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谢彦辞也没拒绝,只是从床上站起来,看着矮自己很多的沈惊晚,抿着唇,静静遵从她的指挥。
  沈惊晚将他胸前的衣襟系好,才看向他道:“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
  谢彦辞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去吃吧。”
  -
  一小镇的巷口中,文时月脸色惨白,紧紧拽着贺游的衣角,看向他,满脸泪痕,魂不守舍的问道:“我是死了吗... ...”
  贺游心疼的将她搂进怀中,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伸手拍着文时月的肩膀,小声地嘘道:“别怕,我在,别怕。”
  文时月哭的哽咽,泪眼婆娑,整张脸埋在贺游的怀里:“我没有父亲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了是不是... ...”
  是的,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文御史了。
  他死在刀光剑影与对先皇的忠贞不二下。
  耳边是文御史死前仰天长啸的嘶喊,燕君安同意他穿上自己的官袍,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仍旧是那个儒雅的纯臣,他吼道:“我欲乘风归去... ...”
  他用高风亮节成全了自己,成全了文家。
  贺游伸手摁住文时月的头,压在自己胸前,感受少女透过衣衫传过来的颤抖,一改从前的玩世不恭,满脸认真:“小月儿,别哭,我就在这里,我们都会平安,我会送你 * 离开这里。”
  文时月一只手抱紧血诏,一只手紧紧抓着贺游,她心里一点都不安定,一丁点也不。
  这个世道叫她看不到明天,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中。
  因为一份先帝的血诏,所有文家的人都要为了这份血诏陪葬,全府上下都在动荡不安中残存着。
  她不能理解,可是文御史的眼神与叮咛,叫她没有办法背弃誓言。
  当燕君安出现的那一刻,她险些叫出声,若不是贺游眼疾手快将她拽走。
  她看到小院中,文家随他们举家迁移的仆从,一一被士兵从屋中拖出,一刀一刀如同牲畜被斩杀。
  一一被清点,尸体堆在一起,仿佛根本不是人,只是动物。
  她躲在巷口看着阿兄被燕君安一行人带走,而她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亲眼看着那群士兵为了血诏将文茂彦折磨的面目全非,鲜血从瓦舍中蔓延到长街,而她却只能带着血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一一被带走,被屠戮。
  她忽然不明白现在这样的意义在哪里。
  深夜的风叫她的骨髓都渗着冷气,她张口咬在贺游的肩膀上,好像这样才能叫自己觉得,她还是活着的。
  眼泪打湿贺游的衣物,她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守着这个血诏,为什么我要眼睁睁看着文家人一条条生命全都葬送在这血诏上!为什么... ...”
  贺游一下一下的拍着她,任由她张口咬在自己肩膀上,他抚摸过文时月的秀发,削瘦的背,细腻的脸颊,笑着看向怀中的人 ,满目温情:“别哭,好姑娘,隆冬岁寒总会过去,春天一定会来。”
  文时月松了口,她伸手缓缓回抱住贺游。
  从前那个最纨绔,性子最叫她讨厌的男人现在就在她面前,护着她。
  若不是他,今天或许她也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她闭上眼睛,似呢喃,似自言自语,她问:“为什么?燕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说心怀黎民苍生,为什么做第一把刀的是他?”
  贺游突然失语,他不知道怎么说。
  贺游搂紧文时月,下定决心道:“咱们今晚去渡口,到潼关与谢彦辞他们汇合,一定要将这血诏送进他们手中,若是落入五皇子等人手中就完了。”
  他又伸手小心替文时月擦去了眼泪。
  于是两人在巷口一直静静站到了夜半,直到月满西楼,他们才摸黑行色匆匆赶到了渡口。
  恰好遇到一对放船的夫妇,他们也准备趁着月色逃走,瞧见文时月急忙伸手拉了一把。
  “快些快些,我们只要过了河就好走了。”
  夫妇二人将文时月拽到船上催促着,仿佛只要上了船,就能离开这无边的苦厄。
  贺游掀起长袍刚准备上船的时候,忽然身后出现了一道亮光。
  紧接着十来个个火把出现在长街那头,气势汹汹。
  不好!
  贺游急忙收回脚,用脚勾起起一把长竹杆,握进手中,对着船上的文时月急忙道:“去潼关,我来 * 拦住他们!”
  夫妇二人见状,也就顾不得旁的,急忙握着竹蒿划水,船就缓缓离了岸。
  文时月急忙伸手去够贺游,焦急地喊道:“你跟我一起走!贺游!”
  “不行,我得拦住他们,你们走!别回头,一直朝着潼关去,沈惊晚在那里!”
  “贺游,求你,跟我一起走,我没有你我到不了,求你,跟我一起走... ...”
  文时月跪倒在地,伸手朝着岸上渐渐变小的贺游伸手拼命的够着,哭的声嘶力竭。
  贺游笑着冲她摆了摆手,旋即不再看她,转过身,手中握着竹杆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在剧烈的颤动。
  他咬紧牙关,拼命的忍着眼中朦胧雾气,不再听身后少女的声嘶力竭。
  “贺游,跟我走,你说好跟我一起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