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舒檀想到他还叫了胸外科的来,想来是要考虑手术的可能,只是这种情况......
  她抿抿唇,退出了监护室,去办公室找彭主任他们。
  办公室里陈医生正z  wnj;在和彭主任说话,见她来了,就道:“正好,检验科报结果了,说患者的血液培养是葡萄球菌阳性。”
  “这就是感染入血了。”舒檀点点头,除非标本被污染了导致结果不准确,但按照一附院严格的工作制度,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还是患者的病情加重了。
  这下是真的确诊了,感染性心内膜炎。但患者依旧奄奄一息,光知道病因不解决病灶,那就是屁用没有。
  “陈医生,6床血压90/74mmhg。”护士这时又来报告。
  陈医生说了句血压开始掉了,就赶紧出医嘱将升压药用上,但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心瓣膜感染导致无法泵血,引起心衰,心衰和重度感染又会引起休克,导致血压低,只要将感染解决,其他问题就可能迎刃而解。
  等胸外科的赵医生也来看过病人之后,他们去了小会议室,各自找位置坐下,陈医生询问大家的意见,彭主任第一个抛出自己的意见,“患者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心内没办法搞,太快了,用内科方法控感染根本来不及。”
  “只能手术解决,把瓣膜换了,才能好了。”
  胸外科的赵医生抬抬眼睛,神色严肃,不出声。
  麻醉科的范医生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出声。
  坐在这儿了,有什么话一定要说,舒檀沉吟片刻,道:“我同意彭主任的意见,我们科一月份,还有去年也有过几个类似的患者,因为家属不同意,没有手术,采取保守治疗,最后都失败了。”
  像今天出院的17床老太太那样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
  她说完以后,陈医生又将目光投向赵医生,问他这手术能不能做,敢不敢做。
  赵医生面露迟疑,“患者现在这样的心功能,太差了,血压也一直掉,要是上台......先不说能不能下来,能不能上去都是个问题。”
  他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整个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参与讨论的还有icu的徐主任,他眉头皱了半晌,呼出口气,沉声道:“现在说要开刀,的确难度很大,患者现在昏迷,是感染性休克和心源性休克叠加,不做手术肯定是个死,做了也可能会死。”
  他停了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他这话。
  他想了想,径自往下说  :“这样吧,先保守治疗,用最好的抗生素,看能不能把情况稳一稳,至少呼吸和循环稳一点了,再开刀进去,大家认为呢?”
  舒檀下意识点点头,为今之计好像只有这一条路,他们总不能逼着胸外科医生上手术台,万一真没下来,怎么办?首当其冲担责任的就是手术医生!
  风险实在太大了。
  但她发现徐主任最后那句话是盯着赵医生说的,这位是如今胸外科的第一把刀。
  于是她就知道,徐主任内心还是想做手术的,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边赵医生已经咬咬牙,点了点头,“可以,我也会回去跟我们张主任商量商量。”
  也只能这样了,大家同意了这个结论,于是散会,重担又回到icu那里。
  舒檀回到呼吸科,没进办公室,先去主任办公室找孟主任,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等他的示下。
  孟主任沉吟片刻,叹气道:“那也是没办法,先就这样吧。”
  舒檀嗯了声,然后出来回到医生办公司,大家问她是怎么个会诊,听她说完具体情况,大家俱是叹气沉默,半晌杨玥说了句:“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没办法。”舒檀低声重复一遍,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要上交的病历上。
  下午事情不多,舒檀三四点的时候回去一趟,洗了澡,到五点多又赶回来接夜班,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这一夜也不太平静,听说胸外科的赵医生和他们主任组织科室讨论到深夜,还咨询了胸科医院的老教授,决定还是保守治疗。
  舒檀第二下夜班之前,得孟主任嘱咐,特地又跟陈医生联系一次,询问病人现在的情况如何,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诉她:“不太好,血压靠大剂量升压药继续勉强维持,已经出现急性肾损伤,刚做的床边肾替代治疗。”
  这是一种类似于肾透析的治疗手段。
  舒檀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那......”
