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七点过五分。
  姜皑淡淡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既然他们请我去,多等等有什么关系。”
  江吟看得出她情绪中的抵抗,随口问:“不想去,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很明显吗?”
  姜皑问完,也觉得自己脸部线条绷得过紧,伸手拍了拍脸颊两侧,嘟囔一句,“没办法,都答应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事情,不能以“想”或“不想”去做出选择的。
  也许对于像他这种人,是可以凭自己意愿去选择。
  但她不行。
  特别是牵扯到家庭的问题。
  姜皑垂下头,长睫微颤,“江吟,你一定有个很美满的家庭吧。”
  他嘴唇动了动,但不发一言。
  “我也曾经有。”她捏紧手机,想了想,弯起嘴唇笑道,“但现在没有了。”
  江吟噤声,平静无波的眸子愈发深邃。
  面前的姑娘继续说,“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她歪着头,声音像浮在空气中一样轻弱,“所以,是秘密呀。”
  **
  选定的餐厅位于市中心繁华地界,姜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后推开门走进去。
  北欧式装潢,大厅内光线不强,柔和地铺落于奶白色地毯上。
  处处矜贵。
  见她进来,立刻有服务员询问是周先生的客人吗。
  姜皑细细品了品他话中的字眼,扬起眉梢,不是客人是什么,他们是主,她是客。
  得到答案,服务员引路到走廊尽处的包厢,礼貌性敲了两下门,侧身请她入内。
  姜皑道谢,推门而入。
  正对大门的是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算起来,不过比她大三岁,却有种极为老成的压迫感。
  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哥哥。
  苏妤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姜皑的手嘘寒问暖:“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她抽出手,语气冷淡,“学校有活动,让你们久等了。”
  苏妤手心里一下子空落,神色变得不自然,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姑娘,所有关切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
  周逸寻按住菜单,转到她们跟前,“点菜吧,苏阿姨非要等你来了才肯点。”
  姜皑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兴致寥寥。
  苏妤迅速调整好表情,打开菜单,“皑皑,你想吃点什么?”
  “都行。”
  姜皑刚说完,敏锐地感知到对面男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简直要把她烧灼。
  实在不习惯这种场合,就借口去卫生间暂时逃离两人的视线。
  周逸寻屈指敲了敲桌面,随即起身,“这儿卫生间不好找,我陪你去。”
  姜皑握住门把的动作霎时顿住,力道加重几分,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男人步伐比她大,本来走在身后,没几步便越过她。
  姜皑跟着他左拐右绕,到卫生间门前。
  周逸寻:“我在外面等你。”
  “……”她轻笑一声,口吻中嘲讽意味十足,“怕我跑了,特地来监视我?一顿饭而已,周少爷太谨小慎微了。”
  言罢,不等他回答,抬脚绕开他走进洗手间。
  几分钟,姜皑洗完手出来。
  看到周逸寻仍在外面,神情明显更难看了,声音绷得很紧,“你这么做是为了谁?”
  他下颌微抬,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自从苏妤到周家,认识姜皑也有两年,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会无故变化。
  明明是骄傲又倔强的姑娘,理应承受别人艳羡的目光,却活得像只刺猬,倒刺满身,神经敏感纤细。
  不过,他根本没有指责她的立场。
  “苏阿姨是你母亲,你对她的态度并不好。”
  姜皑和他对视良久,不答只问:“你难道不介意她进入你的家庭吗?”
  周逸寻喉结滚动几下,语气淡淡,“她对我很好。”
  “……哦。”
  算她多问。
  回到包厢时,菜已经上桌,口味偏向姜皑的喜好,辣菜没有几个。
  她大致扫了一眼,本着早吃完早解脱的念头,开始动筷。
  期间苏妤问了不少学校里的事儿,比如宿舍关系,课程安排,用过来人的经验教她要和同学处好关系。
  姜皑喝口茶,“我搬出来住了。”
  苏妤一愣,“不住宿舍了?”
  “不住。”她托着下巴,捡起青菜送到嘴里。
  苏妤和周逸寻相视两秒,表情很不自然,作为一个母亲,连孩子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权知晓。
  是不是太悲哀了些。
  周逸寻抬眼,眸中锋芒毫不收敛,似乎是在责怪她。
  姜皑无辜地眨眨眼,瞅她做什么,苏妤问,她说实话给她听。至于话落到耳中会带来多少心酸难堪,都不是她能管的。
  一顿饭吃得谁都不开心。
  姜皑走出餐厅,时间还不算晚,八点钟,打车到楼下不过十分钟车程。
  她到路边招来计程车,躬身而入前,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苏妤的身影,捏了捏指腹重又转身,礼貌客气地说:“饭菜很好吃。”
  苏妤紧绷的肩线霎时垂落,仿佛松了一口气。
  **
  江吟发了条朋友圈,内容简单,只有一张照片,单看角度,是从图书馆顶层拍的。
  姜皑思忖许久,没弄懂他这张照片的含义。
  照片中糅杂的灯光有催眠效果,她看得时间越久,眼皮越是沉重。
  陷入沉睡前,江吟低沉干净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畔回响。
  ——“到家后给我消息。”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到他的头像上,停滞片刻,很认真的问自己两个问题。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需要向他告知平安与否。
  恋人,相熟的朋友,再如何推及,都到不了学长学妹的关系上。
  最后,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姜皑索性关掉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蒙上头继续酝酿睡意。
  隔日,上一级的师哥师姐亲自指导选课系统的使用方法,公选课可以从不同学院选取,每学期一节。
  姜皑打开选课栏,经济学院的课在首页,可能学院里认为,小语种加经济比较好就业才这样安排。
  往后翻了两页,心理学院的课比较少,有一节社会心理学研究导论。
  活动群里发来的通知自动蹦出来。
  迎新晚会定在下午六点钟举行,所有演员及工作人员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场。
  发消息的人是江吟。
  姜皑盯着他的名字看了很久,垂下眼,趴回桌子上。
  昨天晚上到最后也没有回复他,因为捋不清关系。
  想用“学长学妹”的关系麻痹自己,反观江吟对待其他大一学生的态度,实在不单纯。
  从一开始他目睹她踢垃圾桶好心解围,再到军训期间的多加照顾,有她的蓄意接近,也有他的纵容。
  还有他对她的谅解和宽容。
  ——“姜皑,你不过是比平常人情绪剧烈点而已。”
  好像一想到这个人,她坚硬的心就能突然软下去。
  **
  大一新生正有序进场,姜皑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翻弄台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换好衣服化完妆,过程一个小时,从头到尾没见到江吟的身影。
  倒是小虎牙学长进进出出三四趟,怀里抱着满满的道具设备。
  临近上场,姜皑掀开厚重的枣红色布料偷偷瞧一眼,底下坐着满满当当的人,最前排留给校领导。
  音乐响起,台上的灯光霎时点亮,舞台灯由会场最后径直投射到舞台侧方,两道明晃晃的光束随主持人的进场缓慢移动。
  姜皑沉下气,嘴角的弧度上扬到僵硬。
  直到站到舞台中央,她心底紧压住的恐惧顺着光线侵入的罅隙,不停朝外流露。
  如果是两年前的她。
  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绪控制住自己,也绝不会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