些战斗中的嘶喊混杂在刀剑相击的声响中,振聋发聩。
  空白的世界中,突然就多了两道正在纠缠厮杀的影子,一行一动之间碰撞出了瑰丽的色彩,以最美丽的姿态演绎着最高深精妙的功法。
  剑气和刀气的碰撞,更像是两个世界的碰撞。
  这是道,悟道者的战斗,神魔的战争。
  更是两个残魂的战斗。
  裴陵的目光却落在乔冉冉的身上,特别是她那双失神的眼睛里,没有他熟悉的光彩。
  裴陵舌尖滑过后槽牙,怒极反笑:“乔!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