  “患者的家属一直守在接待室。”陈医生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舒檀和他都陷入沉默,但也只有一瞬,就都回过了神来,强打着精神说话:“要是有需要,再给我电话。”
  “行,那就先挂了。”
  中午十一点半,舒檀下夜班,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住处,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合着眼,想睡又不敢  睡,怕有电话进来。
  但终究没事,半睡半醒地过了半下午,起来就已经是四点半,外面的日头已经开始偏西。
  她起来洗了一把脸,在冰箱翻出一瓶酸奶,边喝边去书房翻书,看看寄生虫性肺炎的治疗指南,不知不觉就到日暮时分。
  还记着前天与厉宁述的约定,却有些犹豫,咬着指甲盖想了片刻,决定去阳台瞧瞧。
  脸皮薄的人吃不上肉,舒檀心想。
  也是恰好,她刚到阳台,厉宁述也出现了,他嘴角噙着笑,淡声道:“我还说叫老黑去叫你。过来吃饭吧。”
  暮光之下的青年男子,面色如春风柔和,舒檀飞快地挪开眼睛,又忍不住笑起来。
  餐桌上摆着三样菜,两菜一汤,装汤的大碗里奶白奶白的,像是鲫鱼汤,但闻着味道又不像,厉宁述说是:“米汤鱼片,煮饭的时候特地多放水,煮到开始浓稠了就舀出来,将腌好的鱼片和生姜放进去浸熟,再放点枸杞和葱花,米汤养人,生姜也能温中和胃,你试试。”
  听起来就有些麻烦,可入口又觉米汤甘香鱼肉嫩滑,蘸一点加了姜蓉的酱油,鲜香味立时出现在口腔之中。
  至于两道菜,一个是莲藕盒子,夹的不是猪肉,而是鱼肉,吃起来也十分开胃。
  而另一道菜,舒檀一看就笑了,那红油发亮的色泽,在另外两道清淡菜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色彩浓烈而引人食指大动。
  “不是说不给点菜么?”舒檀笑眯眯地问对面那人,“这个红烧肉是怎么来的?”
  “我刚好自己想吃,不可以?”厉宁述手里的筷子顿顿,然后淡淡地应道,夹走面上切得最好看的一块肉。
  舒檀了然地笑笑,“可以可以,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说完又嘻嘻笑一声,换来厉宁述一记瞪眼。
  红彤彤的肉块包裹着一层油亮的汁水,像一块块红玛瑙,瘦肉与表皮之间那层脂肪已经煨得快要化开,颤巍巍的,抖落一碗的酱香,把白白的米粒也染上一层糖色。
  舒檀再也忍不住,张口就狠咬一口,将整块肉和米饭一起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吃得又快又认真。
  厉宁述忍不住一再提醒她:“吃慢一点。”
  “......哦。”她嘴里还含着饭,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点点头。
  可是红烧肉实在太好吃了,她想起第一次闻到这股香味的那天,离开小区后还在街头寻觅许久才吃到一份红烧肉,当时觉得味道是好的,可是今天看来,还是厉医生的红烧肉更胜一筹。
  她是个很不吝于zwnj  ;表扬他人的人,将这话大大方方地同厉宁述说了,然后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那当然,煨煮的料包是我改良过的配方。”厉宁述眉头动动,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他做的菜,好吃不是正常的么。
  舒檀又吃了一块肉,好奇道:“我能知道配方里有什么吗?”
  “商业机密,恕不外传。”厉宁述乜斜她一眼,“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明明大口吃才香。”舒檀哦了声,忍不住嘀咕道。
  厉宁述抬眼看过来,她立刻又放大了声音,“我说我知道了,会慢点的。”
  话一说完,就得到厉医生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直将她看得心中一哽,不禁腹诽道,也就是我,换了二一个,说不定就揍你了,吃饭你也管这么多。
  吃饭速度一慢下来,就有空去想饭菜以外的事,等到喝汤,舒檀终于没忍住说了句:“我昨天去icu会诊了。”
  厉宁述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目光疑惑,只有嘴巴在轻轻地动。
  “有个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患者,情况很差,我去的时候已经是急性心衰,心内的彭主任说他们没办法,只能开刀。”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胸外科地赵医生说太危险了。”
  厉宁述这时已经将口中饭菜咽下,嗯了声,然后问她:“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和彭主任一样,想活命只能动刀子,换膜。”舒檀垂了垂眼,“我们科以前也有类似病人,家属听完手术风险后不愿意做手术,然后就......”
  “的确很危险,如果病人死在台上,胸外科就出了医疗事故。”厉宁述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舒檀点头,“昨儿晚上赵医生他们科开会,又找了胸科医院的教授,都说还是先保守治疗,等情况稳一点再开刀。”
  厉宁述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一抹欲言又止,眉头一动,“效果很不好?”
  “我中午回来的时候问了陈医生,说患者已经出现急性肾损伤了。”舒檀抿抿唇,“这样下去,器官逐个倒下,最后就是死亡。”
  厉宁述点点头,又问她:“如果你再去会诊,意见是什么?”
  “最好还是做手术吧,在和家属充分沟通取得理解的情况下,万一呢?”舒檀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奇异的神采来,“她不值得我们去赌一把吗?”
  “看具体情况吧,你和赵医生他们再  仔细讨论。”厉宁述微微一笑,“不过下次会诊你可以将想法说出来,他应当不是不想做,只是风险太大,他左右摇摆,若是有人支持,又会促使他下定决心也未可知。”
  舒檀嗯了声,又点点头。
  厉宁述看一眼红烧肉那个碗,问她:“还要不要饭,舀一点拌着肉汁吃,很好吃的。”
  舒檀一听立即就看向那碗,看到碗里还有几块肉,用力一点头,“好!”
  35. 第三十五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嘴硬心软……
  时间又过去一天, 看起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但舒檀知道这只是表象。
  难得在办公室见到老师史今教授,她忍不住跟老爷子说了一嘴这事儿, 老爷子嗐了声,“你瞧着吧,最迟今晚或者明儿一早, 就要叫会诊。”
  舒檀一愣,“......您意思是?”
  “按照你的说法,患者病程进展很迅速, 恐怕现在已经不仅是心肾的问题了。”史教授屈指敲敲桌面,“胃肠, 肺, 脑, 人体从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她等不了那么久。”
  药物起效需要时间, 但病人很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史教授说:“还是要做手术,手术是她的唯一生机, 这就要看家属能不能、敢不敢相信医生。”
  “您觉得,要是做的话......”舒檀问了一半,又停下来。
  史教授呵呵笑了两声,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不好讲的,主刀技术当然重要, 但还要看命,阎王爷要收人,大罗神仙也没法子。”
  所以这个看命其实就是看运气。
  舒檀抿抿唇,点点头, 又听史教授问起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忙打起精神来应对。
  晚上也无事发生,但到第二天一早,刚开完交班会,孟主任就叫住了舒檀,“icu那边电话,让你再过去一趟,应该是有新情况。”
  舒檀拔腿就跑。
  她原以为在icu的会议室里见到的还会是那几个人,却没想到和赵医生一起出现的,会是胸外科的几个主任,看来这次阵仗很大,舒檀心想。
  会议还没开始,她跟熬得眼睛通红的陈医生说了句:“我去看看病人。”
  病床上的患者依旧奄奄一息,脸上甚至能看出一丝青灰的死气来,舒檀只是近近地看了一眼,就默默退出监护室。
  回到会议室门口,看到一个神情憔悴  的青年正在跟陈医生说话,语气近乎于哀求,“医生,我相信你们,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妈妈。”
  “......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陈医生拍拍他肩膀,半晌叹着气回答道。
  然后抬眼看向舒檀,笑容有点苦涩,“病历在里面,等麻醉科的过来,我们就开始讨论。”